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怀期待地望着石守信，希望从他口中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惜石守信却说道，“我怕打草惊蛇，故只在远处观望。看到有三个人找到这群鹰卫，出示了令牌，那群人便俯首听命。然后三人分批将人召到隐秘处，乘其不备用刀逐一杀死。事后我隐约听见那三人提到回上京覆命，我便猜是辽人内讧。”
公孙燕道，“师兄怎不捉住这三人问话？”
石守信道，“他们出手干净利落，武功颇为不弱。我以一敌三或可取胜，但要将其全部生擒却未必办得到。”
辽人干嘛要杀自家人灭口？难道真是肖卓以鹰卫大统领的身份让这群杀手毫不设防，再从容斩杀？不，不会是肖卓，她忠于大辽，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形同背叛的事？而且动机何在？
石守信象是知道匡胤正在想什么，冷冷地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人。”
要是石守信见到了肖卓，一定会不顾一切出手杀了她的。匡胤心中陡然大起庆幸之感，又有些失落——今生怕是真的再见不到她了。
高心剑等人掩埋好了小七，折下一株松枝插在土堆旁边，对来拜祭的匡胤等人说，“小七是个好孩子，可惜却要身葬异乡，但愿他能早日魂归故里。”
匡胤心情沉重，默默地跪在坟前，磕了三下头，站起身子不说话。高心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道，“九斤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才让他们协助我找出内奸。我让九斤和心柔演一出戏，想把这个奸细引出来，没想到竟会害了小七。我…我，弄巧成拙，大错铸成，有何面目回去见主公…”说着说着，又掩面痛哭起来。
匡胤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胖子说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如果小七真是高家二公子的话，那么在横死他乡之后，底下人应该最害怕受到责罚，但高心剑等人悲痛莫名却无恐惧之色，这不是臣子应有的表现。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小七会不会也是高心剑使的障眼法呢？
韩令坤得到讯息后急赶过来，看见石守信也在，欢喜地扑上去，勾肩搭背地问个没完，他和公孙燕一左一右把石守信夹在中间，生怕他跑了似的。石守信虽向来端方拘谨，但也感觉心头热乎乎的。
他三人走到小七的坟头，拜了几拜，高心剑上前把坟堆边上的土往上拢了拢，又用匕首在刚才插好的松枝上刻了七道印痕，说道，“若干年后，这幼枝当已长成大树，见这些印记，当可寻到小七埋骨之所。”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匡胤，就象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匡胤没有往深处想，只是觉得这里离东京也不远，今后年年来拜祭便是，对于忠肝义胆的人，他是衷心敬仰的。
高心柔也走上前去，跪在坟前柔声道，“七哥，你好好的去，小妹每逢寒食重阳，一定再来看你。”说完起身，再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退下。石守信就在旁边，心柔经过他身边时，也朝他微微颔首欠身以示谢意。石守信忙拱手还礼，待到心柔走远，石守信仍目送其背影，脸上神情恍惚，似有所思。公孙燕轻轻拉了他一下，他竟毫无觉察，韩令坤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在耳边小声说道，“二哥，你可是修道之人，不能动凡心的。怎么现在见了人家姑娘长得好看，你便失魂落魄了？”
“啊”石守信反应过来，“老三，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公孙燕听韩令坤说高心柔，大不乐意，目光如剑怒视韩令坤，吓得韩令坤赶紧闭嘴。石守信脸色仍带痴迷，双脚不由自主竟跟在高心柔后面，韩令坤对公孙燕挤眉弄眼，指一指石守信，又指一下前边的高心柔。公孙燕做出一副凶相，瞪大眼睛不许他再胡说。
