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屋内,锦瑟早早地便起了,又也许是一夜未睡。
用过早膳,锦瑟就收到了覃莞派人送过来的口谕,要去皇宫参加中午的宴席。于是便要换衣,理发,上妆,焚香。
“小姐,如今不过辰时,就要进宫了吗?”原岁将香熏好的外衣给锦瑟穿上,又拿了一方白色丝绸帕子将锦瑟的眼睛遮上了。
锦瑟摸着帕子,有几分不解:“这……这是作甚?”
“小姐生的这般好看,却不曾进过宫,宫里人大多都未曾见过小姐,也不知道小姐眼难视物。用帕子将眼睛蒙上,也就不会有谁来找麻烦了吧。”
锦瑟笑了笑,没有说话。傻孩子,哪有这么简单,麻烦真的来了,又怎是一方帕子围得住的!
但她并未摘下,这帕子冰冰凉凉地,却好似十一月寒冬里透过冰层照进深海的一缕温暖和煦的光,让人的心,暖暖地,暖暖地……
原岁将锦瑟头上的黑色锦缎取下,选了一支白玉簪子带上,看了看小姐:一身白色纱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细线。
“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许是一夜未睡,锦瑟有点恍惚“早点去……总是挑不出错处的……”原岁看着铜镜映出了锦瑟憔悴的面庞,于是打了些粉遮住锦瑟的了黑眼圈。
原岁又拿出胭脂,才刚刚碰到锦瑟的脸上,一直冰凉的手便阻止了她。
“是胭脂吧,不必了。父亲去世不过四日,他们便大办宴席,议论婚假,他们不义,但我不能不孝,我憔悴些才是因当。”
原岁赶紧将胭脂放下,把锦瑟脸上那一点点印子擦掉,“是小姐,是原岁考虑不周了。”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们走吧。”锦瑟被原岁扶着,一步步走出了锦府那辉煌大气的门,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车内挂的流苏左摇右晃,锦瑟盯着它们,有些出神。
曾经……
“爹爹,你的马车怎如此单调无趣啊?”
牙牙学语时期的锦瑟,就像个玉人儿,小小的个头,穿着华丽的粉红色夹袄,小手死死地抱着暖炉,不肯放开一下。
此时正打算把她抱上马车的锦河哈哈大笑,说到:“还不是瑟儿不给我装饰装饰!”
“装饰?爹爹想要瑟儿怎么装饰?”锦瑟奶声奶气地说着。锦河看着她,圆嘟嘟的脸蛋,被冻得红彤彤的,好不惹人心疼。
锦河搓了搓自己的手,待稍微有点热度了就捂着锦瑟的脸。
“瑟儿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
“哈哈,好啊好啊!”
说着,她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取下,挂在了车上。“好看吧,马车里就应该有很多挂饰嘛,车一动就摇摇晃晃的,多有意思啊!”
从那之后,凡是锦瑟要做的车,要骑的马,必挂流苏,玉坠等饰物。
锦瑟已经长大了,早就不喜欢这些了,可是看着车上的饰品,还是会觉得欢喜。因为这都是爹爹亲手装上去的,就好像爹爹一直都在一样。
窗外的人,熙熙攘攘地,人与世界的情感并不相通,任你再怎么难过,世界还是那样不停地运转。
马车有点颠簸,车轮子随着马的步子慢慢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前走着。坐在高高的马车里,窗外的人都只能看见头顶。
拘泥于马车之内,锦瑟是不乐意的。
她更喜欢自己骑马,她喜欢微风吹拂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喜欢开阔地好像可以看见整个世界的视野,喜欢感受着马儿温热的体温,脉搏,呼吸。
只可惜在这个世道,女子抛头露面是不被允许的。
“小姐,到了。”
原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知何时窗外的景物已经从热闹的集市变成了红砖绿瓦的巍巍高墙。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宫女侍卫,井然有序。或站立宫墙,守卫宫门,或四处巡逻,观察异动,或手持玉盏,脚步匆匆。
锦瑟搭着原岁的手,一步步地被领着往前走。原岁跟着宫里领路的嬷嬷,在这看似一模一样的宫墙内行走。
也不知这宫里的人是怎么做到把这七扭八拐的路分清楚的。反正面前的嬷嬷目不斜视,一语未发,好似是个带路的机器,径直往前走去,也不看在后头的锦瑟她们有没有跟上来。
这巍巍宫墙,抬头只能看见一方小小的天空,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叫也许就是这宫里唯一的生机了。
锦瑟还是无法习惯黑暗,但她能感受到在黑暗里,原岁手心的温度,嗒嗒的脚步声,甚至于前方领路嬷嬷的呼吸声,好似都在被无限放大。
她感觉她曾经依靠眼睛看见的世界好似再被一点点肢解,曾经那些固有的概念也在一点点被改变。
她对原岁的印象已经不仅仅是她的样貌,服饰,还有轻柔独特的呼吸声脚步声……
渐渐地,锦瑟原本安静的世界里突然开始喧闹。不远方正有一处亭台楼阁,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小姐,没有想到我们来的这般早也还是有这么多人。”原岁看着眼前——中间正对着大门的金色阶梯之上是皇上的位置,左边坐太后,右边坐皇后,两边设了宴席,男左女右。
“锦瑟小姐,已经到了,老奴就先退下了。”
“多谢嬷嬷了。”锦瑟微笑着,被原岁牵着,在宴席上找了个角落,坐着。
锦瑟端端正正地盘坐着,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正对着前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有人上来搭话。
“锦瑟妹妹,好巧啊!”锦瑟虽看不见面前来人的长相,听这声音,应该是如今皇帝的弟弟,先皇最不争气的儿子——七皇子轩逸。
此人……
不怎么受宫廷里的人的待见。
作为天子的儿子,他从小习武练字,如今却文不成,武不就,兵法一窍不通。
却唯独在画画音律方面无师自通。
随手画的兰花便教人千金难求。
可是,出身于皇室,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好在锦河明白他的才华,成为了他唯一的知己,一来二去,与锦瑟也就相熟了。
不过……
他更喜欢原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