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宏一时黯然神伤,情不自禁地沉湎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十九年前,也就是金太宗天会七年(公元1129年)的十月,父王率金国大军南下攻宋。那一年我十八岁,随大军出征。
“宋国负责防守长江的杜充兵溃投降,金军顺利渡过长江,占领建康。一天夜里,郦浩然潜入金军大营,欲行刺父王,想以此来制止金军的南犯。但由于父王手下高手云集,郦浩然才没有得逞,脱身而去。
“金国大军从建康出发,连克镇江、临安、越州、明州等城,穷追宋帝赵构不舍。赵构乘大海船下海逃命,父王率军乘舟穷追三百里,因遭遇大风,只好回师。
“第二年三月,父王率金国大军欲渡江北返,在镇江江面上,被宋将韩世忠率八千精兵拦住去路。一时杀气冲天,宋金两军在长江江面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水战!父王身先士卒,率领金兵拼死作战,要杀开一条血路。宋国一方毫不示弱,韩世忠亲自披挂上阵,其夫人梁红玉也身穿戎装亲自击鼓为宋军助战,宋军士气高昂,顶住了金军的进攻。宋军驾驶着大海船拦截金军,金军向东突围,宋军就在东边拦截;金军向西突围,宋军就在西边拦截。金兵虽有十万之众,但生长在北方苦寒地带,不习水战,又是小舟,因此作战失利。父王见突围不成,便派遣使者求见韩世忠,愿用掳掠来的财宝买一条归路。却被韩世忠严辞拒绝。最后金兵被堵截到了建康东北方的黄天荡,这是一个有进无出的死角地带。金国大军陷入了前有敌兵、后无退路的绝境。进退两难之际,有土人献计:黄天荡原有一条河道通向秦淮河,现已淤积,可挖开这条淤积的河道,通往秦淮河,再由秦淮河入长江,如此可摆脱韩世忠的宋军的拦截。父王大喜之下,当即督促十万金兵,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挖开了那条五十里长的旧河道。然后父王赶紧指挥金兵沿水道而逃。不料,在半路上又遇到岳飞的截杀,只好重新退回黄天荡。眼见将坐以待毙,我便私自逃离了金国大军,却迷了路,恰巧遇上了一个俊俏的汉家少女。
“我自幼习汉文,穿汉服,说汉话,俨然是一位汉族少年。那少女爱上了我,并带领我去建康拜见她义兄。没想到她义兄竟是郦浩然!郦浩然立即揭穿了我的身份,并且要杀我。我知道只有她能救我,便装作痴心爱她。她以死相求,终于使得郦浩然放过了我。
“而这时父王率金兵也逃到了建康。
“原来金兵在黄天荡被困了四十八天。父王曾想用小船强行渡江,但韩世忠对此早有准备,他在大船上备好大批带着铁索的钩子,等金兵的小船渡江之时,大船上的宋兵就用钩子把小船钩住,再用铁索用力一拉。小船便翻了,金兵就会连人带船一起沉到江心里。金兵无计可施,终不能渡江北上。父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来到阵前,请韩世忠放行,却被韩世忠严辞拒绝。就在父王绝望之时,部下有一人道:“重赏之下,或许有献计者。”父王当即以千金求计。果然有一汉奸前来献计说:“宋军的大海船是靠风帆行驶的,只要挑个没风的日子出江,宋军的大海船就驶不动了。”并且还献了火攻之计。几天后,江面上风平浪静,金兵乘小船分批渡江。韩世忠想用大海船赶上去拦截,但因江面无风,大海船赶不上金兵的小船。金兵却用火箭射中了大海船的风帆,大海船纷纷燃烧起来。韩世忠只得率部乘小船退回镇江。父王也终于得以率金国大军逃回了建康。
“我当即领金兵去捉拿郦浩然。但郦浩然武功实在高强,竟能保护着刚分娩的夫人逃走。他那刚出生的孩子也不知去向……”
再说郦浩然、狗儿、郦丽华三人出了河间王府,狗儿向郦浩然道:“郦大侠,需要向您说明的是:刚才那位金国小王子完颜望,本是您的亲生儿子!”
郦浩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狗儿便说了事情的经过,郦浩然听得呆了,喃喃地道:“造化弄人!”
郦丽华道:“爹,您想认他吗?”
郦浩然道:“我虽不忍心杀他,但他品质如此恶劣,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狗儿颇为苦恼地道:“如今我才知道我原来是金国皇室之后,但我以前曾有过许多不利于金国的行为,可称得上是不忠不孝了。”
郦浩然当即道:“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对你而言,首要的应是为金国百姓和天下所有的百姓着想,不能只尽忠于金国皇室!”
这些话对狗儿来说,真有振聋发聩之效,他心头豁然开朗:“诚如孟子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耳边不禁回响起郦浩然说过的一句话:“郦某非为一家一姓卖命,一腔热血,只为大宋千百万百姓而洒!”
郦浩然又道:“不过,自古以来,人们就讲究胡汉之分、华夷之辨。况且金人侵宋时曾烧杀掳掠,致使许多宋人仇视所有的金人,更痛恨金国皇室。因此为了避免麻烦,你最好不要泄露你的真实身世。”
郦丽华听到这里,急忙道:“爹,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人家都以为他是您的儿子,与我是亲兄妹!”
郦浩然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去年五月十六日在碧湖山庄为你招亲,那时他还是宋人,你却看不上他。为什么如今他成了金人,你反而看上了他?”郦丽华笑道:“并非所有的金人都坏,也并非所有的宋人都好。一个人是金人还是宋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好人不做坏人。那时他是宋人中的坏蛋,此际他是金人中的好人啊!”郦浩然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你二人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处理好的!”
狗儿道:“往南百余里的白马渡口是曹汉等人的必经之地。咱们不妨前去等候着!”
第三天中午,当曹汉、包文章等七人乘马抵达白马渡口时,郦浩然、郦丽华和石狗儿现身而出。
包文章等人大吃一惊,曹汉吃惊更甚,他注视郦浩然,一副如见鬼魅的神情:“你还没死?你是人还是鬼?”郦浩然道:“我没死。多亏了你的特别关照,我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才没受虐待。在此我谨表谢意。”
曹汉的一颗心在往下沉:“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飞鸽帮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河间王府有什么变故?”
郦浩然道:“曹兄,我与你之间可算得上是仇深似海。但我并不怨恨你。因为我与你不是私仇,你也是身不由己。在此我正告你:你若从此隐居,不问世事,如今你就可以走了。”
曹汉惨然一笑:“郦兄是要我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我身为大金国血性男儿,该死则死,何惧之有?但我有一事相求。”
郦浩然庄重地道:“曹兄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