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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风起瀚海

大漠黄沙,长河落日,从蜃楼望去一切都像虚假的一般。也许白日里跋涉在沙漠里的人看海市蜃楼也是如此。

但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虚幻又如何,美好就能让人沉沦。酒池肉林的招待,谁还想得起真假。可笑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曾经到过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再出去,也不知道此刻旋舞于他们眼前的蛮腰细肢只是一个个夺人魂魄的妖怪。蚁妖,我以前竟不知区区蚂蚁也能变得这么勾人。

眼看又有一人进来,一身墨衣,一把黑剑,除此别无他物。明明十七八岁的脸,却有中年之气,冷硬,像……一块石头。

小妖都在陪客人玩乐,我移了一步,犹豫要不要去招呼,不想倚楼竟亲自去了。倚楼不是妖,是人,蜃楼的老板娘,生的十分风情撩人。

“劳烦,一壶酒。”石头少年头也没抬。短短一句话猝不及防,掐断了倚楼预备的温情问候。

倚楼也不慌,瞥了一眼少年背上的剑,温柔道:“我这酒楼是为暖人心的,公子背上凶器,莫吓坏了客人,可否让奴家先收着?”

酒楼在场齐齐都望向他们,倚楼的一举一动本就招人,如此温婉言语怕是叫人心都化了。可那石头少年无动于衷,简短回了两字:“不了。”

旁边蚁妖动了一步,倚楼眼神制止,面上一笑:“那公子请便。”

难得见倚楼吃瘪,我忍不住笑,跟着她去了酒窖。她正要将药倒进酒里。

“你杀你的人,我好不容易酿的酒,能别糟蹋?”我挡了她的手,一闻,不是画骨。

倚楼的画骨散,消人形,去皮肉,魂入骨。

“只是安眠的香草粉。”她拂开我的手,“这一次不会死人了。”

“噢,一万生魂,看来是齐了。”那么多人死在了她手里,她的话听起来还以为是一副慈悲心肠。“这是给那位黑脸公子的?”

“阿秧,你就是太聪明了。”她对着我摇了摇头。

倚楼命蚁妖将我丢去了镇魂塔,关在最高层,与一万生魂白骨作伴。

其实我并不知道倚楼要拿我做什么。被困在海市蜃楼十年,我没有当俘虏的自觉,日日使唤小妖好生伺候,观摩商人稀奇宝贝,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胡吹,一起喝喝酒划划拳,日子越过越舒心。这会儿不想死得糊涂,才不禁想,到底要把我弄成个什么东西,不会比食用画骨散还惨吧!

这会儿好奇死法,实在是倚楼不厚道,都一个时辰了,也不说清楚我该不该醒着等她。今日同客人划拳,空腹喝了太多酒,又有小妖的蚁毒下在身上,现在支起身子靠墙的力气都没有。冰凉的地板,我像躺在大漠夜晚冰凉的黄沙里,又是将死的感觉。就像那一次,胸口都凉透了,却还可以感受到背上、手上、腿上火辣辣地疼。体内不剩几滴的血从口子里一丝丝往外渗,只等着彻底干涸的一刻,那样就不痛了。

恍惚间人被扶起,靠在硌硬的肩膀上。一股暖流气息从我背后传入,注入整个胸腔,身子顿时觉得舒坦起来。力气回来,我睁开眼睛,内心反应良久。

本该被倚楼药倒却出现在这里的石头少年,对着我也没有一句话。我本想同他比一比耐性,但闻到他那把黑剑上的味道,腥气得很,是蚁妖的血。

“不知公子是?”

“逐辰。”

我问的是,他是谁,来这里何为。听他答我一个名字,一时意外。突然又听他开口:“请问姑娘——”

“非人。”我也学他,直接。

“我知道。”他好像笑了笑,又好像没有,“姑娘混沌之灵衰微,但并非不可察,姑娘出自灵界,七百岁数,可对?”

“在你们人界,谈论女子年岁不合礼数吧?”

