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的工程量比太阳预想中的要大得多,他粗略估算了估算,就眼前的他所看到的规模,像他现在开的那个店面,在这里至少能开五十个。因此对于化学爸爸给予他的期望,他有些吃惊。他认为:从破土动工到主体工程竣工,到内部装修,到购置相应设备再到开张营业,至少需要四百到五百万的投资,现在他身上背负的绝不仅仅是几百万的债务,而是比这还要重得多的殷切厚重的期望。
工程已经过半,虽然外表看起来它还像一座残存在废墟,但它内在的东西却是代表着一段故事的开头;一个破旧灵魂的新生;一个在秋老虎的炽炼中崛起的梦,就像一颗荒芜了很久的颓废的心灵,在一片缠绵的温情下渐渐复苏并长出了嫩绿的草芽;太阳仿佛从建筑工人额头、脊背上滚落的浑浊的汗珠中看到了自己的收获,那收获咸咸的,苦苦的,而带给他的却是无比的安慰与幸福。
建筑工地上呈现出来的繁忙和喧嚣景象是非常使人振奋的,搅拌机、升降机、切割机的轰鸣声,钢铁与钢铁的磕碰、敲打声,工人的吆喝与大声说话构成一幅真实生动的生活画面。太阳特别喜欢这样的画面,认为它所呈现出的是勃勃的生机和如火的热情以及对生命的热爱,因为这里面包含着辛苦(艰辛),创造出的是甜蜜的希望。
就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子男人从工地里走出来闯入了太阳和蓝星的视线,他一只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安全帽,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副雪白的手套,脸上戴一副金属框眼镜,模样显得斯文清秀,上身穿雪白的衬衫,下面是深蓝色裤子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皮鞋。
看到那个男人,蓝星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似意外又似迷惑。
“怎么会是他?”蓝星轻声说。
“你认识他?”太阳不由看了蓝星一眼,问:“他谁啊?”
“蓝卫。”
“你哥哥?”太阳意外地。然后他就想笑(苦笑),他觉得这样的巧合绝对堪称“机缘”;蓝星的父母应尽心思,千方百计不想见他,却让他在这里见到了她哥哥,老天如此戏剧性的安排,叫他如何不想笑?
“我要不要见他?”太阳问蓝星。
“一定要见。”蓝星似乎已有了计较,打开车门下了车,而这时蓝卫已离他们的汽车很近了。蓝星绕过车头走到太阳坐的这侧站住,抬手用手指探探车窗玻璃。坐在车内的太阳会意,继而摇下车窗玻璃。
“你怎么在这儿?”待蓝卫走到跟前,蓝星问。她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太阳的工地上”。但她的哥哥如何会听懂。
“这是我的工作,”蓝卫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太阳,太阳也看到了他,但两个人都只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应或表示。蓝卫将拿在手上的红色安全帽放在汽车前帆上,手里摆弄着那幅雪白的手套,“在哪个工地上看到我,你都不该感到奇怪。”
“那这项工程……”
“我承揽的。”蓝卫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之间充满了掩饰不住又想掩饰的得意。
谁都得承认,连太阳都知道,承揽基建工程是非常有钱赚的,尤其在某些环节上高点手段,那进项就更客观了。
“那你这个工程监理肩负的责任可就更重了,”稍稍侧转头看了太阳一眼,“别回头除了质量问题,这个工程的老板那可不好交代。”
“小瞧我?我是那赚不干净钱的人吗?”