赵匡胤也发现了石守信的不对劲，深觉失礼，向高心剑投以抱歉的一笑。高心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大度地拉着匡胤从林中走出来。
石守信来到心柔身旁，也不说话，木然伫立。心柔以为他找自己有事，轻声道，“石将军有事吗？”石守信象是没听见，傻呆呆站着毫无反应，心柔连唤了几声，他才象大梦初醒一般，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没有答话，而是退得远远的。
匡胤觉得很尴尬，不知道石守信为何对素未谋面的高心柔如此感兴趣，为了不让大家难为情，转身对高心剑道，“江湖儿女，一见如故，我二弟虽为人高冷，但亦是性情中人，请统领和高姑娘不要怪罪。”
高心剑笑道，“石将军并非高冷，乃是质朴赤子，又加急公好义，我们对他只有感佩，岂会有丝毫怪罪。”
匡胤心道“你别误会我二弟是登徒浪子就好”，岔开话题，问高心剑下一步作何安排。
高心剑反问道，“赵兄弟手底下还有多少人？”
匡胤答道，“四百五十人左右，分作八个小队，如果统领觉得人手不足，我还可以从附近州县调兵。”
高心剑大手一摆，“够了，把他们都叫拢来吧。”
匡胤以为没听清楚，试探着问道，“统领的意思是——化零为整？”
高心剑点了点头，“玄衣铁卫会在东京城外对密使发动最强的袭击，或许会由林仁肇亲自指挥。此人武功智计皆罕有人及，我不希望让他拣到便宜。”
这些消息他是从何得来的？匡胤愈发看不透面前这个人了。高心剑着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姓林的在我江陵埋有奸细，难道我就不能在他的金陵结交一两位好朋友？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身边有内奸，也是全靠那位朋友事先作出的提醒。”
什么朋友这么厉害，能打探到玄衣铁卫的秘密，那一定是江南的大人物。匡胤知道高心剑不会再透露太多，因此也不追问，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高心剑又道，“我们收到警示——玄衣铁卫会不惜代价活捉密使，以此坐实荆南与东京的结盟，故二公子觉得应先找出内奸，以免机密泄漏。”
“但你们怎样确定黑脚老五便是奸细呢？”
“老五跟了我十几年，我也不愿意相信他便是那个内奸，”高心剑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在出发后，九斤悄悄告诉我，老五的家眷在我们动身当天就同时消失无踪，九斤平日负责暗中侦缉，耳目众多，又是主公从死人堆中救出来的，他的话我自然相信。而且心柔也告诉我，她曾有几回发现老五在偷听我和别人的谈话，并瞒着我对每一个人进行试探。再加上郑二和张六女都受了重伤，范围就更缩小了。”
“所以你们决定故意让老五觉得小七是密使，从而引蛇出洞？”
高心剑道，“你说得对，小七的确不是密使，他和王文忠、朱玉典、胡大兴一样，都是诱饵，但他们同时也都是为国献身的烈士。”说到这里，他眼圈一红，“我故意对他多加照顾，有敌来袭时也不要他出门，还让九斤贴身保护，这一切都是做给那内奸看的。待到昨夜两次遇袭，路程又将行尽。若不趁此时挖出奸人，恐怕东京外那场恶战将对我们更为不利。”
“于是你们假装打斗，让老五觉得小七身边无人护卫，诱他下手。”
“正是如此”
匡胤想了想，“也不对啊，当时我和燕儿就站在小七身边，如果你们事先给我通下气，老五肯定不能得手，这样小七也不会死了。”
高心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也早发觉小七可能是密使？”
匡胤点了点头，高心剑道，“公孙姑娘武艺高强，她站在谁的身边不就是在给内奸最好的提示吗？”
匡胤心中五味杂陈，这个高心剑太会算计了，把所有人都当作了他的棋子，自己和公孙燕倒底算是在帮忙还是害人？
高心剑正色道，“小七是自愿赴险，不仅是他，我、九斤、郑二、六女等人都是同样，但求成功，不惜成仁。”
面对这一群不要命的人，匡胤既敬重又感到恐惧，忠君报国是作人的本分，但他们的计划和举动也太疯狂了。他拱手道，“统领但有吩咐，在下无有不从。”
心剑哈哈大笑，挽住匡胤，大声道，“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