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打算先把这漫山遍野的尸骸清理干净,然后再去找那些富甲一方的土地财主求求玄,问问礼,和他们畅谈一下人生理想。
可还未过三天,倒是他家先出了事。
“不好!屋子怎么着火了!”
张泽正在山上填埋无辜死去的百姓尸体,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家已经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大火把整个树屋都照得通红。错综复杂的老树藤就像一只浑身带火的地龙,那满树的绿叶在烈火中发出吱呀的细微响声,随后蜷曲发黑。
臭椿树足有上百米高大,火舌沿着树的纹路往上攀爬,凭空掀起了百米高的参天火柱,当真是一大奇观。
张泽与老头相依为命的臭椿树顿化火海,张泽填埋好尸体,迅速踏着飞步往家里赶,急得满头是汗。
还没靠近臭椿树,张泽便听到了一连串恶毒的咒骂声,只见一群粗暴的山民围着可怜无辜的小纯月指手画脚,梗着通红的脖子谩骂。
纯月蹲在地上一声不吭,自个儿在地上画着圈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全没把山民的谩骂侮辱当回事。
“你们这群混蛋都给我滚开!”
张泽冲进人群,一顿横冲直撞,把一些未站住脚跟的无耻嘴脸给撞飞出去,围堵着的人群登时让开一条道路,咒骂声依然不绝。
“庸医!坑害我等老百姓的庸医!”
“还我儿子的命来!要不是你开了这破药方,我儿子怎会死在山顶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日后如何过活呀!”
“这瘟疫瘟了这么多好人,咋就唯独不瘟了你这天大的歹人呀!”……
各种嘴脸轮番上阵,转着花灯般得围着张泽兄妹俩骂,张泽只是护住纯月,铁青着脸不吭一声。
“各位父老乡亲们,且清静清静,听刘某说一句公道话。”老东家一身锦衣华服,从一群身着布衣的百姓中走了出来。
待四方静定之后,那位昔日把张泽称为活神仙的老东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起初老夫也是被蒙在鼓里,以为眼前这位模样俊秀的青年是济世神医,可经过老夫一晚上的翻来覆去,细心揣摩,老夫突然发现这瘟疫不像是天灾,倒更像是人祸!”
老东家说到这里,一抖绣袍,原先肃穆的眼神立马变得刻毒阴险,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泽的鼻子骂道:“直到现在老夫才确定,这瘟疫八成就是这恶毒之人引起来的!请各位父老乡亲好好想想,此歹人用龙须草做幌子,导致一时草比金贵,偏偏这龙须草就只有这招摇山上才有,而这歹人又偏偏住在山脚下,这一切怎生得如此巧合?现在大伙儿应该清楚,这瘟疫有没有根除还尚且不知,伤财是小事,但前些日子折了那么多无辜生命却是大事。”
老东家磨着一口稀缺黄牙,眯着眼睛像条毒蛇般揪住张泽不放,哪还有当初对张泽的毕恭毕敬。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此人心似熊罴,恶如蛇虿,天岂不就地诛之!”
老东家骂到激动处连忙顿脚,浑身一阵颤抖,一口浓痰哗的一声吐在地上。
骂完后他缓了缓胸脯,顺了顺气,显然刚才有些激动过头。
好一番贼喊捉贼,明明就自己有罪在先,现如今却对着自己倒打一耙,当真是多年行商的主儿,确实够狡诈。
“说完了?”张泽一把掠起蹲在地上的纯月,将她抱在胸前,冷声道。
“奸人尚不知悔改乎?”
老东家一根手指指着苍天,胡子颤抖道,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滚出八荒国!”
