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杂耍的艺人在表演喷火,陵嫣拿了自己有些冷的包子,大叫:“兄台,可否帮我包子热上一热?”
隔壁设局猜点数大小,陆压诓李长修压了大,他二人说好四六分赃。“你们做神仙的,至于为了这二两银子使诈?”陆压拍了拍李长修肩膀,“待你有了家室,便知藏点私房钱不易。”
路边正有人卖山参,说是东北边弹丸之地的高句丽采来的,更言之凿凿说是千年山参,李长修冷哼一声,“蛮荒之地能贡献的不过一物罢了,此物早已是纳贡之物,怎会于集市买卖?”卖参之人气得作势要打,陵嫣牵了李长修和陆压就逃。
玩了大半日,陵嫣已有些累,寻了个茶楼坐下点了两壶茶,她一人咕嘟咕嘟先饮了四大杯才算停。
“东都虽好,久安城你万不能弃的,你几时将王都迁回去?”陵嫣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觉得这家酒楼做糕竟然这般好吃,不觉多吃了几口。
茶叶是旧茶,在杯中只苦不甘,润喉却好,李长修用杯盖撇了伏茶,“此事,倒也不急,待你们出征,之后慢慢迁回去,说难亦难,说容易,不过是人的事罢了。”
陆压知他用意,问:“久安城,尚好?”
“无妨,只是那班老臣惧怕,力谏迁都,我登基不过三年,老臣势力还动不得,迁都之际我到是‘稍剪枝叶’,拔了一些不起眼角色,这帮老臣衷心我李室皇朝者屈指可数,如今仗着先帝旧臣,得意几分,这些人,总归要为自己尸位素餐付出代价。”李长修言语间虽有不满却极为克制。
少年终究成了青年。
作为帝王李长修是称职的,他担起了属于他的责任,一人之身扛万事流言。王者,岂管身后事,功过得失,后人自会评论,无论史书后人如何书写他,他终究于凡世留下一笔。
多年后,还会有人谈起他与迪丽古丽、阿史那社之事,或是添油加醋,或是要穿杜撰,但终究会被人津津乐道。
“不想你还是人间清醒第一人。”陵嫣打趣他,“你自小便习得帝王之术,你自懂,三殿下贵为仙界南荒三殿下,你这般一无所知,我反而好奇,究竟三界是如何治理家国?”
“无为而治,若有矛盾,打一架,岂有解决不了的?”陵嫣自己是这般,便以为三界都是如此,她哪知三界乃是律法森严之地?
“莫非,三界之人皆是无欲无求之人?若是如此,我觉得凡世宗教还有些用处。”李长修若有所思。
察觉到一丝不妥,陆压轻咳两声,道:“夫人于三界活得比较恣意罢了,三界除却分仙阶外,亦分官职,较之凡世,更为严苛。”陆压意味深长看了看李长修。李长修似有所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陆压见他明了,才算放心。
三人正等小厮取瓜果吃喝,不想门口传来一女声,“小二,有位否?”三人一惊回头,那女子似乎也发现了他三人,互看一眼,除了碧霞元君,还能谁?