“是吗?我以为只是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

一本正经的脸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我上下扫了一眼,问道:“公子是除妖师?我以为除妖师都是和尚。”除妖师经常在结界出现,因妖物常在结界边上伤人,比如这片大漠瀚海。

“不算。”他一挥,一股力从镇魂塔扩开,又有很多蚁妖非死即伤。他却轻描淡写一句,“略有修行,顺手而为。”

他要“顺手”杀了倚楼……

“倚楼是人,不是妖。”我提醒他。连妖魔两界都忌同类相残,何况自诩正义的人界。

他听了嘴角一边微微上扬,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姑娘可是同情这位蜃楼楼主?”见我不答,“来时路上遇见一位小师父,他在大漠寻了姑娘十年安危,看来是白为姑娘担心了。”

“倚楼是人。”我再跟他重复了一遍。

他终于正视我,“绿洲城民百年不敢出城,海市蜃楼孤魂累累,镇魂塔下白骨森森,姑娘告诉我那位楼主是‘人’?”他立起黑剑。

“她死之后地府自有罪孽公断。”

“所以我送她一程。”

我收紧瞳孔看他:“甚至不惜用凶灵进海市?”从他怀里透出的黑气,在蜃楼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

“是,自然得用那位楼主稀罕的。”他掏出小巧晶莹的琉璃物件,状似小棺材,从镇魂塔楼窗射进的幽白的月光照在上面,一团黑透了出来,即使有一道金色封印,阴气都深重得很。“她要用白骨返生术法。除了大量生魂,须得一只凶灵牵引,压制生魂破入白骨,重生血肉。她为此应该等了很久。”

我听明白了,他说的是,非他来送棺材,是倚楼在自掘坟墓。

我听了脚下一动,以为是慌的,才发现是塔楼剧烈摇晃起来。是塔底的白骨……我甚至能听见呜咽,一路蹿到头皮。站稳之后,从塔楼望出去,夜幕下密密麻麻的骷髅头,重重叠叠一直铺到视线尽头。

“姑娘想出去了吗?”他闲适地问,不慌不忙。

他看不到棺材板就快盖不住了吗?!白琉璃棺盖珰珰作响,张张合合,里面的凶灵拼了死命冲撞封印,要往塔楼外面去。看来这凶灵正与白骨怨魂试探感应,看谁制得过对方。

突然手被一抓,下意识一握,低头一看,不就是棺材板。

“蜃楼无生路,瀚海现生门,无涯剑开!”

海市蜃楼的出口竟然就在镇魂塔!

陷入出口的吸力,回望过去的最后一眼,只见海市升起了滔天三味真火。我看到白骨之上,倚楼坐抚着修罗琴。

重重的一摔,起身是真想问候一声逐辰尼大爷!等着我的不只有自由的大漠风沙,还有一只庞然大蜘蛛。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和白骨为伴,跟蜘蛛面对面,哪个来得好。当然我更想知道的是,这货没死,那十年前绿洲城外挂了的“沙漠老祖”又是谁?我不合时宜地想起白日里蜃楼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说,“这年头你不分解个尸体都不能确定人死没死”,突然觉得有些道理,为什么当年小和尚不补这狼蛛一刀?

“原来是你拿白骨返生诓倚楼给你做嫁衣。”倚楼只是要白骨返生,有生魂和凶灵,根本用不上我。倒是妖界有一起与白骨返生类似邪术,叫作炼魂。用三昧火煅炼人死后的魂魄,吞之灵力可大增。但魂灵性属阴,与妖灵相克,需要混沌灵体为媒,作纳入阴灵的魂器。不得不说,妖界能想到用此法来修炼提升妖灵,也是有才!

狼蛛向我逼近,我觉得这货一定在感受吞了我的滋味,兴奋溢于言表,乌漆麻黑的都能看见分泌的粘液。可我真想跟他聊聊天,“你就没想过过于贪心了?能炼化万魂已实属难得,你还妄想把凶灵加计进来。就像十年前,明明吃了那个小孩儿你就该走,但偏偏要诱小和尚前来一并杀之,结果呢记得吗?”

狼蛛一顿,头抬了抬,没错,月中天。

我退后几步给腾地方,对着月光照着的光头,终于能真心笑一笑,“小野,这次再杀不死他,你……留头发吧!”

