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象犹豫要不要给和合寻仇的事情是,我干了第三件蠢事。
我说:走,找他去。咱四个人害怕他?
大象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和考体校的几个同学每天在操场练武术,和合有两下子,晓峰和我个头一米七五以上,天天早上在操场跑五六圈,足以和一般人练练的。
我的话大概让大象下了决心。大象挥了挥课本,走。
我们围着农机站搜寻了一圈,没有见到任何人。四人长出了一口气,就顺着在外闲转,转到汉陵商店旁的小巷子口,四个人拦住了我们,走在前面的脸黑黑的小伙子,指着和合大喊:就是他,就是他。来来来,看你小伙还有几下子,先和我这小兄弟练一下。他招呼旁边一个小个子上。
那几个人没有动。
大象和晓峰急忙上去拦住黑脸小伙,劝说“算了算了”,那人不依不饶一个劲的向上扑。我猛地想起这人是我前几天刚帮助过的那个抱三合板的人,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这个我帮助过还骂我,今天歇斯底里的货……
我……用眼睛瞪着他:我还帮过你的!你想咋样?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不服?
危急时刻一个老女人从墙角扑出来,一把拉住黑小伙:建社,又跟人打锤,你咋不叫人省心,还叫上**和**几个娃,快往回走往回走!就知道欺负学生娃……
大象说快走快走,我和和合借机走了。
和合黑着脸,一言不发。
晓峰和大象跟上来。
晓峰说我太软细,人家才欺负你。我们两个就上前拦住那人,他就没说撒。你没动,人家还和你不行。
我说,上个星期从中韩村帮他把三合板抬到商店门口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大象很不解,帮了忙还要被欺负。你咋搞的?你该不是记错了。
我想不通很生气,操他妈。我助人为乐好心没好报,当好人还受人欺负。我咋这么瓜。为什么帮他?
我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下。
大象拿着语文书解开扣子扇起来。
和合咽了口水,满脸通红,不停地抹汗。
晓峰在原地转了几圈,把身上的土拍了拍,像条受惊的狗。
汉陵公社家里办丧事,家境好的都叫公社电影队在村子放电影酬谢乡邻。我和晓峰相约去余村去看露天电影。
电影银幕挂在村子中间的电线杆上,男女老少三三两两坐在大路中间、矮墙上、粪堆上。抽着旱烟的老汉不停地唾痰、抱小孩的妇女扯着嗓子叫自己的男人回家“喝汤”,几个“红领巾”在人群中你追我赶穿梭,差一点撞到了抽烟的闲扯淡男人身上:“日你娘。”“红领巾”嘻嘻笑着“日你娘。”的回敬。男人扬起手哈哈哈笑了:碎锤子。
主家端着纸烟过来,我们不抽。
“学学抽。”端烟的谄媚道。
一人拿了一根,没有火?
那人把自己正抽的烟递过来:对上。
晓峰神秘而兴奋的说今晚演的是日本片子《望乡》。
咋知道?
他说听旁边人讲的。前几年电视上放,大人不让小娃看的。
电影开演了,周围灯光耀眼,银幕上模模糊糊的象演缥缈的鬼片,漂亮女记者优雅的抽烟动作、精致的五官、举手投足间一笑一颦让人叹为观止;丧葬音乐此起彼伏,让人忍俊不住,唢呐吹奏着凄美的吊孝曲,长号像被人掐了脖子高音出不上去、小号吹着跑调的《妈妈的吻》一声高过一声,时代不同了土洋结合、中西合璧,最后唢呐和长号合奏其悠扬的《草原牧歌》喜气洋洋。
《望乡》中的阿崎婆被贩卖带到南洋,在一个名为八号馆的妓院做妓女,剧情很凄惨。但观众没有看到阿崎婆的裸体或他们想象的男女之事,最可气一放到关键时刻放映员就用手挡住镜头,银幕上一片漆黑,观众就大呼小叫:骂声、调侃声、怪叫声不绝于耳和阿崎婆歇斯底里的喊声混成一团……
电影放完了,观众们议论纷纷惋惜的摇头,有人说原片有人看过,里面……好多都剪了。
灯光婆娑处,一个人抓住我的肩膀:前几天你还不服。
我吓了一跳,是那个叫建社的黑脸小伙,马上故作镇定的说:我咋能不服你?我帮你抬三里路的三合板,你忘了?
奥了一声。他放下手,“那个人呢?他打了我,我要收拾他。”
他没来。他是我乡党。别和他过意不去。算了吧。
旁边有人拉建社,走走,人家帮你没惹你。算了吧。
黑脸建社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走远了。
回来的路上,晓峰又说我:你咋搞得,那一天我也在,人家为啥就找你----你还帮助过人家的……
妈的。我想不通。神经病。我有什么办法?
晓峰觉得很扫兴。
周末我背着馍兜兜专门绕过商店来上学,在学校东南拐角处,偏偏迎面撞见黑脸,一种无言的恶心和恐惧袭来。想躲是来不及的,我鼓足勇气向他走过去。
他翻了我一眼,低声说:上次就是你,你还不服?
我忙说:服!服!咱两个没打锤,你为什么总和我过意不去?我帮过你抬了三里地的三合板,你忘了?
他想了想,白眼仁对着我说:和你没关系?对。算了,咱两清了。你走吧。
我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狗日的哈种以后别落到我手里。”
那一年我十七岁,学会了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