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睿的声明除了在我的心里砸出了一个坑以外,也在渐渐归于平静的媒体激起了千层浪。扑风捉影的人们开始从这则新闻里挖掘他们想要的信息,舆论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这只是为了逃避责任的烟雾弹而更加的唾弃,也有不少人认为不应该在别人倒霉的时候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加上。
不管是哪种舆论站了上风,事情总算出现了转机。法院也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又因为房子已被收回,案子慢慢的向有利于爸爸的方向扭转,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几位叔叔伯伯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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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也终于定在今天开庭审理老爸的案子,我和老妈早早的就起床了。
下楼的时候,高天睿站在大楼的门口,胡子也没刮,人显得很憔悴。
“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就几分钟。”高天睿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央求。
我示意老妈在前面等我。
老妈叮嘱我,语气很严厉:“别太长时间,马上给我过来。”
“有什么话说吧,你也听到了,我得赶紧过去。”我说,声音很平静。
“安静,我知道你已经看到了报纸……”
我打断他:“如果是这个就不用说了,你做得很对,这场错误原本就该早早的结束。”
“我知道,我知道到了今天,我们已经不能奢望什么,但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不想你误会,我只想告诉你,为了你什么我都愿意做。我之所以会高调的发这则新闻,是想帮你……”
“我知道。你也确实帮到忙了,谢谢!”
“安静,你可以恨,可以冷漠,但请你不要否定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我是爱你的,真心的爱你,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那么,我要抱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你的爱吗?不,天睿,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我希望时间倒流,你从来不曾爱过我,我也不曾爱过你,这该有多好!”
“安静,别这么说。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我们还有机会的……”
“有吗?会有吗?”
老妈在不远处不停的催促我,我和高天睿没有再谈下去,我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话题。如果爱情只是一道AB选择题,我也许不会选择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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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妈叫了一辆车,直奔法院而去,就要见分晓了,我和老妈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避开了上下班的高峰期,出租车开得很快,我们已经能看到法院大门上那颗大大的红色五角星,这时候老妈的手机剧烈的震动起来,一波接着一波。
我推了推老妈:“妈,你手机响了。”
老妈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掏出了手机。
“喂,……是…….,什么?”老妈一声惊呼,脸色苍白,身体向后瘫倒,手机也掉在了出租车的地毯上。
我顾不上老妈,不祥的预感迅速升上来。我颤抖着捡起了手机,一个男中音焦急的话语传来,对方说老爸高血压发作,早上晕倒了不省人事,现在正送往市一医院抢救,让我们赶快过去。
我来不及问得更详细,急忙让司机掉转车头往市一医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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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到达了市一医院的院子里。救护车呼啸着先一步进了院子,我没要出租车师傅找的钱,拉开门冲了下去。
救护车在专用车道停下来,从里面下来几个穿着蓝大褂的人,将推车抬了下来。医院大门里出来两个医生接过了推车。
我只看到一只手从推车的一侧垂了下来,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老爸。
我和老妈跟着推车一路小跑着到了抢救室门口,然后被医生拦在了门外。
抢救室的门慢慢的合上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里面依然很安静,唯有门上的灯依然亮着。
我和老妈呆滞的坐在抢救室门口,心越揪越紧。
很快,王伯伯和王博也收到消息赶到了医院,陆陆续续的,刘叔,张叔,几个我熟悉的老爸的战友也都来了。
看到他们一个个满脸担忧的走过来,我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太过于正式了,老爸只是生病了而已,又不是送别,来这么多人算什么。
刘叔认识医院的领导,他很热心的去找了医院领导,希望他们能用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在刘叔的关注下,不一会又进去了几个医生,都上了点年纪,看起来应该是医院的专家。
老妈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既不哭也不说话,所有的人围着老妈,三言两语的宽慰着她。王博来到我身边,他拍拍我说:“没事的,安静,别紧张,有医生在呢。”
“我紧张什么,老爸一定会安全出来的。”我肯定的说。
正说着,急救室的灯灭了,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
出来的医生都带着口罩,我看不明白他们脸上的表情。我诚心的祷告着不要说出那句我在电视上听到过无数遍的委婉的话,可是老天爷似乎没来得及感应我的祷告,那句话非常清晰又刺耳的回荡在我的耳边。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我冲着医生喊到:“什么是尽力,你们尽了什么力?我爸昨天还好好的,好好的人进去,怎么就尽力了呢?”