“不敢,我只是提醒你,免得你后悔莫及。”
“用不着,我不像某些人那么幼稚。”蓝卫话里有话地。他这话是说给妹妹和太阳两个人听的。
太阳听出来了,蓝星也比例外。
“干嘛某些人?你直接说我就完了吗。”蓝星冷冷一笑。接着后退一步,摆手让哥哥把注意力集中到太阳身上,说:“他就是太阳。太阳,”而后又对太阳,“我哥哥。”
“你好。”蓝卫面无表情地极不情愿地冲太阳点了一下头。
“你好。”太阳冲他笑了笑,也点点头。
之后蓝卫就仿佛太阳这个人不存在一样,把脸转向妹妹,问:“你一个刑警队长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忠职守,到我这来干什么?我这儿可都是守法公民,没有你的嫌疑人。”
在回答之前,蓝星回头看似不经意地看了太阳一眼,见太阳不被人察觉地朝她轻轻摇摇头,就说:“哦,我是路过这儿,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那你忙吧,我们可不想给你偷懒制造理由。”说完绕过车头上了车。
蓝卫从汽车前帆上拿下安全帽,看着妹妹启动汽车,倒车,调头,然后快速驶上公路远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你就是那工程的老板?”路上,蓝星一边开车,一边问太阳。
“男人嘛,”太阳说:“面子问题一向看得比较重,我觉着你哥哥可能更甚,在那种情形下,你如果把真相直接告诉他,他肯定非常难看。”
“太阳,你好善良,可是,你为他考虑,他却一点也没为你考虑。你知道吗,咱们的事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是吗,那说明他挺在乎你这个妹妹的,,要不然你家不嫁人和嫁个什么样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愿吧,但愿他是为我的将来着想而不是为的别的什么。”
汽车驶到小镇外时,太阳和蓝星同时发现,在通往镇里的路口,一个身穿雪白衣裙的女孩子正低着头慢慢徘徊着,她的上衣扣子没有扣,露出里面穿的火红的小内衣,脚下跑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狗。
——是辛晓月,那只狗自然就是“黑白”了。
蓝星放慢了车速,从辛晓月身边驶过去。
辛晓月也看见了车里的太阳和蓝星,脚步停了一停,转身跟在车后面,“黑白”颠颠儿的小跑着跟在后边。
“你怎么没告诉我她在这儿?”蓝星问。
“有这个必要吗?”太阳反问。他觉得辛晓月是二姐的朋友,仅此而已,经常吃住在他家,这蓝星是知道的,因此就没多说。
蓝星稍一沉吟,就理解了。
蓝星问:“要不要停车?”
太阳说:“不用。”
蓝星就一踩油门,把辛晓月眨眼甩在后面。
此时的天已接近傍晚,远山、田间、小镇的房屋以及道路两旁的树梢都已染上了淡淡的暮色,逐渐将下来的闷热气温更增添了秋的气氛——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早了些。
家里似乎来了人,一进院太阳就感觉到了往日绝少的热闹氛围。
是大哥,还有嫂子,当然还有他们的儿子向前,这会儿嫂子正和妈妈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忙和。
大哥一家三口同时上门倒是绝少,除了过年过节,平常根本没有过。太阳甚至想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啊?但绝不是他和妈妈的生日。可琢磨了半天也没从脑海里找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向前和陶福顺在太阳的房间里达电子游戏。
饭菜已经摆上桌了,就等着太阳回来一起吃了。
蓝星本打算把太阳送到家就回去,但是嫂子要留她吃了饭再走,说要不留下来就是看不起她,看不起这个家。太阳看得出来,大家也看得出来,嫂子很喜欢蓝星。喜欢的原因是:蓝星是南园公安分局的。不难想象,有了这样一个弟媳妇儿,她在镇上开买卖,街道派出所就不敢找她的麻烦,非但如此,可能还会在许多方面已与照顾,何乐而不为?
看嫂子要留,大哥也就跟着说留,充分展示着他“妇唱夫随”的功夫。妈妈碍于太阳的面子,也就顺着大伙儿说。盛情难却,蓝星答应了。
待众人团团围坐在饭桌旁,准备要吃了,才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是妈妈发现的。
陶福顺本想在这儿吃的,妈妈在做饭之前就没打算让她走,她见来了陌生人,就走了,妈妈怎么留也没留住。那么,少的自然就是辛晓月了。“黑白”倒是回来了,就是不见了她的影子。
“向前,”妈妈打发孙子说:“去外边看看你三姑,咋还不来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