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鸿夫人好声相劝:“没事,我们多出些银子。”看到小兰纠结的神情,略想一下,明白了大抵情形。说到:“客房既然不好找,你们和我们一起住,费用自然算我们的。”
任二感激的说:“都是我们没有算计到,别的兄弟说,只有七星镇最大的客栈还有两件空房,我们两个穷打鱼的怎么好住这么贵的地方,要不我和孩子他娘还是住船上吧。”
元道老爷不出声,玉儿已经戴上了小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一双明亮至极干净至极的眼睛,好奇的看看他们,又转向别处。
柔鸿夫人爽朗阻止说:“歇在船上,上下颠簸,还是睡不好。不多说了,我们上岸吧。”干脆麻利做出决断。率先上了岸。
任二夫妻一前一后跟随。男人在前领路,时不时介绍经过的名胜古迹,美食铺子,玉儿笑嘻嘻看向老爷,悄悄指点,表示还要来还要尝尝。
小兰陪在最后,手里拎着自己家的简单行李。
这偌大七星镇最大的客栈就在眼前,高大门楣,硕大匾额遒劲有力写着“悦来客栈”。三间门脸打开,人们进进出出,衣着光鲜。
店小二小心迎接着,嘴里不住招呼:客官,您走好。客官,您这边请。客官,醉春楼在前面过两个路口朝右拐就能看到。客官,您还需要什么,我这就安排人去。热情万分。
一副江湖郎中打扮的元道走在最前面,柔鸿夫人男装潇洒,玉儿用草帽遮住整个脸,相跟着进了大门。
任二夫妻还是有些怯,低着头,跟在最后。
店小二经多见广,眼睛多毒,一眼过去,心中八九不离十。迎上来说:“客官三位,这边请,住店?您几位运气真好,我们刚有腾出的上等客房两间,紧挨着,独门小院,最是安静不过。”
三言两语,住宿就定在悦来客栈。一个小小跨院,东西各一间。两家住下,各自收拾。
吃饭喽。眼看船家夫妻扭捏不安,柔鸿夫人一笑,不再勉强,掏出二两银子,不说什么递过去。有些时候无言胜有言。小兰赶紧的接过,想说什么,看见夫人摆摆手,就知趣闭嘴退下。
醉春楼。招牌三馅包闻着真香。包子荸荠肚,鲫鱼嘴,虾子母鸡笋干馅料,白胖筋道。火腿菌丝莼菜汤,两碟炒时鲜绿菜。
照例两套碗碟。玉儿眼巴巴瞅着冒着热气散着清香的饭食,又专注的看着老爷,如同老爷脸上写着字。
斟好香醋,撒了芝麻,抄起筷子,老爷仔细研究一下,对夫人说:“慢用。”慢慢夹起一只白胖包子,盛进汤勺,用竹筷子小心分作两半,鲜美汤汁涌出。
玉儿咽了口唾沫,好香呀。笑眯眯的盯着老爷,不信老爷没有反应。这一招屡试不爽。
柔鸿夫人暗自发笑,心想:玉儿小孩心性,除了睡就是吃,吃起来兴高采烈,不过这样也说明玉儿身子渐渐康复,起码能吃了。想到这儿,开玩笑问:“要不也给玉儿一只碟子,单独吃?”
玉儿眼睛发亮,弯弯睫毛轻微抖动,闪着甜美的心愿。今天不妨破一次例,自己单独进餐。
老爷镇定自若坦然进食,一边吃一边称赞:“味道真好。”回看玉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认真说:“汤汁也好喝。”没有正面回答夫人的建议。
玉儿吧嗒吧嗒嘴,垂下眼帘,假装委委屈屈,不看老爷了。果然老爷耐得住玉儿的深情凝望,耐不住玉儿的惆怅落寞。放下筷子,示意轮到玉儿。
小丫鬟仰起脸,冰消雪融颓唐尽散,就差欢呼雀跃。夹起包子,抿着小嘴,迎着主君和主母的微笑,小口小口咬,样子极为惬意。
三馅包名不虚传,玉儿很快吃完自己的份额,满怀期待贴近老爷,启发说:“好吃,真好吃。”指望老爷再吃一只。
元道老爷拍拍玉儿手背,说:“好吃也得节制。”不用多说,玉儿体质差消化差,吃得多了反而得不偿失。
玉儿好就好在从不胡搅蛮啥,有些失望,退回座位,好好看一眼囫囵白胖三馅包,表示告别。乖觉把脸转向一边。
柔鸿于心不忍,想说点什么,老爷用眼睛示意:不必多言,这是规矩。
桌子有些安静。玉儿还在缅怀看在眼里吃不进嘴里的,越想越香的招牌包子。
一声清脆招呼传进耳朵“好巧,先生小姐在这里吃饭,好眼力,好口福。”声音很熟悉,听了两天了——船家任二夫妻。
一挑门帘,夫妻两人拎着些果品点心,有些腼腆的相跟着进来。醉春楼是七星镇最奢侈的酒楼,进出衣着光鲜,神情傲然。远不是这些草根小民敢踏足的。
今天仗着寻找主家,壮着胆子抬腿进来。店小二张张嘴还是没出声,心想:大概是郎中的家仆。
任二搓着手巴结说:“远远看见挨着窗格坐着的小姐,知道三位在这儿,特地进来问候问候。”救命之恩难以言谢,神情多了无限的敬畏。
柔鸿夫人豪爽惯了,没有那么多尊卑规矩,招呼说:“坐吧,一起吃,足够。”言语简洁,听着痛快真诚。
恭敬不如从命。一对船家夫妻端正做好,微微塌下腰,态度虔诚。小兰举起手中的酒葫芦,欣喜说:“上次在花花岛,我家掌柜的喝了香里醅,醉了,结果出了事。今天到了香里醅的老家,这里的香里醅是最正宗地道的。不可不尝。特意买些孝敬。”
早有店家添加杯盘碗筷,顺带给每人面前安放一个小酒盅。玉儿来了精神,聚精会神盯着大家举动。难道也要给她来一杯吗?
小兰手脚麻利,先是老爷夫人,再是玉儿,都满上,毕恭毕敬的说:“多亏先生小姐救了我们家掌柜的。先干为敬,我连喝三杯。”一饮而尽,一连三下。
任二大病初愈,神情委顿,脸色苍白,毕竟在鬼门关走一场,吓都吓死了。他说:“孩子他娘。”只叫出名字,就说不下去了。
小兰笑得有些勉强,说:“不是你喝不成,我才替你敬贵客。等啥时你好利索了,我们豁出去,买肉买菜,请恩人吃饭。”三杯酒下肚,喝的有些急了,两颊绯红,眼皮也红红的。说话有些磕绊。
柔鸿夫人刚想说话,只见元道老爷神态自若,两只手指夹住小酒盅,搁在一旁,并不说什么。看样子是不打算喝的。
任二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
小兰仗着酒劲,些许语带轻佻,说:“莫非先生是让我单个敬酒吗?”媚眼如丝,脸若桃花,话越说越近,身子却不敢动。
玉儿饶有兴趣的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知道老爷今天不喝酒,不知道为什么不喝酒,其实老爷会喝酒的。疑惑的看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