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场是冰花爸爸特意在屋后留出来一片空地修设的,方圆六七十平米的样子,三合土压得地面,光滑平整,北边靠着院墙有一棵百年老榆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树下有石凳、石鼓、石锁,场地四周立着四、五根碗口粗细的木桩,上面粗麻绳缠裹。冰花五岁就开始随着父亲在这里练功,十五岁时父亲收了平生第一个徒弟,就是宇文化学,那年化学也五岁。从那时起,化学就每天和师姐随着师父起五更怕半夜地苦练武功,也不回家,夜晚就和冰花在一个被窝里睡,直到他长到十岁时,师父师母才把他们分开,让他和师父一起睡。冰花和师弟化学的感情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但是天意弄人,他们终究没能走到一起。
“一般情况下,你被歹徒劫持的时候,歹徒都是从背后用胳膊卡住你的脖子,这样——”冰花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给福顺讲解,“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向外挣扎,因为那样只能让劫持你的人更加用力卡紧你,然你喘不过气来,以致失去反抗的能力。”
“这个时候你应该怎么做呢?首先你要向后使力,往歹徒身上靠,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因为你不向外挣扎,反而往他身上靠,肯定会使他不知所措,而这个时候就可以使用‘阴阳翻子腿’了。这样——对方从背后用胳膊卡住你——你立即往他身上靠,练一秒钟都不要停,可以很用力,让他站不住脚,同时两只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其实这个动作不用教你你也会,因为人在那种情形下,自然的本能反应都是用手去抓对方的手臂。然后你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腰上——弓腰起脚踢对方的头部。”
“起脚时不要两腿同时起,一定要先起右脚,因为右腿反应较灵活,力道也大,万一右脚落空,左脚跟着也就到了,就是他躲过你的右脚也绝躲不过左脚,一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两脚他都躲不了。这么着顺子,我去把爷爷找来给你做个示范。”说完向前院跑去。
工夫不大,冰花拉着一位身材高大,浓眉环目,满脸寸许长的花白胡子几乎与花白长发连在一起的凶巴巴的老头来,他便是冰花的爸爸雪麒麟。冰花爸爸由于冰花爷爷的历史原因,在那个年代受过迫害,在狱中被折磨疯了,但祖上传下来的一身好武功却丝毫没有扔下,都传给了女儿冰花和徒弟宇文化学。
冰花的爸爸虽然时常疯癫,但对女儿却爱如珍宝,这会儿听女儿说明情由,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从背后用胳膊卡住女儿的脖子。冰花说了声“顺子,看好了”抓住爸爸的胳膊用力往爸爸身上一靠,冰花爸爸一愣。同时向后一个踉跄,就在这当儿,冰花身子一卷,两腿已一前一后迅捷无比地飞扬上去,像闪电一样,就如那个动作原本就停在那里。眼看就要提到爸爸脸上了,冰花的动作却硬生生如电视画面被定了格般停住了,脚尖儿距爸爸的脸颊仅半厘米。这并不令人惊奇,冰花有着近三十年的功底,拳脚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冰花爸爸身子站的笔直,一只手臂托着女儿一百多斤的身子竟如无物,足见老人功底有多深厚。
“顺子,你来试试。”冰花从爸爸手臂上跳下地,走到福顺跟前说。福顺转身背冲着冰花站好。冰花从她背后用胳膊圈上她的脖子,同时说:“抓住我的胳膊,对,起脚。”福顺虽不是自幼练武,但也是有根基的,身体的软度有,手脚的灵活度也有,因此照着刚才冰花示范的也做得有模有样。可毕竟功夫没有冰花老道,因此出招的分寸就掌握不好,结果有一脚正踢到冰花面颊上,虽说不重,却也马上红肿了起来。冰花中招叫了一声,福顺一惊,手一松,一个腚墩儿跌坐在地上,引得在旁边观看的太阳和冰花爸爸哈哈大笑。
“姑姑,你没事儿吧?”福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担心地看着冰花的脸。
“不碍事,不要紧。咱们接着练。”冰花浑不在意地用手揉揉脸颊。
“我不想练了姑姑……”福顺低下头说。她是怕再次伤到冰花。
冰花明白她的心思,因此就劝她说:“顺子,练武的人什么苦都能吃,这点儿伤算什么?看看你化学哥哥,要不是他从小肯吃苦,怎么会有现在这身好功夫?你不是一直都想向他学吗,怎么,这点小挫折就放弃啦?”
冰花爸爸望着福顺,不禁默默摇摇头,面现失望的神情。
听了冰花的话,福顺慢慢抬起头,怯懦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这就对了嘛。”冰花高兴地说。眼睛忽然坏坏地转了转,说:“要不这样吧,让爷爷教你,爷爷比我有经验,你肯定伤不着他。”
冰花爸爸闻听,故作大惊失色地转身要走,冰花跑过去拉住他,并把他拖到练功场中央,对福顺说:“顺子,好好跟爷爷练啊,爷爷可从来不教别人练武,这个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太阳,咱们到前院去,别打扰他们。”说完,脸上含着笑,推着太阳离开了后院。
“你不在家修家电,跑出来干嘛?”来到前院的葡萄架下。冰花问太阳。
葡萄架下有一张方桌,桌上有一套古色古香的南泥茶具,此刻茶壶里还有茶水,有一只杯子里盛着尚未喝干的半杯茶。那是冰花爸爸留在这儿的,太阳来的时候,就看到冰花爸爸坐在这儿喝茶。
“家里有晓月儿盯着,再说也没啥大活儿,要那么多人干嘛?”太阳说。
“晓月都能替你修电器啦?真不简单。”说着倒了杯茶给太阳。
“那有啥大惊小怪?也不看是谁教的。”
“看把你骄傲的。别说,我觉得晓月真比蓝星适合你。”
太阳看了看冰花,沉默了。
冰花妈妈到院子里摘了两大捧紫色的李子和黄色的香梨以及几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在井台上洗干净了,用托盘盛着端来放在太阳面前的方桌上。
“吃吧太阳,大娘再去摘点儿,待会儿你走时带回去。”冰花妈妈说。
“不用了大娘,我不回家,呆会儿我还要上荣叔公司去一趟。”太阳说。
“那就让花儿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一转脸发现了女儿脸上的伤,问:“怎么弄的这是?”
“没事儿妈,练功练的。”
“加点儿小心啊,那么大人了。”说完走了。冰花自幼是在摸爬滚打中长大的,因此对女儿脸上的伤冰花妈妈也不太在意。
“怎么不说话了?”冰花拿了一个李子,吃着问太阳。
“说什么?”太阳吃着西红柿,也不看冰花,反问。
“不想说话说明你心里乱了;心里乱了说明你犹豫不决;犹豫不决说明你对某件事物难以取舍,姐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不都让你说了吗?”
“我还是说对了。太阳,”冰花郑重地:“听姐一句劝,感情的事最忌犹豫不决,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是最伤人的,而且往往会伤到好几个人。”
太阳又不说话了。他在心里把冰花这些话做了一番分析,同时也把辛晓月和蓝星客观地做了一番比较,这是他头一次非常认真地把她俩放在对等的位置上来衡量。他觉得冰花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要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人负责。可分析的结果过却让他更加心乱如麻,因为他觉得辛晓月和蓝星都可以给他同样的感情,可两个人的感情又都有他不乐于接受的成分;辛晓月可以时时刻刻陪伴他照顾他,可她却不是蓝星;蓝星是他的钟爱,可她却不能时时刻刻陪伴他照顾他。而他面临的是:他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这无异于有人在用两把刀割他的心,无论怎样他都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