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鸟,世代以追从海妖而生,以终生侍奉海妖为荣,是海妖一族最忠实的追随者——这是整个弗里亚公认的事实。
包括守望鸟自己。
它们族群大多栖息在东海域偏西岸的拉达岛上。
守望鸟本来不叫守望鸟,它们原名拉达鸟。
“拉达”,海妖古语里是“守望”的意思,所以就有了“守望鸟”这个更广为人知的名称。
守望鸟的羽色是东海域三千多海鸟族群里最独一无二的,也是海妖最为喜爱的。
静歇时背羽跃动着苍青色的光泽,一眼望去不禁让人联想到从远处凝望的海洋,那是一种深邃幽暗的介于青与蓝之间的颜色。
羽翼光滑细腻,颜色随着阳光的饱和度变幻,从浓郁深沉的柏青色到奇幻瑰丽的蓝紫色,振翅腾起,点点碎芒在上面随风跳跃。
与深海同色的眼睛,带着海洋的魔力,只稍一眼经久不忘。
眼眶外是一圈洁白的绒毛,尖喙和细爪是饱满的鹅黄色,浅灰柔软的腹羽时不时摩挲着海风。
守望鸟的华丽外表为海妖所偏爱,而守望鸟一生只选择一名海妖追随。
在它们的世界里,如果被海妖们所厌恶,那么这样一只守望鸟是失格的,不被族群承认的,受族群嘲讽排挤,被迫离开。
乌提拉就是一只失格的守望鸟,因为它的外表,一只守望鸟最引以为傲的外表。
一只纯种的守望鸟,却通体漆黑,羽毛粗硬,天生敛去了作为守望鸟的一身光华,在夜幕下几乎与海上的一块礁石无异。
乌提拉已经离开族群漂泊了很久很久,在同族冷眼中学会飞行后,被父母遗弃在某块珊瑚礁上。
它直直待在原地等它们回来,直到求生欲促使它不得不和一条成年玄甲尖鱼争夺食物的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它刺瞎了那条鱼的右眼,带着满身伤痕叼着一小块腐肉逃走。
守望鸟不擅长战斗,它们更适合充当侦查员的角色——天生可以与海妖共享五感,并反馈魔力探测的结果,给海妖提供精准猎杀的充足信息,同时海妖也给予追随他的守望鸟应有的庇护。
一只离群又没有海妖庇护的守望鸟,从一开始就注定它该有的结局——为了食物和生存空间与海里的其他生物相互争斗搏杀,直至死亡。
乌提拉知道它的命运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全身漆黑的羽翼是不可能得到任何一位海妖大人青睐的。
可是它不服,它不甘心。
直到它被抛弃那天为止,它仍是族里传承印记完整度最高的守望鸟。
传承印记的完整度决定了守望鸟最终能力高度。
对于它们追随的海妖来说,完整度越高,相当于手上的剑越锋利。
当然海妖大人们是不用剑。
但不能否认传承印记的完整对于它们以及追随的海妖大人的重要性!
海妖们对外表的在乎不亚于人鱼。乌提拉不止一次听到过它们族长惋惜的话语,不过不是惋惜它没有华丽的羽毛,而是惋惜它的传承不是在其他‘更完美的孩子’身上。
失望?愤怒?可能有过,但它更多的是不甘。
它有能力,有能力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一位海妖大人的青睐。
不久前,它觅食的时候看到了一位海妖大人,这不稀奇,东海域毕竟是海妖的地盘。
但这位海妖大人似乎有点特殊,它跟了她一下午,但从未见过她开口唱歌。
这位海妖大人为什么不唱歌呢?
