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天拍开李苍的手,厌弃道:“你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正要数落李苍,却发现了李苍小臂上草草地裹着绷带,连忙关心道:“你的手怎么了?那个丫头干的吗?”
银牙紧咬的玲珑天愤愤起身就要呼唤手下人把云朵押来,先严刑拷打逼问解药、再让她为李苍的伤赎罪。
李苍一把拉住了玲珑天,轻言安慰道:“狼挠的,不是那丫头。”
“女霜妖狼?”玲珑天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惊呼出声,连忙唤来手下人取来了专治野兽创伤的药,亲手给李苍换好药又细细包扎好,埋怨道:“这些畜生多脏啊,得亏你还没流脓。”
“谢谢心儿。”李苍坐直了只能看见玲珑天乌黑的头顶,发旋的位置系着一根红绳,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李苍看着那反复清洗,已然有些发白的红绳,不住一阵恍惚。
“看呆了?”半晌,玲珑天伸出手在李苍眼前晃了晃。
李苍一时还没有从往事的河流中浮起,良久,李苍缓缓开口:“心儿,好看。”
默默等着李苍出神的玲珑天咯咯地笑了,月光都被这笑声摇动,她说道:“还要你说,全女霜的人都知道本姑娘好看。”
“他们说的是玲珑天,我说的是心儿。”
“嘴贫。”玲珑天攀上了李苍瘦弱的背膀,亲密地把头放在李苍肩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要壮实得多。”
“是啊,可是过去哪里还回得去?”
两人许久无言,月光投下的影子在悄悄改变着方向。
终于,李苍开口打破了这静谧:“说说顾南依的事吧,终归还是要去做的。”
玲珑天知道事关重大,缓缓地放开了李苍,说道:“顾南依那个老妖婆我都只见过一次,还是因为我这梵音坊太强势打伤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女霜贵人,她亲自来与我谈判来着。估计是不想暴露她自己与这不夜花都的关系,她极少在女霜的任何地方抛头露面。”
“心儿厉害,谁都敢打。”李苍忽然笑道。
“谁叫他们不守规矩呢?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欺负本姑娘吗?”玲珑天撇嘴,继续说道;“也是那几个人来路太大,惊动了顾南依亲自下场来和我谈判,我知道此人与不夜花都必然有牵连,有意往下查才发现这个老妖婆居然是不夜花都最大的幕后人。”
“你都打了谁呀?不是说顾南依这老妖婆隐藏极深吗?竟然惊动了她不顾身份来找你麻烦。”李苍好奇道。
“不是你说的要说正事吗?怎么又打岔?”玲珑天装作要恼,“冰祭祀的次徒,叫什么冷无疾。”
与一陆两域大部分地方以血缘维持统治不同,女霜的统治者明面上说什么都是“九天冰晶选择的代言人”,实则是靠着师徒关系更迭权力,冰祭祀的座下门徒就是下一任冰祭祀。加之冰祭祀的徒弟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冰祭祀,所谓首徒、次徒之类的不过是拜入师门的顺序,因此被玲珑天打的这个冷无疾在女霜未臣服前,几乎是可以和应国太子相提并论的存在。
李苍连连拍手,赞叹道:“心儿真是无法无天。”
“在梵音坊,我就是天。”玲珑天正色道,“这个冷无疾是真的属狗皮膏药的。那一次我看在顾南依的面子上给他赔礼道歉了,主要是怕那老妖婆撵我走不退我买楼钱。结果那厮还是不死心,之后但凡是我梵音坊开门待客的消息一出,只要他在晚潜,必会来讨我嫌。”
李苍见得玲珑天的脸色,会意地笑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以他与玲珑天的默契,自然不必多言。
李苍静待玲珑天布置,自己靠在墙边默默地看着那个雪塑般的女人教训着她自己的手下。玲珑天应该是极安心的,全然没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怒都写在了脸上。
她也有一般女子的哀怒,只是世道不允许她表露。李苍在,玲珑天才不是玲珑天。
这样一个女子,却撑起了这么大一间梵音坊。
等到玲珑天安排完毕,李苍给她递上了一杯茶,玲珑天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略带嫌弃地说道:“都凉了。”
“我去再给你提一壶热的。”李苍拿了茶壶就要出去,突然脚步就止住了,他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别走。”
第二天不待天亮,李苍就寻到了被安排在二楼客房的胖跳蚤等人,将一包鼓鼓囊囊的物件砸在了胖子脸上,恶狠狠说道:“要滚现在就滚。”
被扰了睡眠的胖子一脸迷糊,哼哼唧唧正要拿李苍开涮,看着李苍凶狠地表情,被吓了一跳,说道:“李大人,小的往哪里滚?”
