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晓月低头织毛衣。织了几针,抬头看看太阳,如此多次她也没发现太阳有何异样,心里不由更加奇怪。
太阳坐在辛晓月对面,默默地望着辛晓月,神思却飘得很远。他把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事情,细细的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隐隐的,他似乎发现一直让他魂牵梦绕,千方百计寻找的那个人原来就在他身边,只是他用眼睛看见了,却没有用心去领悟。近日来,他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个朦胧的模糊不清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已存在很久很久了,就得可以追溯到两年以前。现在,他仿佛在霎那之间看清了那个影子,那是辛晓月,他正是在两年前通过二姐把她带到家认识她的。
那时候,辛晓月刚认识张扬不久,还不像现在这般精明练达,浑身充满了清清纯纯的山花芬芳,看着就像深山里一泓透明的泉水,给人一种沁入心脾的爽怡;又想一张柔软洁白的纸,正期待一双多情的手去到那上面描绘一切美好的风景。但——洁白的东西往往也最容易脏污——当得知她是那种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女人,他便开始憎恨她,厌恶她,并且憎恶的那么刻骨铭心,也那么莫名其妙,如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偷去右转送给他最痛恨的冤家对头,那感觉时常使他恼恨不已,也痛苦不已。就在此刻,太阳突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存在那种心理,是因为爱,他真的是在看见她第一眼时就不能自拔地爱上了她。正如那日辛晓月在水库大坝所言,他越爱她就会越恨她……
辛晓月停止了织毛衣,她先是若有所思地望了太阳一会儿,尔后漫漫地红了脸颊,轻声问:“小阳,你……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
“想什么呢?”太阳收回思绪,神色有点不高兴。
“那你干嘛到我房间来?还那样看我……”
“我在想问题,谁看你了?”
“想问题?想啥问题?”
“你想知道?”太阳看了看她。
“嗯……”辛晓月点点头。
太阳双臂抱膝,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他想问问辛晓月: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好了,他和她的事已经成为了不可能重复的过去,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为什么还呆在这儿不走?难道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谈恋爱,心里就没有感觉吗?但是他又觉得:这问题提的有点多余(如果他问的话)。她怎么会没有感觉?一个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恋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之所以忍受着心爱的人和别人恋爱的痛苦煎熬在苦苦守候,答案只有一个:她不死心。因此就没有开口,同时又把头埋了下去。
“小阳,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辛晓月试探着问。自太阳上午从市里回来到此时,她就发现他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不论吃饭还是看书都心不在焉,她非常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事情),但又不敢问,他猜十有八九是他和蓝星之间出现了矛盾或隐忧,她怕那矛盾或隐忧的源头是她。自上次蓝星妈妈突然来访,之后她就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那让太阳,包括所有遇上那种情况的人都很难解释的清楚。
虽然她一直坚信自己固执地、执着地守候在这里是为了一份美好的感情。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种做法对于太阳和蓝星是一种扰。如果真的发生了事情,如果事情的发生确实是由于她的存在,她想那后果是非常严重和可怕的,不可避免的太阳就一定会恨她、更加讨厌她。她想被他爱,不想被他恨。另外,她也不是无端的好没来由的就赖在这儿,她有一种预感,觉得: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原因是:他们的差距太大了,大得让人觉得他们的爱情是那么的不真实,如一个圆形物体和一个方形物体,无论如何都不能组合到一起。即使如此,她仍不希望那一刻到来时,之中有她的因素。
“没有。”太阳头枕着膝盖,淡淡地道。
“你们俩闹别扭了?”
太阳不说话。
“是因为我吗?”
太阳仍然不说话,似在想着什么,辛晓月的话他根本没听到。
“那我明天走吧,免得被她误会……”辛晓月说。
“我说让你走了吗?”太阳忽然抬起头来说。
“……”辛晓月一惊,怯怯地迷惑地望着他。
太阳坐直身子,从床上移到轮椅上,同时说:“甭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和你没关系,你哪儿也甭去,就在这儿呆着,听着没?睡吧,别织了,你眼袋都出来了。”说着出了房间,并给她带上房门。辛晓月望着房门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抬起双手摸摸脸颊和长出眼袋的部位,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从墙上的衣钩上取下她那个小巧玲珑的白色皮包,从里边拿出化妆盒边打开边走回床头柜前,蹲下身就着台灯的灯光,用化妆盒上的镜子观察自己的脸,嘴角慢慢敲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但眼里却泛起了泪光……
第二天,太阳原打算应蓝星之约去市里,不料却发生了一件让这个家乃至左邻右舍都万分震惊的事,也让太阳暂时搁下了眼前要做的一切事情。他马上给蓝星打电话说自己有事不能应约,并简短说明了情况。当时辛晓月高高兴兴的把饭菜都端上了桌,太阳也早已坐到了桌旁,就等着在厨房炒完了菜刷锅的妈妈来一起吃了。听到那个消息,三个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汪汪地说了句:“人的命啊天注定啊……”
其实事情昨天夜里就发生了,只不过是他们今天早晨才知道。这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是化学妈妈打电话来告诉他们的,电话是打到家里座机上的,是辛晓月接的,后叫来的妈妈。化学妈妈的话很简短,不幸的讯息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词句,往往一句,或几个字就够了。化学妈妈说冰花的丈夫何小溪去世了。妈妈大吃一惊,急问怎么回事。化学妈妈说是心脏病突发,昨夜因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里。
对于发生这样的不幸,太阳感到非常的不理解,他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发生在冰花身上、偏偏发生在他身边?不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的,可为什么就发生了呢?他不知道该问谁也相信没有人能够回答得了他。真的是“人的命天注定”吗?他再一次相信了命运。也觉得爱情与生活本身各自走着完全不同的路线;生活这条路线上有直路也有弯路,有平坦也有坎坷,有沟壑也有河流。爱情这条路线上也同样有直路也有弯路,有平坦也有坎坷,有沟壑也有河流,唯一与生活不同的是:沟壑和河流上面没有桥梁。往往遇到这种情况,它都必须改道借助生活路线上的桥梁才过得去。就这,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借到路,一旦借不到,就只有翻到沟里、河里,粉身碎骨或溺水而亡。
冰花的爱情或何小溪的爱情无疑就是没有从生活那里没有借到路。
何小溪的遗体该别仪式是当天下午四点钟在殡仪馆举行的,太阳和妈妈、辛晓月都去了。参加仪式的除了冰花的父母、何小溪的父母、化学爸爸、妈妈,还有冰花的亲戚朋友和何小溪的亲戚朋友。在这些人中,最伤心的最难过的没过三个人:何小溪的爸妈和冰花。何小溪的爸妈就他这一个儿子,再加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中年丧偶,本就是人生的两大悲伤,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样的打击比这更为惨痛了。何小溪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冰花更是花容惨淡。如果还能举出两个相对较难过的人来,那便是冰花的爸爸妈妈了,但是还有一个人心情更是无法平静,那个人就是化学妈妈。
化学妈妈对冰花与何小溪的婚姻始终不能认同,她不想让冰花嫁给她的儿子,也不希望冰花嫁给何小溪。她不想让冰花嫁给她的儿子完全是为她的儿子考虑,不希望冰花嫁给何小溪却完全是为了冰花考虑。如今,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巨大的内疚让她几乎不能自控,她一直认为:冰花不顾所有人的一致反对执意要嫁给何小溪,是故意对她反对她和她的儿子相爱而实施的报复,是对她无形的折磨。她觉得当初不顾一切地将儿子和冰花分开,如今终于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