唱歌毕竟是海妖的天性。
可能……这位海妖大人也同它一样,有着天生的缺陷,不能唱歌吧。
心中莫名的情绪驱使它继续跟着她。
她前进的方向,大致是要赶往中心四岛。一路上海妖大人时不时地微微调整方向,它想大抵是因为要避开其他的海妖。
乌提拉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这么说对海妖大人不大尊重。而且海妖大人是不会怜惜一只守望鸟的,也不需要他人怜惜。
不过海上那么广阔,海族——所以海生种族的统称——不计其数,就算变换航道,也保不齐会让其他生物发现了海妖大人的缺陷。
相信它,它在这些漂泊的日子里经常和其他海生种族打交道,有一点它可以担保,嘴碎可不是人类专有的技能。
守望鸟作为海妖的追随者兼先行官,能够海妖需要表达的信息传递给所有海族,它现在做的就是帮助这位海妖大人向所有海族传递出“拒绝打扰”的信号。
它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去做这些事情的,毕竟擅自传递海妖信息一被发现,等待它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乌提拉在高空俯视着,守望鸟最出色的是它们与生俱来的隐匿能力和独特视力,后者赋予它们从空中就观察到海面下一定范围内的生物。
它紧紧盯着那位疑似不能唱歌的海妖大人,没办法,这位海妖大人很……那个,与众不同,稍不留神就会下意识忽略掉对方,若不是完整度极高的传承印记让它的感知力远胜于一般的守望鸟,恐怕海妖大人从它身边经过,它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因此它跟随了对方一下午。
在它准备继续跟随着对方的时候,海面上浓雾骤然升起,一瞬间就覆盖住它前方的海域上空。
这种蕴含着海妖魔力的雾气是海妖阻断猎物视线的术法,也是海妖狩猎的前兆。
乌提拉迅速调整羽翼的力度方向,意图绕过这片浓雾,同时朝海面俯冲而去,重新找寻那位海妖大人的踪迹。
离海面越来越近,身后水声乍起。
哗啦一声,只见泛着水光的青色鱼尾翻动,掀起的数道水箭疾驰而来。
乌提拉惊慌了一瞬,随即猛的一振黑翼,借着风力疾速拉升。
水箭擦着右翼而过,还没等它缓过一口气,水箭在半空炸裂开来,掀起的气旋卷着比水箭更加细小的冰针向它袭来。
事发突然,乌提拉急忙旋身避开,还没来得及用魔力给自己覆上一层护甲,一枚冰针就已经瞬间没入它的左翼翼根,下一秒麻木席卷了左翼并迅速蔓延到全身,寒意覆盖住双翼的那一刻,它仿佛冻僵一样,如冰块般直直坠落海水中。
从空中猛然砸入水面,眩晕立即侵入了它的感官,正常情况下受传承印记的庇佑,守望鸟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但现在它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谈呼吸了。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没有一丝挣扎,如毫无生机的沙石被海水卷入海洋深处,压迫感和窒息感逐渐强烈,剩余的一缕空气也逐渐被榨干。
可能它还没成为第一只单凭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得到海妖承认的守望鸟,就先成为史上第一只溺水而死的守望鸟。
意识即将沉睡的一瞬间,海水中压力陡然激增,一股力量卷住它,将它托起,浮出水面后麻木的状态开始缓解,它的胸腹有了轻微的起伏。
看着眼前全身湿透疑似守望鸟的鸟类,潮一顺手,哦顺尾把对方推到旁边的礁石上。
短暂的迷蒙后,乌提拉睁开眼睛,视野中间一只乌发墨瞳,有着青色长尾的海妖眼神微微泛着冷意地俯视它。
正是它的那位海妖大人!
哦,还不是它的……好像这么表述也不对。
“你……”
潮一注视着它蓝黑色的眼睛里刹那间迸发的的迷弟迷妹般的光芒,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说!只要您愿意,乌提拉随时都听从您的指示!”
它忽的从礁石上扑腾起身,双眼冒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没有半点怀疑眼前的海妖就是险些让它溺死的罪魁祸首。
顶着对方圆溜溜的大眼睛,潮一组织了一下语言,重新开口:“守望鸟?为什么跟着我?”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其他外貌特征都符合海妖传承的描述。
听到潮一的疑问,乌提拉眼里的光熄了一瞬,有些窘迫地扑零了一下潮湿的翅膀,说:“哦是是的,海妖大人。”
至于为什么跟着她,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换个问题,你追随的海妖让你来干什么?”她可不信对方跟了自己一下午,半点意图都没有。”
“……那个,呃,海妖大人,乌提拉没有可以追、追随的大人……”显然这个问题更加让它窘迫,如果不是它脸上漆黑的羽毛浓浓密密的一片,燥红的脸色恐怕难免让眼前的海妖大人发现了。
“所以你是想追随我?”
海妖传承印记里少不了自家追随者大军中最忠诚的一员的信息——一只无主的守望鸟一直跟随某只海妖,绝大多数情况是为了得到海妖的追随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