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和苏蒙第一次分歧,则是因为阿火。
那天,阿眉风风火火的找到苏蒙说:
“火要来了!他打了架出来躲。如果他知道我有了水会杀死我!”
苏蒙对火的行为十分反感。在眉的再三要求下,她才答应陪她去火车站接火。
眉真是个好女孩,一顿像模像样的饭完毕,将借来的钱偷偷的塞给火,请他买单。又为火找个像模像样的旅馆。
火去浴室洗澡,不知怎么放水,叫阿眉进去,他则出来出来对苏蒙说:
“阿眉让你先回去。”
于是,在浴室里,他迫不及待的与眉做了爱。
眉回到宿舍,苏蒙在生气。同她解释也不理。
天又落起雨,晚班时间到了。
只有一把伞,苏蒙没有带,凌波也没有带。
当晚,眉感冒了,双颊烧的通红。
她照样去帮苏蒙,可眉一到苏蒙身边她就走开了;眉找话说,苏蒙理也不理。
阿眉失落了,忧伤的像只小狗,那可怜的样子叫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心的。
眉拼着命工作,苏蒙突然一边闯过来,恨道:“你要死啊!”
然后搬到她在搬的碗碟。
眉蹲在地上半天没动。
晚上,苏蒙先回来,进了冲澡房。眉也进去,苏蒙就出来了。
半夜,苏蒙听到眉在吃东西,嚼得很响。
第二天,阳光明媚。眉递给蒙一只梨:
“我昨天晚上问厨房要了两个梨。如果今天你再不理我,我就把这个也“吃掉!”
蒙直率的建议眉选择一个比较优秀的男朋友。火的行为,一举一动都没出息。
眉考虑了蒙的建议,冷落了火。火在最落魄的时候受到眉的冷落,大为震惊,回去后确实努力了一个阶段,这是后话。一天,眉告诉蒙,一切都结束了,阿水要去美国。
日子变了,从那天就变了。
没有了“赞助”,眉两个月的奖金因为请假而被扣掉,她曾经不在意的事情。弄得她拮据的没办法。
苏蒙的奖金买了下个月的饭票。这个月,两个人只能凑合吃一份饭。眉不好意思在饭堂里分一份饭,便由蒙打回来在宿舍里吃,眉趴在床上等,蒙说:
“为了生活,我要四处奔波。”
晚上工作,蒙也不理她,一个人忙来忙去,眉成了木头人,在墙角呆立了一晚。
当夜,眉哭了,哭的很伤心,一哽一咽像是用被角塞住了口。
第二天早上蒙看到眉的床空了。直到晚上才回来,眉带着个乖乖的女孩在宿舍里喝汤。那女孩是她新结交的朋友凌波。
眉看见了蒙,立刻为她盛了一碗鸡汤,汤很难喝,大概是眉煲给自己补得。她尽管笑着,脸色却十分难看。
此后不久,苏蒙找到了新单位要走了,阿眉也离开了那家酒店。
“烦哪,没事。”眉常打电话来撒娇。
“忙哪,没时间。”蒙这边说。
“我烦哪烦那烦!”
“我忙那忙那忙——别打扰我!”
那是眉最贫困的日子,工资发下来全还了债。
“苏蒙,掏两块钱坐车。”
“凌波,买瓶汽水给我喝。”
有一天,眉又打电话给苏蒙:
“我烦哪,今晚去歌厅听歌好不好?”
“好吧。”
“叫上大山。”
“叫他干嘛?”
“不叫他谁买单?”
蒙这边挂了电话。就不喜欢她这样没出息,没钱就别去吹,还要享受!
