一路上,林芮一言不发,直到把邓洪阳和顾宛如带进公司里,林芮也只是礼貌性地介绍了他们,并且要财务部门一切听从顾宛如的安排,顾宛如将住在北京查账。
邓洪阳查看了郭俊青私自加工的工厂,也去公安机关了解了郭俊青他们的事情,货款事件的主体老大姐,她量刑重一些,郭俊青和夏阳违反的只是公司的规定,公安机关象征性地处罚了一下他们,就把他们交给了公司处理,而顾宛如去郭俊青那里的工厂查账时,由于不知道郭俊青到底加工了多少服装,除了没收他加工的西装外,也没办法和他打这个官司,他和夏阳都被公司除名,这些都是邓洪阳在北京协助林芮处理完毕的,林芮以为处理这些后,邓洪阳和顾宛如就该回江城总公司去了,至于总公司给她什么处罚,她都认了,可是顾宛如不肯回江城,她认为北京的账有问题,她要彻查。
邓洪阳拿顾宛如没办法,他个人是相信林芮的,可在账务面前,他又能为林芮开脱什么呢?他在离开北京的时候和林芮认真地谈了一次话,林芮质问邓洪阳:“我不知总公司怀疑的根据是什么?我确实犯了渎职过错,可是在经济方面,我林芮是清白的,今天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公司,不论公司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被激怒,还会一如既往的对账退货,不会有一点差错。不是要对公司承诺什么,而是要对公司负责。可以这么讲,可能在公司眼里,把这些货、这些钱看得很重,但是,我把我自己的人格看得比这个值钱多了。我不会像郭俊青和夏阳那样为这么点钱,而毁了自己的人格,我犯不上!我希望公司尽快查清楚,尽快证明我的清白,至于公司怎么看待这个事实,那就是公司自己的事情了。”
邓洪阳安慰林芮,查完账后,一切都会清楚,邓洪阳也请林芮理解公司的做法,公司有公司的制度,这些制度不是针对林芮一个人,如果林芮的账不查清楚,其他大区经理那里怎么看呢?邓洪阳向林芮保证,他回江城后尽量把这些话转给邓洪彬,让他缩短查账的时间,继续让林芮留任北京,任何人都可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何况林芮还不到三十岁,这次错误,林芮会吸取教训,积累更多的管理经验,这一点,邓洪阳相信。
在邓洪阳那忧郁的目光中,林芮情绪平和下来,她开始接受了邓洪阳的建议,安宁地开始新一轮的生活。
邓洪阳和林芮的谈话结束后,他要离开北京了,林芮开车送他去机场,就在林芮准备发动车的时候,顾宛如来了,她也要去送邓洪阳,邓洪阳不想顾宛如送他,他想和林芮单独多聊一会,这个时候的林芮,需要他的安慰和理解,一如他曾经需要林芮对他的帮助一样,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安慰林芮,更有义务去理解林芮。
邓洪阳说:“宛如,你还是尽快查账吧,查完后,就回江城,我等你。现在有林芮送我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顾宛如撒起了娇,她不管林芮在不在场,她摇着邓洪阳的手臂说:“不嘛,就让我送送你,我想再多看看你,说不定我需要好几个月才回江城的呵。”
林芮当然清楚顾宛如的用意,也清楚顾宛如这次查账不会轻易放过她,尽管她相信自己的清白,可顾宛如是希望能够查出哪怕林芮一丁点的错误的。只是顾宛如这个样子,让林芮很反感,她对邓洪阳说:“邓总,你就让顾总监去送你吧,反正我们的谈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顾宛如的脸涨得通红,她不理林芮,一屁股坐进了车里,邓洪阳也拿顾宛如没有办法,任由她坐着生闷气,一路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车厢里的空气又一次沉闷地压向了林芮。
邓洪阳走了。顾宛如既没有深情地同邓洪阳告别,也没有情意绵绵地互诉要离别的相思,两个人都在生气之中,林芮也懒得劝他们,只是在回公司的路上,顾宛如把气撒在了林芮身上,她要林芮把车开快点,她要赶回公司对账,可北京的路到处堵车,顾宛如认为林芮是有意慢腾腾,再次赌车时,顾宛如拉开车门,不管不顾地打的扬长而去,气得林芮拍着方向盘骂了一句脏话:“操奶的。”这是江城骂人的惯用话,以前听欧阳玉秀骂这句话时她还吃惊,现在骂出这句话时,她竟有一种解恨的快意。她知道顾宛如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她并不怕顾宛如什么,只是很烦总公司对她的不信任,更烦总公司派顾宛如来查账,顾宛如会公报私仇的。
顾宛如这一查就是三个月,从树叶还繁荣地长在树枝上查到了树叶落光的季节,许西西要林芮辞职,许西西在电话中对林芮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凭林芮的能力,上哪家公司都是抢手货,何必受一个台湾娘们儿的气呢?
