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答应一声,离座跑了出去。可很快又跑了回来,说:“奶奶,我三姑走了,她的车不见了。”
“这孩子,”妈妈纳闷儿地:“怎么不吃饭就走了?她也没打算要走啊?走了也不来家告诉一声。”其实她不是不明白辛晓月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太阳也明白,大伙心里都明白,只是当着蓝星的面不好表达出来。
“甭管她,她一个人自由惯了。”太阳说。
“对,来,咱们吃饭吧。”妈妈招呼大伙,然后特意对蓝星:“头一次在大娘家吃饭,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也没啥招待你的,别嫌弃,多吃点儿,啊。”
别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太阳觉得妈妈这话说的实在欠妥当,他心里有点而不高兴,担心地看了蓝星一眼,提醒妈妈道:“妈,蓝星不是那样人。”
“看您说的大娘,我在家也不天天吃这个,这已经很好了。”蓝星笑道。但她心里对妈妈这番话还是有些不舒服,他觉得老人家是在向她暗示什么。她怕太阳对妈妈耍脾气,就悄悄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手。
“妈,您不能这么说,”嫂子说:“我一看蓝星这穿着就知道她是艰苦朴素惯了的人,她连咱家小阳都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这个家呢?对不对蓝星?”
“嫂子说的对。”蓝星笑着说。
“行了,”大哥说:“都别客气了,再客气就假了,大伙儿吃吧,我早都饿了。”
大伙儿就一齐动手。蓝星他们有纪律,何况她呆会儿还要开车,因此不喝酒。太阳也不喝酒,大哥想喝,但被妻子用眼色制止了,因此桌上没有酒。
饭菜很丰盛,妈妈做的向来又色、香、味俱佳,因此招待客人自是无可挑剔。但是妈妈和蓝星心里都仿佛堵了点什么,食之无味;妈妈是因为辛晓月的离开而大不起精神来;蓝星则是因为是第一次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以这样的身份吃这顿饭,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什么,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另外她隐约发现,辛晓月在这个家里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加之辛晓月又是因她的到来才走的,因此内心感到很不自在;太阳也是因为辛晓月的离开,他觉得今天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情,却被她如此这般搅了一把,叫他如鲠在喉。
为了不造成尴尬的局面,太阳尽可能地不露痕迹地找一些话来调节气氛,因此就说到了大哥和嫂子他们今天的到来,经过一番交谈,太阳才知道,原来是嫂子动员大哥和向前一起来的,一是向前的学校要开学了,他们是提前到八月二十号开学,也就是后天,向前就要离家返校了;而是经过化学妈妈的指点,如今嫂子的洗衣店已经完全步入了正轨,效益直线上升,化学妈妈又把那天太阳对她说的那番话都告诉了嫂子,嫂子今天是特地来感谢他的。
太阳觉得嫂子变了,变得通情达理了,但他心里却很苦涩,因为嫂子的改变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钱。
“老三,”嫂子说:“你还真有本事,嫂子以前真是小瞧了你。这次要不是你,嫂子还说不定要走多少弯路呢。”
“咳,这算哪门子本事?”太阳说:“都是我以前经着过的事儿都看不出来,那我这买卖不八百年前就关张歇菜了。你该感谢的不是我嫂子,而是凤姨,人家那才是行家呢。”
“这不用你教我。不过,饮水思源,嫂子还是应该过来谢谢你。”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嫂子知道,这口头上的谢意也实在显得太虚假空洞。等嫂子赚了大钱地,到时候一定好好表示表示。”
“那倒不用,等你赚了大钱,别忘了把那五千块钱还我就成。”
“咳——”
大伙都乐了。
饭刚吃到一半,蓝星的手机突然响了。
蓝星那出手机看了一眼,对太阳妈妈:“对不起大娘,我接个电话。”妈妈说:“去吧孩子。”蓝星又对其他人歉意地:“你们先吃。”然后就去了外间。人们只听到她在外间说:“王局,什么情况?”停了一会儿,“好,我马上回去。”接着就看她回到客厅,走到妈妈跟前歉意地:“实在对不起大娘,我有急事,得先走了,对不起。”最后这句是对太阳说的。
妈妈站起来说:“咋的,有事儿了?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大娘,事情很急。我改天再来看您。”
“哎呀孩子,干你们这工作太辛苦了,连口饭都捞不着吃。那你回去啊孩子?路上加小心啊。”
“放心吧大娘,再见。”转头对太阳、大哥、嫂子,“太阳、大哥
嫂子,再见。”
“嫂子,你替我送送蓝星。”太阳对嫂子说。
嫂子答应一声,与妈妈、大哥一同把蓝星送了出去。
透过玻璃窗,太阳目送着蓝星匆匆走了,心情一落千丈,饭也没心思吃了。
送走蓝星的妈妈、大哥和嫂子一同回来了。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说:“坐下吃饭吧。”其实妈妈心里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她心里想说什么,太阳、大哥和嫂子也都明白。
“我说三儿,你说你要找这么一媳妇儿,将来日子可有你熬的。”大哥说。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嫂子瞪了丈夫一眼,看太阳低落的情绪和忧郁的脸色,说:“老三,嫂子是过来人了,给你一句忠告:爱情都是假的,只有生活才是真的。你既然选择了她,就不要在乎这一朝一幕。”
“要是一朝一幕就好了……”大哥小声嘀咕。
嫂子说的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可她想不到却给了太阳一个很大的打击,他的心乱着、隐隐痛着,低垂着眼帘什么也没说。
因为昨天被蓝星的父母拒之门外的事,加上昨晚嫂子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话,直到此时太阳的心情一直没见晴朗。给化学爸爸说对了,他这个生意圈子范围毕竟太小了,这一段日子,除了昨天上午修了一台电视机,到现在一直没有活儿,因此更增加了他的烦闷。
陶福顺又在他的房间里没完没了地看她的武打片,她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满屋子回荡着异常浓烈的打斗气氛,吵得太阳头仿佛都要炸开了,心也郁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大声告诉福顺,有生意替他接下来并做记录,然后便摇着轮椅出了门,“黑白”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离开他所住的这条街,往西走,再往南一拐,就是一条位于一大片麦田之中的田间小路,再沿着这条小路穿过麦田,走到尽头就是一条从南边绕着小镇流淌过来的小河——太阳想把自己融入到广阔的天地间,让自由的风吹散压在他心头的重重阴云。
天空灰蒙蒙的,似阴不阴,就像他的心情,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愁与苦闷。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闷热闷热的,没有一丝风,使人仿佛置身与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连呼吸都受到了限制。燕子飞得很低,秋蝉的鸣叫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在来时的田间小路上,太阳还看到大批的蚂蚁在移动。常听老人(人们)说:天气闷热、燕子低飞、蚂蚁搬家,是大雨的征兆。
面前不远处这条汩汩而流的小河与附近的其他河流一样,都是流向小镇西北边那个水库的。不过,它以前是河,现在已旱得只能算作小溪了。小溪清澈明亮,自由欢畅地流淌着,这欢畅似乎是它对无情岁月的无奈加叹息,因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也许、可能是一条很大很大的河流,抑或是一条怒涛奔涌的江,曾有过辉煌壮丽的篇章,亦有过不可避免的荣辱与磨难。然而,历史的更改和世界的沧桑巨变就要使它在这块令它无比眷恋的土地上消失了,那种悲怆恐怕只有人之将死的那一刻方能体会。太阳想这与人的一生何其相似,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幸福与苦痛,生命终将逃不过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