这个小和尚,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只能夜里出来,别人叫他夜和尚,我就说不如野和尚好听。他化作人形时,是一七八岁的小孩儿形状,我便唤了他小野。

“是,娘亲。”

巨型黑狼蛛,小小白衣和尚。这画风……不妥帖。

十年前与小和尚遇见,正是他诛杀这只狼妖之后。绿洲城门外,血染满了他的白袈裟。那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半死不活,两个同病相怜。

我已许久不曾回忆那时难看样子,这一回忆,回忆里的东西就跳了出来,还是实打实的。夜空下响起声声铃响。

那样的铃声,从前我听过太多次,觉得好听,又好是羡慕,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能修出来,心心念念着会是草系的,花系的,还是木系的。但终于知道,我一辈子也修不出来。

大漠里时常会有驼铃,倚楼听见了就会打开海市入口,商人和骆驼进来,我就一直盯着骆驼看。起初倚楼以为我那样目不转睛是想吃骆驼肉,命小妖宰了一头来尝,味道不好。而其实,我看的是驼铃,让我出神的也是叮铃叮铃的声音,好像听着就能想起我还活着。

此刻我盯着几米开外的司铃,悬在她们腰间,多好看,千年灵力修得,不似我成了屁的七百年。抬眼扫过去,左起乐兰,元玫,语芙,明萝,名字我都记得,忘不了。

自顾不暇的小和尚回头看我,容色担忧。我回了他一个安抚笑容,转头笑容也没消失,输人不输阵,大概就是这样子。

“终于找到你了,还以为死了呢!”说话的叫元玫。打小颐指气使,自己的活从不自己做,使唤我做了还不能看她,看她就是不服气,低头不看,就是抱怨在心里,我将就不起。此后回回为难我,都是她打头。

“逃不了吧,这回看你怎么跑,抓你回去,看司礼大人不打死你!”不听不看也知道是乐兰,总是跟在元玫身后的小跑腿。明明聒噪讨嫌得紧,但因为糟蹋我不遗余力,变得受欢迎了许多。

“元玫,我们还是传信与司战大人……“说话瑟缩的叫语芙。性子胆小怕事,都觉得她温柔敦厚,所以每次被司礼问是谁先惹事,她对我的指控才尤为可信。

“怕什么,一个逃犯,还拿不下吗!”不出意外,明萝打断了语芙,还是这样的硬气。有次考功课,她自己病了不说,非得赢到最后才罢休。后来她躺了几天,我就跪了几夜,原因是司礼责我上场时用了力伤了灵界“栋梁之才”,我回了句“那我该站着让她打吗?”。

“就是,司战大人不在,咱明萝可是尽得真传,还抓不到这个小畜生!她不反抗还好,不然就地处死!”元玫也真是多次一举,最想抓我的可不就是明萝,不需要她再加一把火。

我没剩多少灵力,元玫拿得下我。但或许是小时候与我打架她的体验不好,之后难听话照说不误,却没再跟我动过手,更钟意在一旁看我受欺负。起因好像是她支使我采集朝露,又说不够纯净杂质太多,抬手就泼了我脸上,然后我扑上去打她,谁拉都不撒手。从没受过磕磕绊绊,断根头发都要发火的她,也怕我像那时一样不要命地撒泼。

我笑了笑转头:“沙漠老祖,这里这么多魂器,你何必单盯着我不放?你从她们中挑一个,我把白琉棺给你!”

元玫想得没错,我会比那次千倍百倍地不依不挠!蜃楼十年我浑浑噩噩不在乎死活,觉得若倚楼要我的命,给她也没什么,就是刚刚沙漠老祖要杀我,我都没有非杀回去不可,但是对着元玫她们,我唯一想的,就是我死,也要一拖四,一个都不能少!

小和尚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收了法力,他看出狼蛛不是灵界一行的对手。

狼蛛不够元玫明萝打,我当然知道,抱手好整以暇,我接着来:“沙漠老祖,中间两个不禁打,边上的你小心,不过一个贪生怕死很怕自己磕到碰到,尤其是脸,至于另一个,你别让她使用腰间铃铛,会产生幻听幻象,她的剑术不打紧,明明是左撇子,非得强迫自己用右手……”

“今秧!”明萝忍无可忍地吼了我一句。

我乐地笑,笑了好半天,笑完了我才转过身,“灵界真是看得起我,如此阵仗。三姥姥都来了!”

