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本应该一片寂静的黑夜,天空却好像破了个大洞,窗外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阵阵低沉的雷鸣声。
安然站在门外,抬手犹豫了许久,心里似乎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手还是落到了门上。微弱的敲门声在雷雨声中显得如此渺小,房门敲了好几次才被打开。
林依安乜斜地打开门,见到门外那张刚刚才道别不久的面孔瞬间精神起来,有些欣喜又惊讶地问:“你不是说要休息了吗?”
安然没回答,身子依靠在门框上,用那双绝美的桃花眼望了林依安许久,林依安完全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没几秒钟,薄薄的脸颊上又浮现出几朵红晕。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哗哗”的大雨仿佛要把整座城市都吞没,屋内的电风扇还在不断吹着风,来回摆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强大的风流和窗户微开时放进来的冷风都无法吹散屋内的热气。林依安满脸涨得通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我有事和你说。”安然好听的声音在林依安头顶传来。
林依安抬起头,望着他那副绝美的容颜,眼里充满了期待。
“你可不可以……”安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可不可以解约?”
窗外的响雷和她的脑袋同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林依安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安然,心瞬间沉到底,前一秒还在的笑容刹那间就消失不见,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惊恐与受伤。
“为……为什么啊?”她低着头问,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别赶我走。”
“不是……”安然摇摇头,又说:“我只是觉得你并不属于这里,秦真真办事只在乎当下,从来不考虑后果,你如果解约的话,可能会更好。”
“可是我已经签约了,真真姐说如果违约的话,我需要交一大笔违约金。”林依安的目光依旧在安然脸上,似乎在仔细观察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试图想找出让自己解约的原因。
“而且我撞坏了她的车子,要付很多的维修费,我没有别的工作可以付清这笔钱了。”林依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安然,回答道。
“违约金和维修费我可以替你付。”安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表情,好像毫无压力,但就是这样轻松的语气,似乎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刺进了林依安的心脏。
宁愿付这笔毫不相关的钱也要赶我走吗……
“可是……可是……”林依安脸涨得通红,急得快要哭出来,“解约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别赶我走行吗?我会乖乖的,不会捣乱,我也会努力练习,绝对不会拖后腿,我想留在这儿……”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似乎已经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安然看着林依安这幅样子,眼神有些迷茫,道:“不是秦真真逼你签的吗?”
“没有啊,她没有逼我签。”林依安慌忙摇头,“是我自己想签的。”
安然的眉头缓缓皱起,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脑子里在回想秦真真和自己说的话:“是你自己想签的?”
林依安点点头。
“秦真真没有用交维修费来要挟你?”
林依安又摇摇头。
“这样啊……”安然有些尴尬地看着林依安。
“我自己会努力赚钱付清维修费的,你不用帮我付。”林依安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安然,语气中充满期待和不安。
安然叹了口气:“抱歉打扰了。”说完,他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依安站在原地,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唯一知道的是安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了。
被他这样一搅,林依安已经睡意全无,因为安然一直没有给出一句明确的回答,到底是允许她留下,还是明天一早就要卷铺盖走人?
林依安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听着窗外时强时弱的雨,想着安然刚刚说过的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整个房间似乎有着魔力一般,看见的每一个摆件都像是安然的脸庞,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搬走?”