房间另一侧的杨成已经拆开了李苍给的包裹,说道:“今日李大人恐怕就要有动作,他不愿牵连你,让你先走。”
李苍腹诽道:我只是怕这死胖子关键时候脚底抹油。不过介于杨成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伙人真实的底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却不想胖子也是哼哼唧唧地打开了李苍给的包裹,说道:“都是为了大应,在所不辞、在所不辞。”
闻言李苍索性将胖子拽了出去,低声问道:“这可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啊,不过反正也没坏处吧,李大人总不会让我动手。”胖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我身上本来就不干净,迟早会被李大人你这样手眼通天的人清算,还不如跟着小将军干,以后还能混个大应官差啥的。”
李苍自然是没有尽信这胖子所说,但是他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胖子的位置,本也无碍。再者,与其把这个胖子放走让他到处乱说,还不如将他看住,这样一个轻功高手,就算李苍要灭口也颇麻烦,索性与杨成、胖子交代了几句,自己就去找云朵了。
刚一到云朵的房门,却见玲珑天脸上挂着浅笑进了屋,李苍一阵头大,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云朵妹妹是吧,睡得可还好?”玲珑天释放着善意,不急不缓地说道。
云朵见道玲珑天这样的美人,又想起昨日杨成的表现,身上小小的嫉妒心萌发,没好气地道:“玲珑天姑娘找我干嘛?小丫头年纪浅,听不懂你的弯弯绕绕。”
玲珑天闻言,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眼皮,知道这丫头实在变着花样说自己年纪大了,也吃不得这亏,说道:“云朵妹妹身世凄凉,我听李苍说了,心里特别难过,专门来看看你住的还好吗?”
人小鬼大的云朵自然能明白玲珑天是在拐着弯说自己没人养、是个孤儿,当下也回嘴道:“丫头我命不好,家人遭了横祸。不像姐姐你,最不缺人陪。”
“诶,云朵妹妹误会了,我这梵音坊一年也不见得开几回,很是孤单呢。对了,我听闻你叫李苍爹爹,按照辈分你兴许该叫我一声娘呢。”玲珑天浅笑着回应云朵,这丫头拿她的职业做文章,她自然也不能忍受,非得在辈分上压着小丫头一筹不可。
李苍杵在门口,见得这两个女子唇枪舌剑,深感难缠,只得出言打断:“说正事吧。”
云朵嘴上却最是饶不得人,轻蔑地说道:“我爹爹生性风流,一路上有交集的游女无数,红颜知已也是数不过来,这些人我总不能都叫娘吧?”见得李苍出言打断,她计上心来,就想挑拨李苍与玲珑天的关系。
“打住,打住,净说些没用的。”李苍忙拦在两个人中间,腰上一阵吃痛—玲珑天已经悄然把手放到了他身后、默默地拧着他的软肉。
“丫头你把李苍卷进来,算是你的本事,我不怨你。”玲珑天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婉的浅笑,“但是你也别想就把李苍呼来唤去,你自己坐享其成。报仇的事,你自己也得出力。”
“那是自然。”云朵昂首道,“我不过是怕爹爹说话不算给他下了一点手段,真的行事时我必然不会退缩。”
“那好。”玲珑天言语中有着些许赞许,丢给了云朵几个包裹。
“也不要你做什么难事,先从出卖色相开始吧。”玲珑天笑得愈甜,扭头出了云朵的房间。李苍跟云朵交代了几句,急急忙忙地也跟了出去。
“谢谢娘诶!”云朵故意在房间里叫到。
虽然李苍几人还在有说有笑、仿佛是一大家子人在过日子般,外面却整个炸了锅。
天刚刚亮,玲珑天派出的手下人就在整个不夜花都传着消息,到李苍出得云朵房间时,整个不夜花都都已经骚动了起来。
“梵音坊今日待客。”花都里一间青楼内,刚刚经历了一夜春情的贵人被自家仆人敲门叫醒,原本疲惫的贵人鲤鱼打挺般下了床,急匆匆地开房门和小厮确认到,留下房间里原本的相好哀怨地直看着他。
与此同时,晚潜城东一个隐蔽的角落。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在院内,直走到后院的一座水井旁。小厮探身向井里喊道:“尊上,梵音坊今日待客。”
他的声音幽幽地传进了井里,片刻后,井里传出了咔咔咔结冰的声音,一个银鱼一般的身影跃出。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霜青年,身上净是斧刻般的肌肉线条。他赤身裸体,身上不住冒着白气,白气涌动间他的身形也被遮住。
青年一头银发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烁着华贵的光辉,淡蓝的眸子镶嵌在深深的眼窝里,他松了松筋骨,身上劈啪作响。
手上残留的水滴结成了冰,他不以为意的拍掉那些冰珠,问道:“还有什么要报的?”
“玲珑天姑娘发出话来,今晚要召开极乐之宴。”小厮恭敬地回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