半个月后,眉打来电话,好温柔:
“蒙,我要回家了。“蒙意外的感到心快。
“公司解散了,发了遣乡费,我要回去找我的火。他现在工作可努力呢,能养的起我。”
眉果真回家乡了,继续她如火如荼的恋爱。她没有想到的是火会将她当年纯真的爱激起,她觉得生命有了意义,生活又有了盼头。
在家的日子,就是花钱,比在深圳花销还厉害。见这个也给,见那个也给,没有不是她的排场。八千元的遣乡费花光了,尽管也很依恋火,却在家里呆不住,又出来了。
她到了S市,同几个老乡一起来的。那时候她身无分文,看着西饼店里八毛钱的点心咽口水。后来一个老乡带她找个住的地方。破旧的一间大房里架了十几张铁床,她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白天睡觉,晚上去开啦OK做了。她喜欢唱歌跳舞,喜欢同人周旋。最初她是凭借着兴趣工作的,她唱的很好,表情可爱,性格活泼又聪明。她聪明的出人意料。这样,一晚能挣一二百,满心欢喜,她觉得很轻松,又胡乱花掉了。她不但能赚钱还有惊人的挥霍能力。她花钱的方法让每一个男人心惊:买衣服从不要找钱的,去洗手间要给小费,天天消费:买零食洗头发。内裤从来不用二次,衣服看一件买一件,并不买很贵的,不喜欢了就丢,一天花去几百元是小意思,可夏天到了她居然舍不得买一条毛巾被。
偶尔,碰到对她献殷勤的男人,她会借机去香港兜一圈,顺便在深圳歇歇脚,请苏蒙、凌波吃餐饭,听一回歌,又匆匆返回S市。
她不敢让朋友们知道她的职业。
而随着她习惯的养成,她就越来越感到了经济危机、单凭她自己做台赚钱,是租不起房的,她偶尔认识的一个老头,又让她当了一个阶段的女皇。
那个老头是个“地主”。有房,有车,有手机,口袋里经常揣着满满的钱花不出去。
他经常去听歌,认识了眉。之后,他常要她陪他吃饭,玩耍,他只是寂寞而已,身边有个人,他就很满意。老头大概是第一次出来泡女人,又是真心的,大方的要命。
一下子,他会带她去免税店里,买只钻戒给她;还有脚链,脚环,阿眉觉得,她的脚比别人都漂亮了。
后来,老头又给她买了一个BP机。
又一次,送她一套价值一千七的衣服。她心疼的直咋舌。
她要旅游,老头送她一次“新马泰”七日游;她想火了,老头给她两万还乡费。
她原不打再来了。可钱花光了,就怎么也呆不住。
只在S市留了一个星期,她又回家了,带了一万元,临走时告诉老头不再来了。
半年之后她又来了,可老头已经有了新欢。经验使他变得聪明了,也请她吃饭,却绝不再给钱。
眉陷入低谷通常是同苏蒙她们断了音讯的时候。她已经不止一次跃入低谷。她也曾不止一次有过腰缠万贯的经历。钱一部分留给家里了,经常大肆的消费,让家里人以为S市遍地是黄金呢,隔三差五问她要;而火呢,辛辛苦苦一个月赚来的几百块钱,还不够他一场麻将做赌注。
她心疼他,她对他爱的供养,使他更加无忧无虑的爱上喝酒,爱上了排场。眉回家没有别的好处,沿海内地的消费的反差深深刺激了火,他学会了消费,却抛弃了工作,定期的供养火成了眉的使命。
那段日子,每到早晨,当眉在大集体宿舍睡觉时,想到火还在舒服的狗窝里做梦,她的心就湿润了。每到中午,眉泡一袋快餐面充饥的时候,她会想到火的母亲已经把饭菜做得香喷喷的,火在一口一口吃呢!想到他那贪婪的样子,她的口水就下来了;每到晚上,眉得走场去卡拉OK找事做的时候,她也会想到火正在排档同一些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呢。
她心里阵阵安慰,无论她怎样累,怎样辛苦,怎样受辱,她想到火就认为值,她认识的男人是寂寞的,是利用,而对火却是无怨无悔、无可计较的。她认为这就是缘分。像歌里唱的,她注定无处可逃,于是她就不逃了,用生命供养火。
眉不善于诉苦。单听她的经历,常常认为她是再一帆风顺不过,其实不是。每一个在别人口里会唠叨半天,心里会苦好多年的事,在她心里会一闪过去。她不诉苦,她不去想。她经常陈述她得到的成果而不提付出的经历。所以她永远有一张孩子的脸。她想的少,却想的通,想通了就去做;有机会就喜爱,有钱花自己的钱,没钱花别人的钱,想方设法的花别人的钱。
人都是报了淘金的目的来广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定不移,踏踏实实地去向能获利的目标进军的,常常因为人格、尊严,工作辛苦等等因素而迟疑,退却,犹豫来犹豫去时间浪费了,也熬老了,雄心仍然在,还得忍气吞声、勤勤恳恳忙事业,雄心已灭的就为三餐忙,阿眉不是这样,她克服了一切内焦外困向前冲,从不犹豫,也不允许自己感到累。
几经沧桑后眉又住会铁皮房里。这回比哪回住宿条件都差,蛛网连壁,蟑螂乱爬,老鼠乱咳,苍蝇蚊子乱飞,除了一张床她什么都没有,有的东西全部寄回家,她又得白手起家,在那家卡拉OK做的久了,客人不喜老面孔,妈咪也很少叫她。想从前,她曾是这里最红的小姐呢,也到了常常坐冷板凳的时候。可见,人得居安思危,生存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面,新鲜感早已过去,她越来越厌倦工作。客人又咸又湿又小气,天天得同他们斗心眼,想着法子把他们的钱往自己口袋里掏,想方设法也少让人揩油;一面,随着新歌厅的崛起,她所在的当年最高档、生意最好的卡拉OK在竞争中落于下游,小费没有涨,客人越来越奸猾,要遇到老头那样慷慨仁慈又正经的人,难啦!