雨水仿佛没有停止的意思,一直下,林依安的心思也没能从那几句话中离开,就连他的语调,也一遍遍地回想,一帧帧地解读。
人们都说女孩儿的心思缜密,无论什么都能分析地头头是道,可安然说的那些话,却好像摩斯密码一样难破译。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依安带着两个圆润的黑眼圈走出了房间,一晚上的思考,最终只获得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再问一次。
清早,天还蒙蒙亮,林依安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了,她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俯下身子偷偷向下望。
出现在视线中的只有平常无奇的家具,书柜,沙发,餐桌都安安静静地放置着,大厅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正当林依安以为安然还没起床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又连忙俯下身子,躲在栏杆后面,小心翼翼地张望。
只见秦真真手里拎着一大堆袋子,阵阵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她换了拖鞋,走到餐桌面前,把袋子一个个打开,将里面的餐盒拿出来,全部摆到桌子上。
秦真真朝屋里喊了一声,安然睡眼松懈地从屋里缓缓走出来。林依安见安然的房门打开,连忙钻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看着安然走下楼梯,又等了好久,才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假装打哈欠,伪造出一副刚醒的样子。
秦真真穿着一身运动服,马尾辫扎得高高的,一边整理餐具一边目视林依安一点点走过来,问道:“哟,昨晚没睡好啊?这么大的黑眼圈。”
林依安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能用手当扇子,朝自己快速扇风,有些结巴地回答:“热的,唉……这天……太热了。”
林依安的紧张都快溢了出来,只是秦真真在忙着盛粥,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头也没抬地说:“你还是缺少锻炼,我昨晚回来那么晚,现在也没觉得困,刚才还去晨跑了呢。”
林依安呆呆地看着她,没回答。
“不过最近这几天是挺热的,但是早上还挺凉快的,你以后可以早上跟我出去晨跑,跑个几圈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天的工作特别有效率。”
“好的。”林依安笑笑,小步挪到餐桌前,坐到安然对面的位置上。安然嘴里叼着面包片,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看得特别入神。林依安望着安然的脸,脑子里一直在组织词语,想问问自己能不能继续留下,还有到底为什么希望她离开。
安然感觉有视线在盯着自己,抬眼看了看,林依安连忙低下头,视线一下子转移到餐桌上,秦真真递给林依安一碗皮蛋瘦肉粥,林依安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接过。
林依安小口吃着粥,眼神再没敢落回到安然身上,整顿饭拘束到不能再拘束,想问的话也一直没说出口。安然早餐吃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收拾碗筷准备走了,看着安然转身离开的身影,林依安心里一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喊道:“等一下。”
话刚出口,林依安就后悔了,安然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秦真真也放下筷子抬起头想看看她有什么事情,只有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空气都好像凝结了,林依安眨眨眼睛,意识到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便尴尬地说:“能再给我盛一碗粥吗?”
安然见她没事,撇撇嘴,转身离开,心想:你盛饭关我什么事……
林依安接过饭碗,脸又变得绯红一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掩饰尴尬,只能埋头吃起来。吃着吃着,她又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很认真地问道:“真真姐,如果我要解约的话会怎么办?”
秦真真手里拿着报纸,头也没抬的回答:“要付很多违约金。”说完,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特别神秘地说:“很多很多,你付不起的,别报这个幻想了。”
林依安抿抿嘴,又问:“那要是有人想让我解约呢?”
“谁啊,这里只有我有权利让你解约。”秦真真抬起头,镜片反着光。
“没事,就是想问问,您确定谁都不可以吗?”林依安咽了口唾沫,安然也不可以吗?
后面这半句话她在心里问道。
“没错,谁都不行。”秦真真的声音依旧洪亮,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感,让人无法不信服。
“那就好。”林依安低下头,嘴角扬起一丝小小的微笑。
那天之后,林依安每天都在盼着安然回来,她常常会失神地望着大门,期待着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或是盯着手里的东西发呆,心思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秦真真也发现了林依安的反常,以为她只是最近训练太累了,才会经常无精打采的,直到那天林依安问她:“真真姐,你知道安然什么时候回来吗?”
秦真真坐在办公桌面前,整理着手里厚到几乎能砸死一头牛的文件,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回剧组了,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一段时间是多久呢?”林依安趴在门边,脑袋探进屋内,小心翼翼地问,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这个我不确定,要看他们剧组的拍摄情况,但应该用不了多久,最长一个星期吧,他还得回来录音。”
林依安眯着眼睛,低下头,抿起嘴唇,用力地压下心中的喜悦。
秦真真没听见林依安回复,抬起头,却看见她那副欢喜到极致的表情。秦真真轻轻笑了笑,好笑地问:“这么想他啊?”