林芮告诉许西西,就算她辞职,也要等到公司还她清白的时候,她现在不能走,她这么一走,就真的说不清楚了。顾宛如巴不得她走呢,她不能输给这个台湾“娘们儿”。
顾宛如其实查不出来什么,她心里清楚,林芮不可能在账上做手脚,林芮不是那种人,可她反复查,她很希望查出一点问题,哪怕问题很小,她也好在邓洪彬那里交差,邓洪阳处处护着林芮,老爷子也对林芮赞赏有加,林芮就真的有这么大的的魔力吗?顾宛如就是不肯服这口气,所以她在账上查得非常细心,她甚至希望账上有其他员工的问题,可顾宛如在第一次查完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没有想到,林芮能够把北京分公司的账管理得如此分毫不差,虽然北京分公司出了郭俊青和夏阳以及库管老大姐的事情,可账却是明明白白的。
顾宛如初来北京时,雄心壮志,她接手总公司的账后清楚要在账上没问题,确实很难,就是邓洪彬也会动用公司的钱去花天酒地,她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现在还没有进邓家的门,她不想和邓洪彬发生矛盾。她带着要把林芮置于死地的豪壮来到了北京,顶着邓洪阳对她的不理解和冷淡来到了北京,认认真真地查账,她多希望账上有问题,那样林芮就得自动离开公司了,不用顾宛如说任何话了。可偏偏顾宛如就查不出来问题,这让顾宛如不甘心,于是她接着再查,在第三个月的时候,有次许西西所在的商场等着要货,当运货车到库房时,顾宛如通知库房不要发货,林芮在另外的商场处理事情,许西西给林芮打电话让她速回公司处理这件事,许西西在电话里骂林芮:“你他妈的就是找贱,要是我早丢手不干了,查账就查账,哪有压着货车不发货的呢?”
林芮知道许西西是为自己好,在北京,许西西是她最好的朋友了,许西西不愿意看到林芮如此委屈,也受不了林芮忍气吞声的样子。她冲林芮发火了,许西西越是这样,让林芮越是认她这个朋友,只有朋友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对她不离不弃,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在一个人有难的时候,替她难过,着急,生怕她受了委屈。
林芮挂掉许西西的电话后,给顾宛如打电话要求她尽快发货,商场等着要货,可顾宛如借口账目不清楚,需要对账为由,不肯发货,林芮在电话里解决不了,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公司,顾宛如硬是压着货不发,林芮反复要求,她把货点一下,记下多少箱货,再对账,做账也行,可顾宛如的大小姐脾气发了,她先告状,把电话打到了邓洪彬那里:“二哥,我敢保证北京分公司的账肯定有问题,林芮处处干扰我查账,现在有一车货,没有点清楚,她坚决要发,你说怎么办?”
邓洪彬不知道真正的情况,他指示顾宛如压着货不发,查清楚再发,然后给林芮打电话说:“林芮,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公司也会还你的清白,可你总得让宛如把账查下去了,你不要闹了,再忍忍,有什么委屈,等账查清楚后,冲我发好吗?是我要宛如去查账的,你不要干扰她的工作。”
林芮有嘴也辩不了,她说:“邓总,不管公司怎么查我的帐,我都坚信我是清白的,但是郭俊青他们的事情,我是有责任的,我愿意接受公司的处罚,只是现在商场等着要货,公司不能压着货不发。”
邓洪彬不想听林芮的解释,他指示林芮,一切听从顾宛如安排,这事就这样了,说完不等林芮再辩解,就挂掉了电话。
邓洪彬挂掉了电话,气得林芮恨不得摔了电话,这时顾宛如得意洋洋地走过问:“林经理,总公司的指示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林芮被顾宛如这么一激将,好胜心上来了,她就不信,放着货不发,居然还能有道理,她不管不顾地一个电话打到了邓楚雄那里,她把这一段发生的事情以及公司查她的账,现在压着货不发等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邓楚雄,邓楚雄听明白了,他让林芮去发货,他会给顾宛如打电话的。
挂掉电话后,林芮去了库房,顾宛如果然不在库房,林芮指挥工人把货装上,送给了许西西的商场。
林芮把货送走后,邓洪彬的电话就打来了,他问林芮:“林芮,你给老爷子打过电话?”