她开始后悔,干嘛要放了手中这条大鱼,让他自己溜走呢!老想与火结婚,规规矩矩过日子,可一回家勇气就没了。钱一花光疯了似得要跑出来。单凭她自己做台赚钱,只能住铁皮房,热的像蒸笼,而第一次就养成的奢侈习惯以后就难改掉。为了钱她愿做一切事,不花钱却不能够。她的每一次低谷都是在失去了上一个男人的帮助,下一个男人又没有出现的时候。没有男人也就没有了钱,没有的玩,没有的吃,没有的支撑。多少钱从她手里流过了,却没有抓住。
她早已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现在她更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靠的住的是自己的手。好的时候常常以为永远好下去,其实真是幼稚,只有钱,一大笔钱到了自己的存款里,才是可靠的,靠男人的救济只能是定期与不定期的奢华,也许有一天,奢华就走了不再回来,她自己不是永远年轻美丽的,以前不曾考虑的比较长远的事,现在经常考虑。苦难使她慢慢成熟了,她沉默寡言,说的很少,却想的很多。
这时,她遇到了陈老头。
陈老头老家在S市,事业在深圳,老头儿热情的不同凡响,又唤起了阿眉的信心。
陈老头五十多岁,和善而斯文,且出手阔绰。阿眉决定开始做些实在的考虑,内地企业效率差,阿火已经被优化组合掉,培养了一段的信心因为没有成果而懈怠下来,她要为他的事业做铺垫。
阿眉心里也奇怪。在爱阿火的同时也会需要别的男人。阿水,陈老头之流,开始是出于利用,慢慢也会真的喜欢,真的有点托寄他们,有时,也会愁他们的愁。
S市的香格里拉酒店,有时候会有一位老先生带着个小女孩吃饭。女孩的脸是机灵的孩子的脸。阿眉不喜欢化妆,常洗头而忘了梳头,常买衣服又不经意穿着。
现在到有了一个好机会,陈老头在深圳开了一家公司,要阿眉去打理,这是阿眉向往已久的,可是她存钱,准备把火接过来去深圳做生意。两个男人都将在深圳,她也去,不是找死吗?只得暂时蜗居在S市,继续瞒着两个男人做台挣钱,用一个男人的钱去帮助另一个男人,她还要买房、过日子等等。
她也会回深圳,但不是和陈老头,而是同阿火。他们会好好做生意,好好过日子。
对于苏蒙和凌波的到来,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从头到尾,丝丝入扣。她分析说,你们不能去大酒店,那里的小姐又疯搔、又漂亮、又有钱,技术又好,她们占有熟客,不会有你们的客人。最好去新开业的,大家一起学手艺,水平相当,也好拉熟客。去桑拿的客人喜欢新鲜,新开张就算生意不太好,也会红火一年半载。你们干够一年半载,跳槽也好。
阿眉还专门为朋友们接风洗尘。虽然她也并不宽裕。
传说中,桑拿女是精精小小的袖珍美人,脚指甲涂的鲜红鲜红,她们的鳄鱼皮包里要有挤出来的钞票。每日山珍海味,也只动动筷子用红唇沾沾高脚杯里价值上千元的洋酒。老板也极厚爱她们,经常带她们下酒店,以酬劳她们的辛苦。这些小姐,从来是站不起身的,不知道怎么那么累、那么娇。
而眼下的这些桑拿女呢?这么容易就会聚了社会各个阶层的妇女的典范。她们自己也看到了现实与想象的反差,也在怀疑所有现状和包装能否使她们变成传说中的样子。
她们有的很高大,有的很肥胖,有的很有力,有的很勤快,有的胃口好,有的会过日子,总之,她们既不富贵,也不矜持。
因为没有贵重的首饰,高档的衣服,苏蒙和凌波原是带着几分不自信深深抹着漂亮的脸蛋,她们急于想遇上那些手上满是钻戒、拎着手机,一掷千金的漂亮女郎,可是她俩也失望了。
她们所在的三班二十名学员,由何小姐的弟子宋小姐做执教。宋小姐是个黑而瘦小,大眼大嘴的女人,与S市的天气一样,她喜欢一本正经板着脸。如果遇到她认为可笑而别人并不笑的事,她会“扑哧”一声弯下腰来,手捂住合不拢的嘴巴,半分钟,或一分钟后她直起腰时,脸上丝毫没有笑意和笑过的痕迹。她性格直率,心地善良,做事有些操之过急。
培训已到了第三天,二十位来包装的女孩在教室里练习,几张按摩床,横七竖八的摆着,虽是清晨,女孩子们却都透着疲惫不堪的神色。
训练很辛苦,可这不是大事,再娇的女孩子也能承受,手洁也不难,只是时间太枯燥。这些来自各行各业,奔着不同目标来从事这未知神秘行业的女孩子,互相隐姓埋名,割断了一切能割断的历史,在她们没有弄清别人的底细之前,是轻易不肯暴露自己的。所以尽管教室里有二十来人,却像没人那样安静。
后来,宋小姐进来了,与往常不同的是,她今天挂了一脸微笑。她笑眯眯的走到了27号面前说:
“王春兰,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