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章难忘经历
绿皮火车靠着站台还未停稳,千百人立马一窝蜂似的涌过去。兰新栋大喝一声,“别磨几,快,上车。”当先一步就往车门冲去。包天青一把拿过杨晓菁的行旅箱,拉着她就往前冲。门口都是人,四个人你推我挤,鱼贯而入。总算挤上车了,刚舒口气,杨晓菁就惊出一声“妈呀!”包天青、包天杰也是目瞪口呆,就连一贯以见多识广自居的兰新栋,也是不禁倒吸口凉气。
“我的个天,这都什么时代了啊,是不是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了?这是逃命还是逃荒啊?”兰木头感慨。
四个人被挤在车门处动弹不得,此时火车上到处是人,这可不是《汤姆叔叔的小屋》,里边没有一丝温馨,更没一丝浪漫。这是二十世纪末发生在中国最平常的一幕,跟当今印度火车有得一拼。
过道上不用说了,挤的满是人;三个人的座位上挤着五个人,还有俩骑坐椅背上;行旅架上睡着人;就连座位底下,铺张报纸也睡着人。车内早已人满为患,门外还有人不断涌入。
也幸亏中国列车修得牢,人再多都挤不垮也挤不烂。
天气炎热,车厢内人声鼎沸。但谁也不敢开窗,有经验的乘客相互转告,只要一开窗,车外的乘客随时可能从车窗翻进来。火车在南昌停站二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就象二十几年一样难熬。车厢内汗气、热气、脚臭气、体气,口臭气,无处不在,无也孔不入;杨晓菁直皱眉头,她身高接近一米七零,又穿着高跟鞋,站久了就累,却又无计可避,包天青面向车壁,撑开双臂,后背发力,一点点撑开一点空间,对杨晓菁道:“把箱子放进去,坐在箱子上。”杨晓菁一低头一弯腰,就把拉杆箱塞到他身下,然后一猫身钻进去。
坐在箱子上果然好受很多。但问题接踵而至,车内空间窄逼,她的脸几乎贴到包天青的胸膛上,闻着他青春男子的气息,让杨晓菁不禁面红耳赤。呸呸呸,想什么呢?她心中暗骂不要脸不知羞,忙不跌将脸转向车壁,可立刻那股汗臭混合着脚臭体臭的酸腐气味,又一次钻入鼻腔。与其闻这股要命的味儿,还不如闻包天青身上的汗味。她又一次红着脸,悄悄把头转过来,将脸伏在包天青胸前,还是这股子汗味让她觉着安全,也能安心。
包天青也难受啊,胸着伏着个猫一样乖巧的大美女,摊谁受得了啊?他极力将心思从眼前的境遇中挪开,搜肠沽肚,将从前读过的唐诗宋词,象筛子一样,在心中全筛过一遍,还怕效果不牢,又将韩俞的《马说》、荀子的《劝学》、王勃的《滕王阁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只要他能想起的名篇古籍,在心中全部默诵一遍。功夫不负苦心人,纷涌的杂念终于平息下来,他悄悄的向后挪动双脚,弓起屁股,尽量与杨晓菁拉开一点点距离。
……
火车终于开动,车窗尽开着,空气流动,车内气味也不再那么难闻了。
车到赣州时,已是晚上十二点钟。橘黄色路灯底下,几百名拿着扁担挑着行旅的民工正张颈以待。仿佛有份无言的默契,整列火车此时竟然全部窗门紧锁,车门关闭。
但车外的人声还是穿过门窗间隙,清清楚楚的传进来。“怎么搞的,三天了都没上上车,每次车子过来都是门窗紧闭,他妈的难道我们没给钱?我们就不是人吗?这次说什么也要上!”众人轰然答应。当真一呼百应啊。就听到有人说:
“拿扁担捅,不要捅车窗玻璃,捅门口玻璃,门是给人进出的,不开门就捅破它,说破天也是我们有理。”就听到群情汹涌的应答,随即就听到扁担敲打车门玻璃声。
玻璃经过钢化并不那么容易碎,但久敲之下必破无疑。包天青赶紧摇晃杨晓菁,“喂喂,还做梦呢,快醒醒,”杨晓菁还真在做梦,梦见自己一身新娘装,正牵着爱人的手,站在繁花盛开的山顶看日出呢,被人吵醒,老大不高兴,回过神见是包天青,焉然一笑问:“怎么啦?”
“有人要翻门进来,到时可别踩着你了。”包天青说着,将她拉起来。包天青一米七五,杨晓菁穿着高跟鞋,两人一站直,竟是齐眉齐肩,口鼻相对,包天青的呼吸都喷在她脸上。杨晓菁满脸通红,心中砰砰乱跳。包天青也是心头惴惴,他不敢跟杨晓菁对视,只好艰难的转过身,身体向外,包天杰与兰新栋也站直身体,三个人圈成一个半圆,将杨晓菁护在中间。
车门玻璃很快就被捅破,车外的人就象往灶门洞添木材一样,一个个被塞进来。进来的人或用手或用脚,按在或者踩在,门口处和着衣物被褥半躺半坐过道旅客的头上,肩上,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车外巡逻的站警,看到这一幕,摆摆头,无可奈何,干脆转过身掉头而去……
包天青暗自心惊。这还只是为坐一次火车,为出去去打一份工,人就可以这样践踏他人?如果是生死悠关利益悠关时刻,那又会是幅怎样惨烈的境象?
列车在赣州停车三十五分钟,炎热、拥挤、封闭,数小时或者十数小时连续乘车,别说是吃饭活动,就连上个厕所都在大问题大麻烦,每个人就象沙汀鱼罐头里的小鱼干,被相互挤压而动弹不得。
终于传来车厢内有人昏厥的消息。赣州站是大站,有驻站医生,可车厢被人围个水泄不通,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进不去。二十几岁的女医生提着医药箱,几次从破玻璃门洞探头张望,面露难色,又缩回去。当她又一次探进头张望时,包天青忍不住说:“您仰躺着进来,我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把您传过去,您觉着行不?”
女医生略一犹豫:“应该可以,我就试试。”
在车外众警帮助下,她果然就仰躺着将上身伸进来,车厢内众人伸手,象传递砖块一样,将她往车厢内传过去。大约十几分钟后,医生给患者打了针吃了药,又观察片刻,觉得病患没有大碍后,再被众人传出。
一进一出,包天青作为始作俑者自不能袖手。忽觉身后有些异样,杨晓菁贴上来,附耳道:“摸女生是不是很爽?”
包天青轻声:“我哪有摸她?”
“你不摸她怎么将她传来传去?”
包天青:“……”
他觉得那只是传而不是摸,传是下意识的,是客观需要;而摸,是主观的,且动机不纯,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而且感觉只会越说越黑,不如干脆闭嘴。
就听到身后传过来一声没来由的冷哼,杨晓菁身子离开他,贴到车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