“对,滚出八荒国!”……
张泽一路走过并没有鲜花伴随,相反,是一片片腌臜菜叶与一颗颗臭鸡蛋。
都说人心险恶,张泽现在才算真正了解了人心。
他笑了笑,突然想起老头曾对他说过的话“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你要没点胆量如何存活?”,若放在过去,自己面对这般折辱定会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一场。
也不知少了多久,臭椿屋全身漆黑,轰然倒塌,埋葬了所有回忆。
张泽背上背箱,要开始新的征途。
只道那臭椿屋烧了也好,至少自己现在是当真没有一丝退路,了无牵挂,两袖清风自在。
“咦……哥哥,你身上好臭啊!”纯月捏着小琼鼻笑着道。
“你不也一样!”张泽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琼鼻,眼中甚是宠爱。
“哥哥,那以后我们住哪儿呀?大爷爷回来没看到屋子会不会找不到家呀?”
“不会的,哥哥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
“哦。”
“轰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似是上天感应,竟在今天下起了一番瓢泼大雨,天空阴暗深沉。
张泽与纯月两人坐在蜘蛛网中,与老鼠蟑螂抢地盘,灶上一口黑锅全是铁锈,底上烂出了一个大窟窿,外边的一口小井也早已干涸,里面没有一滴甘水。
兄妹二人肚中胀气,又饥又渴,真个相依为命,甚是可怜。
如今两耳清静,张泽反应过来,觉得这一切都颇为奇怪,似乎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自己必是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他一个人坐在石床上想来想去,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给全部理一理。
山顶青龙,六十四卦阵,血字石门,血红神龛…还有附骨蛆。
“附骨蛆,一种极为恶毒的蛊虫,在轩辕武帝时第一次出现,致使万民遭殃。此虫要除虽不难但也不易,只需将隐藏着的母体杀死,其作恶的幼子自然命绝。母体非寄居温泉不可活命,若母体不死,则幼体几乎可以达到不死不灭的恐怖境界,慎之!慎之!”
识海中的奇物宝箓迅速翻开,定格在附骨蛆这一行字上,张泽再三细读,大汗早已湿遍全身。
“母体?不死不灭?”
张泽全身发麻,彻底开始怀疑人生了。
若不是奇物宝箓的提醒,张泽压根还被蒙在鼓里,原来附骨蛆根本没法靠药物进行根除,死去的只是表皮上的,还有大部分潜藏在骨质深处,静待时机!
天空猛地一声惊雷,张泽心头就像是被蛇蝎蛰了一般,冷汗袭遍全身。
接荒城内。
接荒城内的瘟疫貌似是得到了扼制,见城中不再乌烟瘴气,躲在地窖中的黎民百姓都纷纷上街摆摊,生活渐渐恢复如前。
“小姑娘,可有兴趣与本公子回府,闲饮一杯茶水?”
一个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富家少爷咧嘴,猥琐地摸着一位黄花大姑娘的手道。
“下流!”
黄花大姑娘含羞待放,佯装嗔怒地拍打了那富家公子的手一下,似拒还迎,羞羞答答的。
“怎么回事?我…”那富家公子突然觉得全身不太对劲,身体瞬间无力,气息骤绝,都来不及呻吟就化作了一滩肉泥。
“啊!!!”
那黄花大姑娘刚想偷偷瞥那富家公子一眼,给他暗送一番秋波,可一张望,哪还见得到什么富家公子的身影,她望着那地上一滩肉泥惊声尖叫,白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顿时繁华的青石路板上陷入一片狂乱,百姓自相践踏,娃儿被人推搡在地,哇哇大哭,无人问津。
在许多人刚要触及到家门的时候,腿突然一软,重心前移,人还没倒在地上就已经先成了一团扭曲的肉泥。
地狱现形,人间何世!
大雨倾盆,在纷乱的脚步下,有许多细长的黑线在地上游弋,只要一触到活生生的人,游丝就立马缠绕上去,迅速从其毛孔钻入,开始繁衍,然后腐蚀骨质。
整个街市,比那大雨还要纷乱,纸伞掉得满地都是,各种瓜果菜品被踩成稀泥。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屠杀,悲剧在各个角落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