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上捧了一个亮灿灿的礼品盒。她的行为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大家都停下来看她们宋小姐的脸变得温柔而美丽。
27号王春兰的脸红了,她趴在那里忘了起身,眼睛像是受了伤一样的亮晶晶。她仿佛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关爱而不可置信,甚至因为这个礼物直接送到她心里面有一丝恼怒。她应该是从乡下至少是个乡镇上来的,脸上的山丹丹还没有褪去,她穿了件红黄交映的方格西装,价值700元的商标还没舍得撕掉。她眼下大概过的不错,但她绝对是个缺少爱的孩子,她也许做梦都没有想到才认识三天的老师会从报名簿上注意到自己的生日,那也许不是她的真正生日,可今后会成为她的真正生日。她沉默的接过礼物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很久才小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不打开看看么?”宋小姐像幼儿园的老师“大家猜猜,是什么?”
“一管口红?”
“是香水?”
“一个首饰盒?”
有人猜对了。打开那金灿灿的包装纸,有很好看的金丝绒面包装盒,打开盒子,是一套精致的首饰,散发出幽蓝又典雅的光环。
大伙人都被这精致的礼物打动了。一种温情仿佛将她们催眠了。她们在睡眠中童话了,净化了,一张张脸变得天真美好。
猛的不知是谁叫了起来:
“今天我也过生日?”
更多人叫:
“我也过,我也要?”
“好好好?”宋小姐和颜悦色:“每个人都有,只要你们乖乖的听话。今天呢,我请你们吃冰淇淋。谁去买?23号,你最乖的。”
23号是一个身体肥胖,五官粗大,皮肤粗糙的女孩,时常茫然的张着嘴,眼睛里流露出不谙尘世的天真的光芒。培训三天她一直穿着一件衣服,隐约透着汗味。
能在培训时间吃到冰淇淋是件快乐的事。事情并不在于冰淇淋本身,而在于宋小姐本身。她粗中有细的热情打动了每一个人,开始有人向她问好,和她开玩笑。不知不觉中,心与心的交流冲垮了道道闸门,培训的时间不再难以打发,几分钟之前每个人还是垂头丧气,忐忑不安,冷淡冷漠地煎熬着,几分钟之后,教室里第一次出现了笑声和笑脸。
22号在给19号按摩,看到她手上细细密密的伤痕,因此问:
“怎么弄的?”
“是同男朋友恋爱时期割的。”19号回答。
“自己割的?傻X”22号动着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她和19号都是穿着流行的亮闪闪的紧身衣,相当富有职业特征,“为谁都不值!只有为钱值!哪有你这样的傻人,自己割自己!”
“都是以前的事了。”
19号翻身来注解。她身体短小,低领露出一对丰满的惊人的乳房。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宽额头,两片厚的有些无耻的嘴唇。她张嘴骂道:
“你纯情时候没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过?我服了你?”
二人当着宋小姐的面说话,是没把她当外。宋小姐笑了一下出去了。22号消除了对19号的嘲笑,但她立即又发表言论说:
“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有钱就会出来扣女!现在这么大了,玩一玩可以,要是再为谁动感情、再爱上谁,才是傻呢,可笑恋爱是小孩子的事情!喂——该让我躺一下吧,你昨晚干啥?这么困!”
19号扭了扭身躯,伸了个懒腰:
“让我睡会儿,昨晚忙了一夜。”
至此,苏蒙在内的一半女孩们并没有深一步领悟。她们听到以下的对话:
“喂,你一次收多少?”
“不一定啦!——他有钱,丢下两三百,没有也行!我不在乎?”
“两三百你也做!”
“他是我男朋友的朋友,很熟得。”
“你男朋友的朋友你也动?”27号的语气有惊奇、有感慨,也有轻蔑。
“男朋友?早分手了!想来就来,你想他了,CALL死了也不复机。
一班女孩子被19号的话吸引住。58号,那个陕北小姑娘,笑模笑样,像懂,也像不懂,不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流露出她们那个地方农民的狭隘;高高的,带了一脸和平微笑的13号,很不以为然地把头低下,玩弄自己的头发;一个黑眼睛,满目清纯的十八岁少女,在墙角看言情小说,不时朝着这边看一眼;56号一双含笑的眼睛,总露出牙齿笑,第一眼使人感觉亲切,第二眼觉得傻呵呵,第三眼就有点死皮赖脸。她留着齐耳短发,黄黄软软,露着宽阔的额;时常不知所以的笑着;67号趴在床上,一双与美貌不相称的纯洁的眼睛。她的身体肥厚,穿着内地流行于中老年妇女穿的黑色纺绸衣裤,头发参差不齐,一抖动便有一批头皮屑产生,粘在黑衣服上。她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不肯轻易讲半句话,但她也不会轻易表示震惊与无知、其他的女孩子呢,都是从广场房里走出来的普通人,带着好奇又羞涩的表情。
“是这样的,我与阿明有这种感觉。”凌波说。
成长的一课,就从这里开始了。
这些朴实的女孩子,淳朴的女孩子,不知会变得多么狠毒犀利呢。来这里之间凌波曾与苏蒙相约,一定要互相监督,不要再风尘中堕落。
“喂,说说你们以前的地方,怎么对待客人的?”19号说,22号曾经做过桑拿。
“******,你们又不是没做过,要我说!”
“是没有做过嘛!”
“那更不能说!”
“22号,你说说嘛,给我们传授一点经验嘛!”32号和56号一起说。
22号踱着步子走到窗边,靠着窗台站住。她说话的时候从不笑,她们只看到她无色的脸和无色的唇。
“按摩,我不会,他们也不是来按摩的。——真要按摩去找盲人按摩了,又便宜,又舒服。我们都聊聊天,要点吃的,磨上一个多钟头,他就想动你了,现在男人喜欢‘土豆’,逗得他差不多了,他就想了,你就可以跟他讲价。讲好了就‘特别服务”。
“特别服务?”
22号瞟苏蒙一眼:
“特别服务,——你竟然不懂吗?”
苏蒙迷迷茫茫的睁大了眼睛,凌波则笑了起来,挺害羞挺动情的笑,像少女知道有人暗恋她,像第一次知道男女间秘事那样。
“77号,你还不懂吗?”
77号还在沉思中。她无法描述初听到那种事的感受,也无法来想象这不可理喻的行径。
“我就不信?总有人真正是为按摩来的!!”23号极其天真认真的吐出一串话。这正是一部分人想的。而22号只是斜着眼睛吐出一连串极有逻辑的话:
“傻瓜!那些所谓的‘好人’只是想特别服务又不好意思说的,第一次来,希望你主动些,你不主动,他不吭声,下回不来找你,你就永远没有常客!。
“那么,我就少挣一点啦!总之,我不特别服务的。”23号认真的说。
13号出去了,不听他们的谈论;18岁少女把头埋在书里。22号依旧在问77号:
“啥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苏蒙没有回答。
“不过不怕,反正都不是楚女了,楚的第一次见到要吓坏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18岁少女的身上。十八岁,勉强算得上“少女”。打工者队伍中,这个年纪不是最小的,而在做技师的人中,十八岁的女孩子,竟敢来从事这行,一时还难被人接受,她虽然身体发育成熟却思想稚嫩,脸盘虽然大但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在大家同情的叹息下,却听到一个抗议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楚女?”
正是苏蒙的声音。
“你还是楚女?”不只是22号感到惊奇了。
“为什么不能是?”
有的地方,以女孩不是楚女为耻;有的地方,认为女孩儿还是楚女为怪。
“不像。”
“怎么不像?”
“看你说话的神态和憔悴的样子,像打过几回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