曾经以三姥姥开头的话,句句都是出自真心。不论她怎么厉声呵斥,如何严厉惩罚,我都当她是严苛惯了,才没给过我温柔脸色。那时,她一个眼色,我就会跪伏在地,大气不出。不论心里怎生委屈,不愿认错,只要她说,我就乖乖去枯叶洞面壁思过,常常就是几个日夜。我想不出错在哪里,便只有想,她其实知道错不在我,虽不问情由,也当知道,若他们不说做的过分,我不会还口。于是我便告诉自己,下次再忍一点,乖一点,不叫她为难。可原来我需要反思的唯一过错,就是太过天真无知,用真心拿她当了亲人,而那片真心,她从来不配。

“孽障,你竟然助纣为虐,残害同门!”她的疾言厉色与从前一般无二,中气十足得很。

我笑容更深,反问:“同门?哪个?”见她脸色更加不好,我还嫌不够,“何况我都亲手杀过,还怕假手于妖吗?”

她估计想起我逃出荆棘道的一幕,铁青了脸,但意料之外她克制之后脸上现出一丝柔和,“你劣根难除,是我没能把你教好,让你几番酿成大祸。阿秧,你随我回灵界,若你诚心改过,受刑之后,你还是我灵族!”

这是那七百年里我都不曾见的温和,可我如何还会动容。十年前,她厉声斥我孽障,将我逐出灵界,那番情致,她想收回便能转圜吗?

“枫鹫,你是在要我选,是束手就擒回灵界受刑而死,还是拒不投降死在这儿。”我哼笑,“灵界从没容过我,我死也不要死在那个地方,而你们从来没盼我好过,我更不想死在你们手里。所以,我都不要。”

我摊出白琉棺,她脸色一变。她看得很清楚,此时我掌中的棺木剧烈振动,暗红颜色更深了几分。“你老说我犯错,来去也不少这一桩。书里说的血灵甚是有趣,你们可也想瞧一瞧?”

人死化魂灵,冥界阴差招魂,魂灵会随着去到冥府。但怨灵、恶灵、凶灵之类因死前一刻意识强烈,会逗留人界,需要阴兵来捉。虽可能捉得头大如斗,但也不是奇难,捉住了在地府受些苦,再押后时日转生也就了了。可还有一种,极为可怖可怕,那便是血灵。天地极阴之时,纯阴女子割血肉为牺牲,立下诅咒而化,一旦捉了就打入无极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惩得那样重,无非是很难拿下。幼时我还不懂,可也觉得书上那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很是牛掰。不巧,白琉棺里的就是这么一只,不是什么普通凶灵,而是血灵。

我作势要开棺木。

“竖子敢尔!”枫鹫一声大喝,手中斩灵索笔走龙蛇。

灵界圣物斩灵索,一挥之下,灵体非死即伤。司战枫鹫,手持斩灵索,赏罚不留情。曾经她给了我两鞭,打得我将死,三下今天终于齐了。

我身体如过电击,久违的痛楚让我身体一下蜷缩,灵力迅速失得一干二净。我吐出口中血,笑看着枫鹫一眼,我在多谢她。

“师父,你看!好多怨灵!”镇定如明萝,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惊恐。

白琉棺木上有封印,若能打开我早开了,不过就是算准了明萝她们吃亏枫鹫会赶来,而我就是要借她的斩灵索之力,开海市生门,现海市蜃楼。

漫天嘶吼怨灵,几乎挡住了初升的太阳。站在其下,从背后开始阵阵发凉。枫鹫顾不得再给我一鞭,忙着组织明萝几个收拾乱局。若是任怨灵窜入人界,这锅灵界背定了。

我在乱窜的怨灵之中找寻倚楼。我怕那块石头伤她,但其实更怕她自己走极端——白琉棺被我带出,没有血灵,行至绝处她会无所谓后果,不惜一切,她苦心经营百余年,百多年的执念,若自尽就能化为凶灵。曾经有次劝她回头,她同我说:“回不了了,我得坚持,等那结果。我知道后果,可没有一种后果比无望的活着更焦心。”她余生就是在为那结果而活,或者说是为求一个结果而活。

断了念想,就只剩下绝望。倚楼一身凌乱,目光呆滞,万念俱灰。她周围镇魂塔没了,蜃楼没了,已经被三昧火烧的干净,地上全是外焦里嫩的蚂蚁,除了骷髅头,还有很多惨白的枯骨残骨。这些应该就是倚楼初衷,她妄图能白骨生肉、还魂返生的人……

“孽障,你斗胆修炼魂,我再留你不得!”

