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望从没想到过,在距离诺斯行星三十二万光年之遥的这里,从一位与诺斯人毫无关联的母星后裔口中,会听见与那只阴影怪物有关的事情。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们认识诺斯人?”
贝雅摇摇头:“不认识啊,诺斯是谁的名字吗?”
“……没什么,是我旅行中途遇到的人。”岳望回过神来,随口糊弄了过去:“我从那些黄衣服的人口中听到你们这有座图书馆,你能帮忙带我去看一看吗?我想知道多了解一些这里的历史。”
白星本身不会传播“合而为一”的精神污染,新兴家园号遭遇到的肯定是其他“感染源”。
他想到了在恒星核中找到的那本日记,想到了被毁灭的诺斯先祖文明,不禁有些怀疑两者间或许存在什么关系。
而想要解开他的疑惑,去图书馆看看是个不错的主意——在诺斯行星的经验告诉他,愈是重大的秘密愈是可能隐藏在不起眼的图书馆中。它们可能是一段民谣、一篇古人的日记、一次事件的观测记录,而对于用高科技记录历史的母星后裔们来说,秘密可能就隐藏在高权限才能阅读的电子档案里……
更何况,无论他接下来准备采取何种策略,是否准备动用武力,都需要先充分了解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状况才能做出决定。
如果自己对他们的理解产生了偏差,那因误解所做出的决定就只不过是傲慢而已。
“我们确实是有图书馆,不过那是学者们才能进的地方哦?”贝雅眨眨眼:“你不是自称旅行家吗?”
岳望额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胡扯起来:“去图书馆旅行也是旅行家的职责之一。”
贝雅闻言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解释?!”
“这怎么能叫‘解释’?”他尴尬地挥挥手,颇感有些恼羞成怒:“这是事实!我也是有身为旅行家的荣誉感的!”
他说得声情并茂,感情真挚而热忱,这股气势将贝雅震慑,小姑娘一缩脑袋,歉意道:“抱歉,我不是要故意质疑你……图书馆的话,其实我有偷偷溜进去的方法哦?”
岳望一愣,讶异地打量了一下这位茶发小姑娘,有些惊为天人:在这么一个氛围压抑的社会中,这孩子不仅敢于违反禁令偷溜出来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军用枪械,现在甚至还有方法溜进不允许一般人进入的图书馆里!
这位是神人啊!
“那能有劳你带路吗?”他佩服说道:“如果能不惊动警卫混进去就再好不过了。”
“嘿嘿,交给我吧!”小姑娘自豪地一挺胸,从灰白色长条堆上跳下,一蹦一跳地朝门外走去:“跟我来!”
岳望笑了笑,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在离开仓库前,他随手摸向一根灰白长条,用力掰下了一小块,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这个,不用管吗?”小巷中,他看着被用射线枪切下的仓库门锁,叫住了不管不顾准备离开的贝雅:“被卫兵发现了不太妙吧?”
“没事,”贝雅瞟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锁,随意地道:“没有人的职责是追查门锁为什么会掉下去,他们只会把锁换成新的,下次过来再弄坏就行了。”
“即便锁一看就是被人弄坏的?”
“就算锁一看就是被人弄坏的。”带着岳望朝巷子外走去,贝雅耸耸肩:“大人们要是做逾越自己职责以外的事情,可是要被主脑惩罚的。如果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主脑不就没有用了嘛!”
我觉得主脑本来就没有什么用……
岳望叹了口气,对这个古怪扭曲的社会有了更深的理解。
跟着贝雅在巷道里又绕了一大圈,岳望判断自己又被带着从小镇一角带到了正斜对面的另一个角落,在躲过两个红衣服的卫兵后,两人走出路口,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在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螺旋形的高塔。高塔大概有十多米高,四面都开有透光的小窗,外层涂成了书架般的木色,一层水波状的淡影笼罩在表面,那是由高塔墙壁中埋藏的力场发生器制造出的抗冲击护盾。
高塔的正面开有一座透明似玻璃制的大门,但实际上岳望清楚那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水晶材料,在充能完毕后硬度不亚于飞船装甲板,是很稀有的建筑材料。
在进入小镇之后,这是岳望看到的第一座母星风格的建筑。
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他痛心于这些后裔对母星文化的破坏,情不自禁指着那层水波般荡漾的护盾,向贝雅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给图书馆加上一层护盾吗?”
猫着腰在前面领路的贝雅抬起头看向护盾:“不是主脑做出的决定吗?”
岳望摇摇头:“早在主脑被建立以前,这就是我们的习俗了——我们为图书馆的外层安装护盾,就是为了保护知识的神圣地位。正是因为这些知识,我们才能建设丰富多彩的文化,这远比什么职责要更重要!”
贝雅表情呆愣地听着,挠了挠头:“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站在广场上很容易被卫兵们发现的哦?”
岳望骤然反应过来,他从满腔思绪中脱身,苦笑着跟了上去:“抱歉,刚才有些失态,我很久没有看到这种风格的建筑物了,有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啊,我理解,我激动的时候就喜欢说点有的没的。”贝雅恍然道:“不过很可惜这次我们不从正门走,来这边。”
她引着岳望绕到了图书馆高塔的后方,在广场边缘,他们看见了一片一人高的草丛。贝雅扒开草丛,岳望看到草后的地面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两米深的坑洞。坑洞底部中央有一滩褐黄色的泥水,边缘则围城一圈可供站立的土台。
岳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走在前面的贝雅嘿咻一声,撑着草丛边缘跳了下去,发出啪嗒的声响。
他连忙快步扒开草丛跟了上去,只看见贝雅稳稳地站在土台上,正朝他招手:“快点!我们得趁着管理员们换班巡逻前进去!要不然被抓到就完蛋啦!”
无奈地耸耸肩,小腿发力跟着跳了下去,他转过身,看到坑洞朝内延伸,向上蜿蜒爬起一个狭窄的坡道,在十几米之后被一片平整的金属材料顶板截断。
在坑洞内微弱的光芒映衬中,他看见这块金属顶板的边缘有一圈裂缝,大小恰好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