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运动会如期举行。
教学楼的楼顶天台上，穿着校服蓝色短袖和黑色宽松长裤的王明亮静静站在上面，望着楼下的风景。
迎面有微风吹过，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
从这里看向校园，可以清晰地看到后方的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将铺着草坪的翠绿色足球场围成一个椭圆形。另一边是校园全景，正对着教学楼的是一片小园林，修建有古色古香的长亭，亭边有一条小溪，溪边种满了桂花和不知名的绿植。
再远处，是一直蔓延向地平线的灰色柏油马路，以及重重叠叠、起伏不平的灰色楼房，更远的地方，能看到蓝天之下，青色的天断山脉，隐隐出现于地平线尽头。
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平静。昨天与表面上是高中生物老师，但另一重身份是隐秘组织成员的陆生聊过后，他面临着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
加入隐秘组织，或者不加入。
但他现在并没有思考这件事，而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如果昨天没有被那个男生堵住，就不会碰到陆生等人；如果没有被那个男生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就不会被堵住；如果没有遇到红影，身体就不会产生异常。
沿着这个逻辑链条推理下去，他发现，自己的命运，似乎从遇到红影的那个晚上开始，就彻底改变了。
从此之后，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环环相扣，从被红影操纵身体，去到太昌路的凶案现场，再到银月花公园里遇到那个怪物……一直到现在，被隐秘组织发现，面临加入或者不加入的选择。
他在复盘这段时间经历的同时，也在思考一件事情。
我究竟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从未有一刻，让他觉得这个问题是如此的重要。
在没有被红影附身之前，他一心只想着学习，想要依从母亲的期望，考上一所好大学。
但他根本连目标的大学和专业都没有，甚至也没有真正花费时间思考过，大学毕业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找工作，结婚，抚养孩子；
然后安静地陪伴着孩子长大成人，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然后死去？
这就是我未来的人生吗？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一生吗？
他看向下方的操场，人影重重，有比赛正在进行，跑道上有人挥汗如雨，旁边还有人在踢毽子，有人踢足球……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纯真和快乐，没有一点迷茫和忧愁。
呼……
他长长出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有些问题，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他只能根据情况，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或许，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也不错。
他走下天台，向着操场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特优班所在的看台上。
走到熟悉的后排位置，他看到一个女孩儿，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校服半袖，扎着马尾辫，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向着操场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在找人吗？”他走过去。
徐琳似乎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来，道：
“没，没找谁。我就是随便看看。”
“哦。”王明亮挨着她坐下，心事重重地望着操场。
“你，你刚才去哪里了？”
“去外面散了散心。”王明亮低声道。
“嗯，上午没有咱们的比赛，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徐琳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王明亮有些疑惑地转头。
只见徐琳敲敲拿过旁边的书包，盖在大腿上，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别让其他人看到。”
王明亮扭头四下看看，发现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两人，于是扭过头，轻声问：
“什么东西？”
徐琳伸出手，在书包里摸了一会儿，悄悄拿出一只红色外壳的手机。
“手机？”
王明亮有些诧异，但随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芒生市一中的校规非常严格，平时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进入学校的。一旦被老师发现，就会直接没收，甚至还有可能会叫家长。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事实上，运动会这两天，很多人都偷偷带着手机，只不过会装在书包里，蹲在操场的角落，用身体挡住，悄悄地玩。
特优班的学生也不例外，王明亮上午已经见到好几个偷偷看手机的，只是没想到徐琳也带了。
“我妈妈昨天送给我的，她还说高考完再送我个新的。”徐琳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那太好了。”王明亮随意附和道。
“现在我的手机里只有我爸妈的电话，你的手机号能告诉我吗？我想存一下，以后也许能用得上。”徐琳问。
“好啊。”
他也有手机，只不过平时一般都不用，也没什么需要联络的人。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徐琳，徐琳立刻输入进去，兴奋地放在通讯录里，还给王明亮展示了下。
“说起来，你妈妈也在保护局工作吗？”王明亮随口问道，“我爸爸也在，他们会不会认识呢？”
“不知道嗳。”徐琳想了想，“我妈妈好像是在什么保密部门，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平时干什么，而且她回家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哦。”王明亮下意识点点头，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徐琳吐了吐舌头，“你可是全校前三名，还有问题要问我吗？”
“第三。而且只是上次运气好而已。”
“都一样啦。”
“我想问的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面临一个很难抉择的事情，昨天他来问我，但我也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王明亮想了想说道。
“什么问题？”徐琳坐直了身体。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按部就班地高考，考上大学后找工作；二是提前就业，这个工作是有风险的，但是却相对来说很稳定，而且同样可以考大学，只是很长时间内都不能跳槽。”
王明亮说完后，认真地注视着徐琳，“你觉得他应该怎么选？”
徐琳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原因，她稍微思考了一下，道：
“我觉得，你这个朋友面临的重点问题不是跳槽，也不是要不要提前就业，而是职业规划的问题。”
“哦？”
“你看呀。首先要问你的那个朋友，他以后想做什么。比如他想追求稳定的生活，找一份靠谱的工作，并不要求很高的薪水，那他就可以选第二种；如果他有继续深造，或者在某个领域继续突破的想法，或者是要自己创业，就选第一种。”徐琳的眉头微微皱着，继续道：“其实，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是否喜欢那个工作。如果喜欢的话，当然就要一直做下去，也不会跳槽的啊；如果不喜欢，那不能跳槽的限制就会让他很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