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媒婆,客套的同时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梅大妈有六十左右岁,身子骨很硬朗,长得一团和气,两片薄嘴唇,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小光姑娘,”张大姐也说:“太阳这孩子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懂得多,也爱看书。人缘儿也好,这一片儿的大人孩子,没有不喜欢他的。唉……就是他这腿啊,挺好个人儿,耽误了,命苦啊。不过这回好了,有小光姑娘照顾他,就享福了。
太阳觉得梅大妈和张大姐都在极力介绍他,却不说闫小光,无疑是恐怕人家相不中他。他有些不高兴。
冰花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分别捧给她们,最后一杯是捧给闫小光的,她说:“小光,我替太阳给你倒杯水吧,欢迎你的光临。”
“谢谢大姐。”
“干嘛谢我,你应该谢他。”冰花半开玩笑地。
闫小光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冰花倒完了茶,就到厨房忙活去了。
这时,太阳才偷偷打量了打量闫小光,发现她面容有些苍老,看年纪像有三十岁了,但眼神却灵秀智慧,成熟庄重之中暗含着一种无法掩藏的本身就具备的活泼少女的神韵。
从进屋到现在,太阳与闫小光始终没与对方说一句话。为了不出现僵局,使双方都尴尬,妈妈、张大姐和梅大妈一直在聊着。梅大妈问了太阳的情况,当然主要是给闫小光听的。妈妈热情、耐心又详细地都一一作了介绍。然后张大姐又问了闫小光的家庭情况,梅大妈也作了介绍。
太阳这才知道闫小光已经二十六岁了,但他仍然有些怀疑她是否瞒了岁数。
在农村,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孩子恐怕都已经上小学了,无疑是她的腿疾误了她的终身。
人们看到一个深有残疾的男人,或许不觉得怎么样。但看到一个深有残疾的女人,那感觉一定不同。女人毕竟是给人类带来美好的使者,一个使者怎么能有缺陷呢?
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缺了一只手或一条腿,人们一定会认为那是老天的罪过而不去怨怪那个女人。
张大姐适时地向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会意,找了个借口与张大姐出去了,显然是商量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回来把太阳也叫了出去。关上客厅的门,妈妈和张大姐一起把太阳推到工作台旁。冰花从厨房里出来,一脸神秘地竖起耳朵。
“小阳,”妈妈压低声音,“相中那姑娘了吗?”
太阳知道现在不是跟妈妈理论这件事的时候,便面无表情地:“我不知道,我又不了解她。”
妈妈与张大姐不禁对望了一眼。
“那长相总可以吧?”张大姐问。
“张大姐,哦,您就这审美水平?她比冰花姐差远了。”
冰花差点笑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
“向婶儿、张大姐,”冰花说:“我看太阳这边不成问题,关键在那头儿。”
妈妈和张大姐都觉得有理,便进客厅去探听人家的“虚实”了。
太阳悄声责备冰花:“冰花姐,我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跟着掺和?办好了成,万一办不好,大伙儿都跟着闹心。”
“对对,”冰花不住地点头,“行,姐不掺合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说完回了厨房。
朴实善良的冰花当然想不到太阳内心是如何打算的,更想不到他心里装着的是怎样的一段感情。如果知道,她一定会了解此刻太阳处在何种境地,内心会是何种感受。
这时,来了两位顾客,一个是来取修好的电器的,另一个送来了一个电饭煲。打发走两个顾客,太阳正不知该怎么面对接下来会出现的种种局面,客厅的门一开,闫小光走了出来。太阳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单独与这个姑娘相处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因此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不免望着慢慢朝他走来的闫小光发起愣来。
“太阳,”闫小光走到太阳跟前,脸上带着从容而祥和的微笑,说:“我走路的姿态是不是很难看?”
有一件事太阳感到很奇怪,原本他的心跳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到来一直很不规律,现在听到她祥和的略带沙哑的声音,竟然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在三秒钟之前还波涛汹涌,此刻却风平浪静了,他实在无法解释着一切预示着什么。
“没有,”太阳真诚地:“我如果能像你这样走路,一定是一件比什么都高兴的事。”
“你不应该这么说,”闫小光用安慰的口吻,“有的人甚至连轮椅都坐不了,只能终日躺在床上。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十分幸运了。”
“你说得对,我们没有理由比知足。”太阳向她投去感激地一望,发现她正在注视他,就连忙把目光移开,说:“你坐吧。”
闫小光在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来,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说:“你这儿挺宽敞的,设备也挺全的。生意怎么样?累吗?”
“还行。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总归有一技之长。”
这倒是真的,否则像我这样的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太阳想。
“你在家干什么?”太阳问。
“给人家做服装,算是成衣店吧。”
原来她也有手艺,太阳觉得他和她倒是挺合适的。但是他却不说话了,他感觉这部是一个好兆头。事实上在撮合这桩婚姻的,如妈妈、张大姐、梅大妈的眼里,首先考虑的不是情投意合,而是两个人有几分共同点,就是人们常说的“般配”。有了共同点,就有了努力撮合的必要。而太阳害怕的,恰恰是此种趋势。
“太阳,你喜欢我吗?”沉默了一会儿,闫小光突然出人意料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确实太突然了——对于太阳来说,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对方能这么问他。这对于两个以相亲的方式初次见面的男女,就谈话的内容不能不说是一个先例,一个创举,这和她文静秀雅的外表简直就是天地之差,天壤之别。因此他一下子窘红了脸,同时连忙低下了头。
闫小光当然看出了对方的因不知所措而呈现出来的窘态,似乎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便没有过分地感到意外。也许是在年龄上比他大几岁的缘故,这本就是一种在心理上的优越感,所以他才表现的这么大胆和直接。实际上,她很想告诉面前这个害羞的男孩子,其实她也是一个十分怕羞的女孩子,只是他自身的命运与身处的环境不允许她过多的表现出能够体现她软弱的一面。
“其实,太阳,”她沉吟了片刻,说:“你是男孩子,这样的话本该你问我才对。不过,我发现你好像不善言谈,但有些话到了该说的时候,是不能考虑太多的,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人生除此无大事。太阳也觉得是到了该他表明态度的时候了,人生中往往因一念之差造成重大失误,悲欢离合也就纷至沓来。但,他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闫小光善解人意地:“有时候,人的心意不必用语言也能够表达的很清楚,不如说摇头或点头。”
太阳想了想,摇摇头,然后歉意地望了她一眼。
闫小光非常平静,说:“我也没有相中你。当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不想找一个残疾人做丈夫,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结婚。梅大妈去了一说你的情况,我就没打算过来。梅大妈说你挺可爱的,家庭条件也没得挑,成不成的来看看也不差啥,没办法我才来的。看到你真的挺可爱的,所以才这么问你,免得你伤心。”
太阳如释重负,表现立即不像刚才那般拘束,说:
“对不起,这件事我是今天早晨才知道。我妈也是的,事先也没和我商量商量。”
“老人嘛,都是这样子的,临出门是我妈还叮嘱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人家不挑你就不错了,还挑人家。她恨不能立刻就把我嫁出去。在老人们眼里,爱情总是那样简单,穿衣吃饭,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