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案子说起来并不复杂,但任何事情都免不了一个人情世故,很多事情原本很简单,套上复杂的背景以后也就变得说不清道不明。所谓婚房的事情原本可大可小,可是因为外界加压,案子受到越来越多人的重视,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
在我去找高天睿的第二天,各种媒体报章,甚至网络新闻开始大肆的宣导这起案子,关于此案内幕的揣测顷刻间铺天盖地。各种文笔高超的作者,运用他们熟悉的写作手法,将人们内心的正义感挑到了极限,不了解实情的人们原本就对这类事情深恶痛绝,更无心了解事情的真相,所有的矛头全部对准老爸,更有不严惩不痛快之势。
我很担心老爸看到这类报道,这对他来说是无法承受的耻辱。
主管部门受到了压力,更是不敢轻易下结论,案子于是一拖再拖。
我和老妈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这么多天在我身上发生的巨变已经让我痛到麻痹,原本在这个世界你所在乎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其他人怎么对你又何妨?
可是老妈不同,她在小区的熟人比我要多得多,她变得不爱出门了,就像她所说的,除了自己被人说道,更不能忍受的是老爸被人千夫所指。
我只能相信老爸一定会平安回来,不是事实的终究不能成为事实,我相信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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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公司辞了职,毕竟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老板装作很是矛盾的接了我的辞职书,我的事情从各种新闻里也能拼出个大概,也就省却了我费心的解释。但我依然感谢他,哪怕这份不舍表现得过于虚假。
老板感慨的说:“安静,要不是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你的爸爸是官场上的人,你保密的可够好的啊!”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身份也许在以前是个辉煌,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不想过多的解释,任何关于老爸的话题都能刺激我敏感的心,我甚至讨厌老板局外人的语气。“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交接的事很简单,这段时间一直是杨伊儿在代替我,她已经很顺手了。”
“哦,你看我。对不起啊,安静,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挺舍不得你离开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工作得很出色。你要什么时候想回来,再来找我。”
我礼貌的笑笑,也算回答了老板礼貌的客气话。老板所谓的舍不得你离开就跟见面点头问好一样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只是礼貌而已,不然的话,这么多年出色的工作不会只是个小职员。这些话换成一年前的我听起来还会觉得飘飘然,但现在我已经单纯不起来了。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杨伊儿靠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帮着我把桌上属于我的东西往她拿来的一个袋子里放。
我说:“伊儿,放这里,我刚从人事那领了个纸箱。”
杨伊儿不理我,固执的把东西往那个漂亮的袋子里塞,也把我放进纸箱的东西取了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
我停下来,看着她。
“安静姐,我不想你拿着这个箱子从这个门里走出去。”这种类型的小纸箱是这种外资公司的人事专门为辞退或离职的员工准备的人性化的服务,可是抱着这种箱子的人总能让人看出点落寞和可怜来。我也无数次用同情的眼光注视过别人。
我抢过伊儿手里的袋子,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回纸箱。
“抱着什么出门,性质会有所不同吗?”
我把东西理好,包括杨伊儿为我准备的袋子一起放进了小纸箱,原本我的东西就不多,小小的纸箱也装得零零散散。
杨伊儿说:“安静姐,你变了。以前的你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是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个温暖善良的人,现在我却有点怕看你的眼睛了,太冷了,仿佛在仇视整个世界。”
我没说话,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更何况杨伊儿。我抱上纸箱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了我奋斗了六年的地方,却走得这么义无反顾。
杨伊儿默默的跟上来,送我到了楼下。我走的时候,她伤感的抱住了我,眼里的泪水晶莹剔透。“安静姐,你的事我都知道,对不起!”