“姑娘,这边有位置。”小厮殷勤指路,“不比,有熟人。”碧霞元君也不客气,往李长修边上一坐,自顾自拿了茶杯要饮。
“元君到是不客气。”陵嫣三分不悦,瞧着碧霞元君。
“本君来凡世,带银两不多,他日回了三界,还你便是。何况,”碧霞元君瞥了眼李长修,“况且,本君并非闲着无事,非要插手凡世之事,此事全因你们而起,说来,小皇帝,本君为你征伐大业出一番力,喝你两口茶,不算过分吧?”碧霞元君说得于情于理好像并无问题,但有强买强卖之嫌,李长修只得认亏,毕竟这位女神仙所言不假,他们四位神仙在,扭转乾坤都是小事罢了,他能用最小代价换得最大利益,已是得了便宜。
李长修拱手,道:“元君所言极是。”
“不过……仔细一看,你长得同八殿阎罗黄长行到是真的一模一样……八殿阎罗我是看着长大的,但是你眼位这颗小痣,他却没有。”
李长修心中一紧,他虽不知三界具体如何,但面前此时盯住他的女仙,居然言自己瞧着他元身长大,可见她岁数不小,按辈分来说,许是自己元身的祖辈,亦非不可能,然他瞧此女,目测不过二十出头模样,顾盼生姿,诚然比不得陵嫣,然美则美的无可挑剔。却见这女仙虽不同陆压言语,目光却时不时往他那飘,敏锐如李长修,心想其中必有故事。
方才陆压说“三界除却分仙阶外,亦分官职,较之凡世,更为严苛”,他记得陆压曾说这女仙若是正一品丞相,他元身黄长行便是从三品中书侍郎,转念一想,这女仙见着陆压已算恭谨,可见这位女仙仙阶或者官阶是低于陆压的,他元身又是这女仙看着长大的,也就是说……陆压于三界地位之尊崇,同他元身八殿阎罗不是一个等级。
陆压到底何许人也?他自己不说,李长修也不曾问,但他有预感,将来必然有机会再见一番。
“弘济看你,你看我作甚?”陆压察觉到李长修视线,猜他必然在想自己是何人,然陆压觉得同李长修说并不能改变什么,将来……回了三界再说,李长修回了三界,回到八殿阎罗黄长行身上,不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忘记?他不得而知。
李长修才知,这女仙名:弘济。颇有仁者风范。
“以茶代酒,算是预祝众位旗开得胜。”李长修举杯,一杯茶,几人喝出豪迈酒味。
三人纷纷举杯,以茶代酒一口饮了。
“本君觉得,你比之八殿黄长行,更为好处些,八殿那小子……狡猾的很。”碧霞元君想起,从前去地界讲学,就数黄长行最为聪明,当时上一任八殿阎罗早就看好他,从小便作为阎罗培养,黄长行也算众望所归,但碧霞元君一直觉得黄长行自小看着乖巧,实则满肚子主意,偶有戏耍他人之嫌,并且乐此不疲。
瞬间到达宫殿,李长修还是有些不习惯,又觉得很是新鲜,他照着陆压所述,默念解咒,他自己并无特别感觉,换了衣物,果真内官们见了他又是拜倒一片。
一入宫墙,他便不再是“我”,而是“朕”……
李长修想,兴趣以后都无机会再称一句“我”了吧……
明日,陵嫣和陆压,碧霞元君和东岳帝君就要分别,各自随军去往都护府平乱。
屋中火烛摇曳,陵嫣在试自己铠甲,她身材高挑丰满,穿了铠甲也挡不住她身材线条,她束发高悬,对着镜子瞧了瞧,又问陆压是否有何不妥,看了看,很是欣赏。
“不想夫人穿铠甲亦穿的如此好看。”并非吹捧,而是他夫人生得着实妩媚,穿了铠甲却多了一分英气,陆压脑中当时就想到英姿飒爽四字。
“回了三界,我得问二姐讨要一套战服去。”陵嫣坐看右看,怕自己系带哪里没系牢固,她毕竟是第一次穿,虽然她一上仙,凡世之人伤不得三界之人分毫,然她此时也算入乡随俗。
“我觉得夫人,这里没系好……”
“哪里?”陵嫣走近,想让陆压帮她系好。
不想陆压伸手却解了陵嫣盔甲,又顺带解了陵嫣外衫系带……
他抬头看陵嫣,笑,“夫人,这里没系好。”
“你这是做什么?”陵嫣哭笑不得,她帮制止陆压手,免得他继续放肆。
“还有这里,没系好。”另一边带子亦被陆压解开,陆压伸手拦腰拉过陵嫣,将自己埋在她胸前。
“夫人,辛劳。”
“你说话便说话,脱我衣裳作甚。”
“为夫想替夫人按摩一番,以解夫人乏累。”
“我所有的乏累都来自你。”陵嫣一阵苦笑,话音才落就见被陆压拉过,低头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陵嫣才同陆压分开,陆压看她的眼神中,满是温柔,陵嫣一时有些害羞,虽说二人都不知“坦诚相见”多少次了,但她无论几时看陆压都会害羞,没准自己当初就是贪图他“美色”而不自知。
“哎,我觉得很是能耐啊。”陵嫣感叹一番,陆压微笑,“夫人为何有此一言?”陵嫣翘着嘴角,一分戏谑捏了陆压下把,道:“拿下你,我就是三界最本事之人。”陆压笑意更浓。
“夫人此言差矣,能被夫人收,乃是为夫荣幸,还请夫人对为夫好些。莫要叫我吃醋,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吃醋的本事是第一。”
“我几时叫你吃醋来着?你都在我身旁,哪来的醋可吃?”