枫鹫又给我扣了顶帽子。她以为我炼魂,我要放出血灵,觉得我怕是要上天。

我本来手脚并用想要往倚楼身边爬,听到斩灵索的呼啸声,知道我不用爬了。等着斩灵索落下,眼却没有闭,我看着倚楼,想她往我的方向看一眼,我想告诉她,她有多想复活那些人,我就有多想护着她……

昏睡了多久,我没有意识。醒来已是日初,那硕大的月亮已经落下。我才记起昨晚是人间的中秋节,前几日倚楼就备好了月饼,我那会儿还笑她刚刚杀人的手,月饼上会不会有腥味,竟是一口也没吃。

“倚楼呢?”现在太阳当空,小和尚失去人形,这里只有冰脸石头,他说过他叫逐辰。逐辰周围,再没有别人。

“死了。”逐辰说。

他说得不带一丝感情,我的胸腔却像被什么堵满了一样,呼吸不了一口气。“谁?”我低声问。

他看了看我:“狼蛛吸了不少炼魂之力,那位楼主魂飞魄散。”

身体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说:“你不用‘顺手而为’了?”若是他先杀了狼蛛,若是他及时阻止炼魂,若是他不来海市蜃楼……

他听出了我的指责,“我是无关之人,谁死于我都无关痛痒。”走远了几步,立住说道,“倒是姑娘,那位楼主是姑娘看重之人,若早些规劝,也不会是这样结局,可似乎你连她为什么要夺人魂魄都不清楚。”

他说的没错。很多次见倚楼凭栏发呆,很多次与倚楼说些笑话,我却从没有问过,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叫自己倚楼,她又是在等谁。甚至她关心问我,我也只一句“阿秧”即止,从不深入。想着她虽救了我性命,也是为了之后能用上,我们不拖不欠,别的我都不需要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无关之人,大千世界,浮华万物,我再不要去在乎谁,看重谁,“独自”就够了。

逐辰说完就走了,我一直躺着,任黄沙覆了我全身,直到十六晚的月亮都出来。我的手被什么东西缚上,偏头看,佛珠缠在了我手上,好像在努力把我拖出来。我才想明白十年前我是怎么从绿洲城门外到了海市蜃楼。

那时小和尚被狼蛛打伤,伤重发冷,但绿洲城的人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在城门外靠柴火取暖。怕小和尚睡着,我就不停跟他说话,问他到过哪些地方、除过什么妖,他越说越小声,终于天光火熄,只剩下一串佛珠。那时我以为小和尚就那样死了,也并不觉得难过,反正我也快要死了。眼睛越来越沉,睁开却到了蜃楼。倚楼说她在沙漠里捡的我。我只以为是哪个见不得死尸的绿洲城人将我丢远,就没多想,后来连小和尚也没再记起。我与小和尚不过互相陪伴过两天,没那么深的交情,答应下来的那声“娘亲”只是我将死才生的善意,当不得真。但是小和尚当真了,他信了那个“沙漠医仙”的传说,晚上背着我,太阳出了就变成佛珠陪着我,一步步将昏迷不醒的我带到了大漠。

“小野——”我看着小和尚从佛珠化成人身蹲坐在我身旁,“我不是你娘亲。我也没有爹娘。他们都叫我野种,还有小畜生。我很想知道我爹娘在哪儿,想知道他们是谁,就不停地去找答案,结果一路都是错,都惹祸,到头来没一样是我想要。原来我爹娘早死了,而且谁都希望我跟着他们一起死,我也从小畜生变成了魔种和孽障。”我竟然还会觉得委屈,“我不详的,小野,跟我认亲你的福气会折损没了的。”

小和尚盈着泪光看着我,“娘亲不要再丢下我……”

脸上多了他几颗泪珠子,跟那时他问我可不可以“认他”时一样,眨着一双说着就会流泪的眼睛,让我觉得怎生硬心肠的都会心软。

我伸手去擦他脸,“小野,你真的不长个儿吗?”手渐渐走偏,上到了他的光头,十年啊,按人界生长规律,该是个很高的大小伙儿了,可他还是我见他时的模样。

小和尚低下头:“长高了,娘亲更不让我叫了。”

我笑了出来,是啊,算算我自己也才刚成年,大和尚的娘亲我可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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