林依安一愣,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秦真真抬眼,目光落到林依安绯红的脸颊上,她那隐藏不住的欢喜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脸上,却还为自己辩解道:“是想排练,他在不是简单些嘛。”
“是吗?”秦真真挑了挑眉毛,似乎已经看穿她心里的小算盘。
“好吧,其实也有一点点的想他。”林依安羞涩地低着头,两只手胡乱绞着,盯着地面的眼睛却装满了喜悦,她真的恨不得一个星期快点过去。
“只是一点点吗?”秦真真歪着头,笑着抬眼看她,嘴巴已经快要憋不住笑,“我看是很多很多点吧?”
秦真真又道:“你啊,这就是典型的相思病犯了,离开他一会儿就受不了了,眼睛都恨不得长到他身上。”
林依安满脸涨得通红,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秦真真笑笑:“你还是太闲了,你看看我,这一天天的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精力想别的事情?赶快回去练琴,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别闲着,忙起来就不会想了昂。”
林依安点点头,匆匆退出工作室,回琴房弹琴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觉得秦真真说得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在不自觉地注意听门口的动静,只要听到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会不受控制地跑到门边,等了好久都不见门被打开,才意识到是自己听错了,然后失望地走回去。
每当这时候,她总在想,难道真被秦真真说中了,自己得了相思病?林依安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中甩了出去。
不是的,自己只是没事情做,闲下来就会乱想,很正常的……吧?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五天后,那扇快要望眼欲穿的大门终于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林依安火速冲到门前,飞快地打开门,心里想着,再不回来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就连安然回自己家从来都是按指纹开锁的这个事实都忘记了……
“咔哒”一声,门刚刚打开一道缝,还没等完全推开,就被门外那人狠狠地拉开,那人的力气很大,拉得林依安向前踉跄了好几下,差点顺势摔倒,站住脚后,才诧异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幅熟悉的面孔。
还没等林依安反应过来,那人就冲了进来,狠狠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顺势按到墙上,林依安单薄的身体在他面前就像小鸡一样弱小,毫无反抗之力。
她的双手被他牢牢地举起,按住,动弹不得,身体刚刚被狠狠地甩在墙上,后肩撞得生疼,而那个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移动半点,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他眼中的怒火似乎能够迸发出来!
林依安看着这幅一反常态的神情,心里惊慌不已,心脏剧烈地跳动,手指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脸颊也因为这令人窒息的距离滚烫起来。
林依安盯着他,只感觉身体里血液上涌,好像快要冲破头顶,她别过脸,避开直视的目光。那男人见林依安是这反应,更加生气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忽然又收紧了一些,勒得她双手发麻,她转回头,嗔道:“邵墨,你干嘛?很痛诶!”
邵墨被怒火冲走的理智似乎被她的声音呼唤回来了一些,他稍微松了松手,林依安也感觉已经发麻的手掌开始渐渐回血。
林依安的目光落回到邵墨的身上,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衣领竖起,连扣子都系错了。再往上看,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身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感,和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邵墨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眼睛通红一片,根根血丝异常鲜明,原本盛着满满温柔的眼睛现在也只剩下可怕的愤怒和无尽的悲伤,往日的优雅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现在的他似乎才是撕掉伪装后最真实的他。
这样的他好像被嫉妒冲坏了头脑,他粗暴地握着林依安的手腕,仿佛在用从来也舍不得这样对待她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占有欲。
林依安看着他眼里深深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留下捕杀猎物之前的眼神。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觉到恐惧……
这样霸道的邵墨真的让林依安感觉到害怕了,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恐惧感深深地包裹住她,似乎有一双手正在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完全喘不上气来。
在林依安的记忆里,邵墨一直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绅士,他的温暖能将世间万物解冻,而今天,他却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她,责怪着她。
林依安忽然感觉心头隐隐作痛,好像丢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样难受。
她望着他的眼眸,轻轻地恳求道,如同在恳求以前那个熟悉的他回来一样:“邵墨,你怎么了?你先把我放开……”
他直直地盯着她,没有丝毫的退让。
她好像被邵墨强大的气场吓到了,看着他这幅如虎豹般凶狠的眼神,越发觉得陌生了,她也不再反抗,只是用她温柔似水,又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说:“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邵墨听见她微微颤抖的声音,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渐渐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只是望着她的眼睛还依然冰冷偏执,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