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府门前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丞相之女锦瑟前来接旨！”
公公的声音洪亮尖锐，激起了一排排乌鸦。锦瑟强撑着，指尖触摸着墙壁，一步步走到了府门。
门外，虽然锦瑟看不见，但都可以想象到这阵仗。
一架高高的粉嫩架子，前后几十个侍从小厮，丫鬟立于轿旁。来人带着白色的面纱，面容看不清楚。但青丝柔顺细腻，想来挽发的丫鬟手艺应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才可将这瀑布般的头发挽成这样一个雍容大气的发髻。
带着的金步摇技艺精湛，设计巧妙，即便是风吹，也不会轻易动摇。这是一国之母的庄重。
此人，华国王后覃莞。
“丞相府锦河之女，锦瑟到。”
锦瑟凭着记忆，跨出了门槛，却还是踉跄了下。
虽不见来人，锦瑟估计到底是皇家来人，必定要正对大门。锦瑟往左走了两步，到了府门正中间，再往前走了两步。行礼跪下，等待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锦宰相为人廉洁公正，辅君尽心竭力，待民亲善有礼可惜天妒英才。特为谥号‘举正’。念其女锦瑟孤苦无依，已到及笄之年，容貌无双，德才兼备。禹州沈府嫡子沈边青年才俊，聪明绝顶。特于赐婚，三日后举行，由皇后覃莞操办婚事，不得有误。
钦此！”
“锦瑟接旨。”
锦瑟将月光置于地下，双手举过头顶，两手齐平，待那金黄的圣旨放到手中，才站了起来。
在轿中的美人儿终于发声。
“我曾去过禹州，远远地瞧见过沈边这孩子，是个不错的人。你我虽从未见过，但看着却格外亲切。”
“皇后谬赞了。”
“你不必过谦，既然皇上命我来督办婚礼事宜，我自然会尽心尽力。若是有什么想法，又或是无聊了想来宫里走走，这块玉佩可以让你自由进出这宫里。”
她从袖中取出早已带好的镶金玉佩，递给身边的丫鬟，丫鬟在递给锦瑟。
锦瑟摸着这羊脂玉细腻的质地，精致的花纹，开口道“多谢娘娘。”
确实没有想到这皇后会亲自出宫来见她一面，锦瑟行了个礼，站在原地，等待着这些人离开。
等到整齐的脚步声远了，锦瑟才拿起月光，走回了竹苑。
什么举正！
诗书有云：“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举，就是全，都的意思。
举正，举政，就是总揽政务，功高盖主了啊！
而禹州沈府嫡子，不过是找借口把她调出京城罢了！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这是见她一个弱女子好拿捏，又害怕有人想靠她获取父亲那些好友的信任与拥护而动摇地位啊！
这小皇帝虽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心狠手辣，甚至对他们一家赶尽杀绝了吗！
那一刹那锦瑟的心中无比愤恨，可是锦瑟听着窗外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摸着月光冰凉的剑身，突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父亲，是锦瑟觉得最美好的存在，也是锦瑟至今为止见过最大的悲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
此刻，有一女子，穿着锦府一等丫鬟的衣服，身材高挑，简简单单一个髻，只带了一只白玉簪子——这是生辰时锦瑟送的。她拿着一个篮子，手臂微微下垂，看这样子篮子应该有些分量。
她看着锦瑟，连忙走上前去。
“小姐，我回来了。”
听着这声音，锦瑟知道是从小便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原岁回来了。
“小姐……”她的声音中略带了些哭腔“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些钗换首饰都拿去典当，换些碎银回来。可我连去了好几家当铺，鞋都磨破了，他们看我是锦府的丫鬟，人人都想趁火打劫。那么多千金难求的首饰，却只换来这么些钱。”
“店铺，田产变卖倒是换来了不少，可未来……小姐没有倚仗，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锦瑟听着她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一人倒，曾经那些讨好巴结的嘴脸也变得凶神恶煞。
如今锦府是倒下的龙，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上一脚，彰显自己的地位，又或者饮其血，榨干那最后一点剩余的利用价值。
“小姐……都是奴婢无能……呜呜呜……”
说着，她低低地抽泣了起来，锦瑟连忙伸出手，四下晃荡，摸到了原岁的衣摆。
原岁赶忙把小姐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止住了抽泣，但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掉到了地下。
锦瑟用另一只手拍着她的手背，说到：“不怕不怕，有小姐在，这些都会过去的。”
“嗯。”原岁点点头，看向如今已失去视觉能力的小姐，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家小姐貌美如花，德才兼备，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被迫流放的下场。想起她在来的路上看到的赐婚的告示，还有议论纷纷的路人，她恨不得把那张告示撕下来，把那些议论之人的嘴都扯破！
小姐，老爷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小姐，可不是这些人可以随便嚼舌根的！
“可是，小姐…小姐你真的要嫁去禹州吗？”
“圣旨难违。”锦瑟的声音很平淡，好像要嫁人的不是她一般。
“怎么就难违了！如今只有奴婢与小姐相依为命。大不了就落得个满门抄斩。到时候，鞋子一穿，包裹一提，跑就是了！天大地大，我不信我还跑不过？”
原岁的语气很激动，大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气场，“小姐，只要你说一声不想嫁，我现在就收拾包裹。实在跑不了，我们就乘着船找一找那似虚似实的东瀛，也是有活下来的可能性的。”
锦瑟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她的手。
“小姐！”
“我明白的。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们逃的了一时，逃的了一世吗？”
“可小姐，我打听到那沈边只不过是商贾的儿子，地位低贱，性情古怪，根本配不上小姐！”
“不用多说了，我嫁，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去，我就自己去！”锦瑟异常强硬，没有给原岁一点转圜的余地。
原岁无可奈何，望着自己这样风化绝代的小姐，心中又是疼又是恼。
“跟，我跟还不行吗？”凭借对锦瑟的了解，原岁觉得她绝不可能是因为害怕颠沛流离，贫穷无靠的生活而嫁。别人也许不了解，但她很明白，小姐虽然看着懂事乖巧脾气温和落落大方，但实际上很有风骨，不输男儿。
所以，小姐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吧。
锦瑟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满意地笑了，“嗯。好！好！”
原岁虽是丫鬟，但是自从锦瑟出生就跟在她身边。平时也没干过什么粗活，也就是浇浇花，拿拿书，吃的好，穿的好。
若是真的亡命天涯，因为官家追捕自然不可以搞什么正经营生。若是干点苦工，自己从小习武还有点力气，但原岁又怎么受得了呢。
而且，锦瑟也实在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原岁的生活。若是嫁过去了，自己凭借爹爹的人脉还可以给原岁谋一个好婚事，给她一个平凡幸福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