王博使劲拉住我,不让我扑上去。后面“咚”的一声响,老妈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王伯、刘叔和张叔都围了过去,我的身后乱套了,刚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又将老妈抬了进去。
我的世界也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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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就设在了医院。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老爸的旧战友。来了也都围着老妈长吁短叹,大妈婶婶们更是抱着我呜呜咽咽的哭,而我反而没有流泪,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以往经常能见到的那些熟与不熟的人都没有露面,有的是为了避嫌,有的无非脱离不了人走茶凉,谁也不愿意浪费这种感情。人就是这么现实的动物。
老妈倔强的守着爸爸,谁劝也不行。她手上还挂着点滴,刘叔只好又动用了他在医院的那点关系,医院特别派了个护士跟着。
我和老妈谁也不顾不上谁,如果没有王博的打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医院门口聚集着一些记者,被王博和他的学生拦在了门外。
顾泽宇也来了,一个人来的,没有带杨伊儿。
他说:“安静,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通过报纸才知道的。”
我看着他煽动的嘴,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别人的话好像进不了我的脑子,我木然又毫无表情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门口又进来两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花圈,停在我的面前。
“请问,你是主人家吗?”
我没有反应,旁边的顾泽宇连忙点点头。
来人说:“这是我们高总托我们送过来的。”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高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的心里,我看了看花圈上的挽联上大大的三个黑字“高云飞”,那是高叔的名字。
我尖叫起来,喊声震惊了整个灵堂:“给我扔出去!”
来人没有反应过来,又解释了一遍:“这,这是高总委托我们送来的。”
王博听到尖叫声,脸上挂着汗珠从门外跑了进来。
我抢过花圈,花圈太重,我拿不动,我拖着它来到门口,顺手甩了出去。
花圈摇摆了两下,撞到门口站着的一个人身上,在他的脸上化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高天睿白皙的脸上渗着血,一动不动的站着。
王博拦腰抱起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的我,使劲往里面拖:“别这样,安静,别这样,冷静一点。”
我无法冷静,我怎么冷静,在那个冰冷的铺满黄白花的棺木里,老爸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他再也不会起来了,再也不能宠我,爱我,甚至都不愿意再骂我,而这些全都是因为我,因为高家对我的感情的利用。
顾泽宇也冲上来抱着我,声音颤抖而又哽咽,他说:“对不起,安静,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扔下你,你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怎么办啊?安静?你怎么办?”
顾泽宇不合时宜的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了解点内幕的人跟着顾泽宇抹起了眼泪,只有我,依然哭不出来。
王伯和刘叔围过来,他们握着我的手说:“放心吧,安静,我们一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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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王博和顾泽宇,我像个游魂一样埋头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谁也不曾注意到我。
“哎,老安真是可怜啊,一辈子正直清白的人,老了老了还捞下这么个名声。”
“是啊,老安最要面子了,他一定是受不了这个,才……哎!”
“我听说啊,这事老高家做得有点过分了,当初老高同意安静和他儿子的婚事肯定是央求过老安帮他公司弄一笔资金的,老安同意了,他才那么大方的接受了安静。听说老安出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哎,我家老张说的啊,老高一向都有点势利,很有点手段,要不然他的事业能做这么大?”
“还有你们不知情的,老高家虽然不对,可要说这事完全是老高儿子以前的那个未婚妻家里搞出来的。就是那个很有钱有势的杨氏集团,他们家在本市很有点势力,当初要不是他们家的支持,老高是做不大的。只可惜,这种在金钱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婚姻还是靠不住,老高的儿子还是跟老安的女儿好上了。”
“啊?这么说,老安的女儿抢了人家的未婚夫罗?可是老安的事跟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这事就你们两个知道啊,我家老刘不让我跟别人说,怕安静知道。老安所谓的贪污受贿都是杨家给相关部门施加了压力的,要不然哪会搞这么大?高家儿子原来的那个未婚妻更是了不得,小姑娘很有点手段,几乎买通了所有的媒体,将这件事情大张旗鼓的宣传,弄得世人皆知。老安也是因为那天早上上庭前看到了新闻,才受不了刺激,引发脑溢血的,你知道的,老安最要面子了。”
……
“刘姨,你说什么?”我从角落里跳起来。
几个闲聊的阿姨都是我认识的熟面孔,谁也没留意到我就在她们不远处的那个角落里蹲着,我的突然出现,让她们惊慌失措起来。
刘姨说:“安静啦,我们是无聊瞎说的,你知道上了点年纪就爱胡说八道。”
我听不进去刘姨苍白的解释,像一头困兽一样冲了出去,身后是刘姨声嘶力竭的喊声:“海涛,王博,快拦住安静,快啊!”
我疯了一样往前冲,闻讯赶来的顾泽宇没有拦住我,我在他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后,从他松开的手下面钻了出去。
我像行走在高速公路上没有刹车片的汽车,任何人都拦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