我有点冷酷的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和杨伊儿因为和顾泽宇的孽缘而相识,在我们的关系将要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时,又因为和依云的孽缘始终无法靠近,我和她注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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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门口找了个垃圾桶,一样样的把纸箱中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找出来扔进了垃圾桶。我和高天睿的合影,他买给我的无线鼠标,包括他送给我的情侣手机,通通扔了进去。
我坐在垃圾桶旁边的长凳上,一件件慢慢的理,慢慢的挑。
“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抬起头,王博就站在我的斜前方,看着我。他眼里的怜惜也让我心烦,什么时候我成了处处需要人可怜的境地。
“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少管我。”我的语气很不友好。
王博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跟我斗嘴,他好脾气的坐下来:“好,不回去就不回去,我陪你。”
王博在我旁边静静地坐着,看我漫无目的的把纸箱里那几样东西,搬出来又搬进去,再搬出来,再搬进去,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摆放。
王博看了一会,伸出手来按住了我的手,他说:“我来试试,我帮你,一定弄得又整齐又漂亮。”
我拨开王博的手,冷淡的说:“王博,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就是个灾星,我不想害了你。”
王博显得很平静:“瞎说,咱是科学爱好者,什么灾星不灾星的,咱不信这一套。”
“真的,你看,在我身边的人都会因为我受到连累,我不想连你也不幸,我身上已经背不起债了,真的,王博,我背不动了。”
王博停下手中的活,用衣袖认真的帮我擦着眼泪,不知道何时,我的眼泪又成了泛滥的河水,在我以为眼泪已经干涸的时候。
他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那个肩膀很结实很安稳,他说:“安静,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也不要把别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你背不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
“我害怕,王博,我好害怕。我对未来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完全想不到。”我哭得伤心欲绝。
“不怕,不怕。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天塌下来也是我这个高个顶着,不怕,不怕。”王博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就像哄一个孩子。
我的心在王博的安慰下,渐渐安定下来。我依赖着王博,就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他失散已久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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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博在楼下坐了很久,等我的眼睛再看不出红肿,我才和王博一起回了家。
老妈看到我进来,有点慌张,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的报纸因为紧张,好几次想往茶几下面塞都没有塞进去。
“你们怎么现在才进来?王博刚才就在楼上看到你回来了。”
“哦,我们在楼下坐了一会,今天外面起风了,很凉爽。”王博回答。
“既然回来了,那就吃饭吧。”老妈去了厨房,将早已炒好的菜端了出来。
王博帮着摆好了碗筷。
我看茶几底下刚才老妈塞进去的报纸又掉了出来,就上去捡起来,想把它撸撸平再放进去。
老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的举动,忙将菜扔在桌上,冲过来从我手里一把夺过报纸:“吃饭了还看什么报纸,瞎胡闹。”
“我没看,只是想整理一下。”
“不用你整理,你都做了,我在家干什么?”
我说:“以后我也闲在家了。我今天辞职了。”
“为什么?”老妈开始嚷嚷:“是为了我吗?你不用这样的,我一个人在家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么好的工作辞了干嘛?”
趁老妈开始唠叨之前,我赶紧打住:“不是为你。最近家里事情多,我也没心情工作,也不能总是请假,公司也不愿意。”我是不放心她,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胡思乱想,还要为老爸的事情奔波,这不是她一个人能承受的,而且我答应了老爸,在他出来之前我会好好的照顾妈妈。
王博走过来为我帮腔:“没事的,以安静的条件,等安叔的事定下来以后,重新换个新环境工作就是了,很容易的。”
我知道王博的意思,换个工作也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只是他也希望我能摆脱这件事的阴影,在另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
吃过晚饭,我要去洗碗,老妈不让,自己收拾了碗筷,让我在客厅陪着王博说说话。
我给王博倒了杯茶,在沙发上坐下。面前的茶几抽屉里露出了报纸的一角,正是刚才那张皱皱巴巴的报纸。我把它抽出来,是今天的报纸,平时都会在地铁站免费派发。
我拿着报纸随便的翻了翻,很快我就明白了老妈这么紧张这张报纸的原因。
在报纸第二版的右上角很醒目的位置,有一张高天睿的照片,角度很好,应该不属于偷拍。
新闻的内容很简单,高氏企业今天发表声明取消了和原外经贸局长女儿的婚事,原本送给女方用于结婚的房子因为婚礼的取消也重新收回,归于高天睿名下,自此,高家与安家再无瓜葛云云。
下面还有一段网友的评论,有说原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媒体过于夸大了,也有说这只是高家和安家为了逃避责任放的烟雾弹云云。
老爸的案子被炒得沸沸扬扬,这才是这样的新闻能占据报纸主要版面的原因。
我平静的把报纸收起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老妈之所以慌张,是不想我看到新闻伤心,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