“比如今早……”
“我师傅惧你如凡人见鬼,何况那是我师傅,你怎的连这……”说着说着陵嫣笑出声,陆压为她醋的模样有些委屈,嘴角往下撇,垂头丧气,她实在不忍看他这模样,虽说瞧着乖巧,陵嫣却清醒,绝不能让眼前的男人骗了自己,他要没点本事,岂能让三界各位远古神见他抖三抖?
他不过是讨好自己罢了,陵嫣想,既然如此就顺了他意,他这般讨好模样她实在难以承受,怕是要她立刻脱了衣上榻,她也是愿意的。
不知为何陆压突然一振,挺直身板,眼冒精光,微微一笑,道了声“好嘞”,陵嫣还未反应,就被陆压打横抱起扔去卧榻……
“夫人是个明白人。”
“明白你个老色鬼个毛线!”
银盘色月光高悬头顶,夜光杯在桌上隐隐透光,杯中盛着葡萄酒,有人从桌上拿了羽毛信,展开看了看,幽幽说了一句“迪丽古丽……”这人手上的戒指套着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宝石红得似血般惊心。
军队在城门外集结,浩浩荡荡排满城外,陵嫣同陆压并肩,于几位大将军身后,东岳帝君同碧霞元君却站在一旁,并不领李长修旨意,他二人身份,拜不得李长修。陵嫣同陆压亦是拱手而已,李长修唤几位将军先下楼,他还要同四位道长再吩咐一二,众人皆拜退。
“多余的话,我便不说,此去艰辛,你们多保重。”李长修在他们面前,仍旧以“我”自称,若是陵嫣他们不再,他又能同谁言语呢?
再无何人能抵少年之谊。
“你们这一走……”李长修停了一下,语带哽咽,他调整了下,好叫自己不会显得寂寞。
“你们这一走,连个同我吵架的人都无……很是无趣啊。”
陆压亦是难得面露一分不舍,他虽待李长修不像阿史那社那般坦诚,从前只因他多少防着八殿黄长行,如今真要分别,他着实生出一丝异样情绪,一时说不清是喜是忧还是悲。
“你几时婆婆妈妈起来,这般犹豫可不像你,走了,你的帝国,我们会替你守好。”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陵嫣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纵然方才万军齐吼,践行场面壮观,李长修所言慷慨激昂,保家卫国大丈夫,舍身取义真君子,然再多的豪言抵不过此时私下话别。
城楼上,内官大臣皆不敢上楼,皇帝一人站在城楼上目送队伍离开,他的帝国是由千万平凡人撑起的,他有责任为他们开辟未来安稳生活,他冷清的站在最高处,目送他的友们离开,为了他的帝国,若非他们三界之人,可能此去便是热血洒疆场,幸而他们为仙众,否则……李长修不敢想象。
他们四人骑马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陵嫣来到城下,回首抬头,陆压注意到陵嫣回头,他亦跟着一起回头看向李长修,李长修身着华服、华冠,一人孤零零站在城楼上,见陵嫣同陆压回头,他先是一笑,继而挥了挥手,隔得太远,他不知陵嫣和陆压是否能瞧见,但还是说了句话,陆压问陵嫣,“他说了什么?”
陵嫣转回头,陆压跟着她一起转回头。
“他说:‘走吧,别回头’。”
陆压正要转头,被陵嫣叫住,“别回头。”
他,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