林芮说:“是,我既然做着这个大区经理,我就得对公司负责,我不可能看着别人要货,我们有货而不发,让公司损失。”
邓洪彬打断了林芮的解释,他问林芮:“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
林芮不明白邓洪彬是什么意思,她直截了当地告诉邓洪彬:“邓总,我确实觉得委屈,都查了三个月的账,明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还要坚持查,总公司既然这么不信任我,为何不处罚我呢?我愿意接受处罚,可我不愿意让我的人格被你们如此怀疑。”
邓洪彬生气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林芮会越级告到老爷子那儿去,更没有想到林芮不但不承认错误,还要总公司的处罚。邓洪彬一恼火在电话里吼林芮:“你以为你是谁?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不想干,可以辞职。”
林芮也生气了,她也冲邓洪彬吼:“辞职就辞职,我现在就辞,马上就辞。”说完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小跑地回到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写了一份辞职报告:
邓总: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和培养,我也一直竭尽全力地工作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但是您在处理关系到我的人格和清白问题上,恕我不能认同和接受,因而我决定离开公司。
请您尽快安排人选接手工作,在此期间我不再担任大区经理的工作,但是我相信我会给您一个货清账平的满意结论。
此致
敬礼
华北区经理 林芮
林芮写完后,想也没想地塞进了传真机,随着传真机呼噜呼噜地吃进这张充满火药味的辞职报告,林芮想象着几千公里以外传真机那端邓洪彬边读边涨红涨紫的脸,此时的林芮,好像一梭子弹扫射而出,激愤渐渐平息下来。
林芮盯着传真机失神了,林芮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愿意离开GTA吗?”这个让她洒下了汗水和心血的公司,她舍得走吗?她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冲动地把辞职报告传给了邓洪彬,她这样逼邓洪彬,邓洪彬也就没有退路了,如果她冷静一下,邓洪彬再冷静一下,误解会消除的。可现在,白纸黑字,林芮还能说什么呢?
林芮难过极了,她走出了办公室,开车去了后海的酒吧,她在后海的酒吧里喝闷酒,她给武作家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林芮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武作家在那一头焦急地问林芮:“芮儿,怎么啦?说话。”
林芮喝得舌头有些打转了,她说:“武大哥,我想你了,你过来陪我喝酒,我辞职了,我不干了,我想嫁人,我真的后悔了,我应该听你的话,我应该嫁人。”
武作家问林芮:“你在哪里?”
林芮结结巴巴地说:“我在后海。”说完,手机滑落掉在了地上,林芮倒在了沙发上。
武作家很担心林芮,林芮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情,否则林芮不会这个样子的。他拨通了朱棣的电话,自从医院一别后,朱棣没有见过林芮,他努力地让自己忘掉林芮,夏阳在这一段经常给他买东西,他也不明白夏阳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夏阳还说要在北京买房子,朱棣没有去问夏阳关于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只是有一天,夏阳找到了他,夏阳脸色不太好,她要求朱棣抱抱她,她说自己要走了,离开北京,至于公司会让她去哪里,她也不知道。朱棣习惯了夏阳在他的生活里频繁出现,一旦夏阳不在的日子里,朱棣倒还挺想念她的,他曾给夏阳打过电话,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以为他伤了夏阳的心,就把自己关进了写作之中,什么报道他都愿意去采写,他需要工作,需要去忘掉林芮和夏阳。
朱棣接电话才知道是武作家打来的,武作家告诉朱棣,快去后海找林芮,林芮在后海酒吧喝酒,情绪不对头。朱棣一下子急了,挂了电话打的就往后海赶,他在车上不停地拔林芮的电话,没人接。他更急了,朱棣便知道,林芮在他心里的占的位置不管什么都比夏阳要大得多,宽得多。
朱棣在后海疯狂地找林芮,他一家一家地找,直到夜幕快降下来的时候,他才找到林芮,林芮歪在沙发睡着了,手机落在了地上。卷成一团的林芮,柔弱得像个孩子,一头短发盖在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脸的痛苦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林芮此时的心情,朱棣看着这样的林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芮最柔弱的一面,他的心没有来由地痛着,看惯了林芮的坚强和果断,面对柔弱的林芮时,朱棣升起了千种万种想要保护林芮的决心、信心和耐心,他小心地抱起了林芮,像抱一件稀世珍品,他抱着她,慢慢地小心地走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