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跳槽是从一个已知世界跳向另一个未知世界,但未知世界似乎并不那么可怕,反而可以寄托新的希望,充满着诱惑。跳槽一经如愿,带给人的是兴奋与新职途的遐想。现在,宋奕平已步入江边时报集团的院落内,眼前三十几层的报业大厦像一束卷起倒立着的喇叭形报纸,矗立于清江之畔,也算得上江边市一处醒目的文化地标。他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院子里稍作逗留,先熟悉熟悉周边环境,体会一下初来乍到的心情。他觉得人生际遇有着很大的偶然性,热切向往的事谋求不到,不去想了它却扑了个欢喜满怀。多少年前宋奕平就想混进这幢大楼,却未能如愿,眼下他便是赴江边时报集团旗下一家半月刊杂志的副总编之任而来。早春天色苍茫,雾霭飘着幸福的毛毛雨,仰望高耸的时报大楼,大楼尤其显得巍峨,颇像事业的高峰,又像一座强大的靠山。他出神地想:我新的职途生涯当真可以在这幢大楼内重新开始了吗?虽说《时报文汇》半月刊就像江边时报集团收养过来的一个孩子,却有堂堂国家级大刊的高阶身份,论级别比区区市报要高出好几个辈分呢!只是非党报媒体普遍面临市场化改革的生存压力,级别当不得饭吃,也只好俯就一家地方时报集团来承办了。不过呢,若把这块响当当的国家级的牌子端起来的话,也是可以唬唬人的。因此,宋奕平乐意放下现在《生活风尚》杂志主编的位子,跳槽过来做这个半月刊的副总编。
宋奕平对这次跳槽是郑重其事的,俨然寄托着自己后半辈子的期望。他早年是文学青年出道,后来进了媒体界。早些年社会纪实类刊物风行一时,他受聘编了几年大众化刊物,为赚稿费努力淘明星写传记、写社会纪实与故事类稿子,却又像眷恋着初恋情人似的,同高雅文学始终保持一点藕断丝连,不时写点小说散文诗歌等。可是无端的,俗文化做得不起劲了,厌倦了,觉得大好人生不能这样消磨下去了,希望找到更好的平台去做更有品格的文化,在更好的人文环境中扭转笔头搞出几本掂着有厚重感的纯文学作品,也算是告慰少年时代孜孜以求的作家梦。他深信像江边时报集团这样的老牌正规军,会有更深厚的文化积淀,是藏龙卧虎之地,而且蛟龙好像就要潜出水面了,乍现在了眼前。当下的期刊市场日趋萎缩,胡畅社长兼总编辑却是一介媒界牛人,长袖善舞、出手不凡,居然把《新学生》杂志做到发行40余万份,这是何等的本事啊!宋奕平眼前浮起新上司那一张鱼尾纹闪动的生动笑相,举手投足之间,展现中年得志的洒脱气度,他神情盎然,又带着几分江湖豪迈。宋奕平感觉那么一张亲切笑脸,就在21楼等着他。
他抬脚迈向大厦的电梯间,坚信今天登上此楼,便是登上了新的人生高度、事业高度和文化高度。胡总全权承办《时报文汇》,放言要在三五年内办成超级大刊,发行量超过百万份!宋奕平念着这个办刊目标有些怦然心动、为之振奋,因为在纸质媒体因遭遇网络冲击出现整体滑坡的大气候下,不是谁都敢随便说出口来的。
院内停放着不少新闻采访车,大厅有背着挎包的人进进出出,多半是忙碌的记者。电梯厅的墙面张贴着报纸期刊的宣传图片及集团公告,内部氛围扑面而来。毕竟是大型的媒体单位,不允许外来人士随便进入,几个门卫对访客的盘查与登记做得也煞有其事,不同于商务写字楼那样潦草做样子或形同虚设。宋奕平首日前来报到,自然没有办理出入证,他说明来由,掏出身份证按访客身份填写登记卡,经保安打电话核实后,才得以放行。
他带着攀登高峰的浮想,跟在一窝人屁股后挤进了电梯,以后在这一幢楼里,又将开始怎样的职场前途呢?无端地,他又生出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