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现在俨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也先留着无用,还得管吃管喝。关键是只要朱祁镇还在他手里,他就有了一个被大明随时讨伐的由头,虽然现阶段大明进攻瓦剌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有一个厉害人物——于谦,此人深得朱祁钰信任,军国大权集于一身,对大明忠心耿耿,又有文韬武略,还有一个做武林盟主的哥哥。于谦一直主张迎回太上皇,维护大明王朝的体面,他将会为他的这一主张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先本来想趁送走朱祁镇的时候能再捞点好处,哪知道朱祁钰根本没打算让他哥哥回来,最好能死在漠北。也先热脸碰到大明的冷屁股,他愤怒了,他想不明白:我把你们的皇帝给送回去,不是你们一直期盼的吗?怎么还有那么多附加条件?我也先本想着借机再为瓦剌搞点福利,几轮谈判先来,他非但捞不到一点好处,还要搭上不少东西。他不干了,你们不要,我也不管了。于是朱祁镇自由了,爱咋咋地,再也没有士兵看守,当然也没人提供吃喝了。朱祁镇每天爬上山坡南望:盼星星盼月亮,只要把他迎回大明,他愿意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雷风骨依然忠心耿耿的跟随左右,如果不是他的存在,在也先不管他的这段时间里,他可能饿死,也可能被野狼分食掉。
伯颜帖木儿还是够义气的,他时不时来看朱祁镇、接济一下,他对朱祁镇的情义是真挚的单纯的,无数次谈判迎回朱祁镇的时候,他都只坚持一条——回去可以,必须保证朱祁镇继续当皇帝。最终谈判达成,在几方都不太满意的情况下,按照朱祁镇一切从简的要求下,一顶轿子、一个随从(雷风骨)、一个接待人员,太上皇结束了漠北一年的“北狩”。
也先不满甚至愤怒是有道理的,自从北京保卫战结束后,大半年的时间内,他再没打到半点秋风,也就是说他没从大明得到半分好处,还死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喜宁。而且这几个月还要为朱祁镇免费提供食宿,简直亏大了。朱祁钰不满也是能体量的,他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推上皇帝宝座,这龙椅还没坐热呢,前皇帝、现太上皇回来了,怎么安置?关键这位太上皇比当今皇帝还大不了一岁。
伯颜帖木儿的不满是真实的,一年多的时间他自认跟朱祁镇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提出的条件当然没有被满足。也先不满归不满,可毕竟把这个山芋给扔出去了,下面该朱祁钰哭了。
也先还有更大的事要干。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至理名言放到也先这里也是适用的,对外他小试牛刀,虽然俘获了大明皇帝,可除了有限的好处,大明寸土未失,而且打乱了他的整体计划。对内,他决定肃清,他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后,再实施他更大的野心,当初如果不是脱脱不花的不配合,或许他就成功了,他杀了脱脱不花夫妇之后,已经拥立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孩为汗,现在干脆取而代之,自己为汗。
他意会的看着伯颜帖木儿这个五大三粗的弟弟:该你上战场了,虽然是隐秘战线,我们南方的那位盟友也该有所行动了。
京杭运河自隋炀帝杨广开通以来,一直都是南北大动脉,明朝定都北京后,又将北京自山东这一段疏通加宽,凡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一般都走水路。这一日朱高烽一行人的船只来到兖州府地界,兖州府地面水系发达,除京杭运河南北通过,还有微山湖、汶河等较大的水域。一直以来这一带都有水帮和湖帮活动。
水帮在运河一带的河面上活动,主要是些渔民,除了捕鱼捞虾,也有些帮众干些越货的买卖,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原本,所谓帮派其实大多是老实本分的渔民,加入帮派无非是有了一层保护伞。帮主陈胡子原本是鲁西南梁山一带的绿林草寇,占山为王,被官府几经绞杀,混不下去就投奔了河帮,这人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一言不合便提刀杀人。据江湖传言河帮上任帮主王卫水就是被他所杀而取而代之。这些年河帮在陈胡子的带领下已经变的乌烟瘴气。再加上朝廷连续佣兵,运河河道经常戒严,禁止渔民下水,很多帮众都脱帮种地去了。
湖帮主要在微山湖一带活动,基本也是由捕鱼捉蟹的当地人组成,并不打家劫舍,帮主丁大勇也是渔民出身,因为人义气又好打不平,深得帮众拥护。
本来两个帮派素来湖水不犯河水,官府对他们的存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近来水帮却不断向湖帮渗透,侵占湖帮的水域。丁大勇也知道水帮的境遇不好,一直在忍让,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
湖帮总坛在湖中微山岛上,岛上的人除了渔民也有一部分农民,种植些蔬菜高粱谷物,一个叫刘三的农民有亲属是河帮的,听说河帮想吞并湖帮便告知丁大勇,一开始他不相信,他水帮虽然势众,可湖帮也不弱。他还和水帮前任帮助王卫水有八拜之交。但近一年来,不断有水帮和湖帮的人搞摩擦,基本都是水帮挑事,然后打伤湖帮的人。丁大勇再隐忍就不能服众了,于是派副帮主凌云霄找陈胡子谈判,不料陈胡子不但不给面子,还杀了凌云霄并扣住了船只。这就不是摩擦的事了,这是公然挑衅,丁大勇发誓要把此仇并把河帮赶回运河去。
朱高烽所乘船只甚大,除非需要采购生活用品,他们基本很少上岸,今晚饭后他们三人在甲板上观月闲聊,朱高烽一路上向严二请教了很多中原的风土人情、江湖轶事,朱高烽对很多事情尤其是中原武林的一些规矩都是第一次听说,便问道:“严二哥,你说这中原武林派系甚多,鱼龙混杂,但为什么还能一呼百应?像前次抵抗也先,据说泰山派掌门于清明就召集了好几万绿林好汉。”
“王爷,这你有所不知,这江湖上混的,无论黑道白道,都讲一个义字,都有一个规矩,就像这山东的响马,噢,就是常说的土匪,也有‘七不夺、八不抢’之说。”严二回答道。
“噢,有意思,你说说什么是‘七不夺、八不抢’?”
“这个嘛,其实是一种江湖约束,比如喜车、丧车不抢,认为不吉利,再有差役不抢,还有摆渡的、行医的不抢等,各地规矩又有不同,总之,就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这倒新鲜,前次于盟主振臂一呼就有那么多人响应,不简单,万一......”他是官宦出身,又是皇亲国戚,看问题和普通人毕竟不同,他这个万一的意思,作为锦衣卫高手的严二岂能不明?严二笑笑答道:“王爷,这个你倒是多虑了,小的入锦衣卫之前也在江湖闯荡过,这于老前辈作为武林盟主确实威望很高,在江湖上很有号召力。”他边说边抬头看看朱高烽,朱高烽微笑点头让他继续,严二继续道:“但仅凭这个于老前辈绝对号召不了这几万绿林,主要是因为朝堂中有于谦于大人,而且所做的事情又是保家卫国。刚才我说了,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这些人的名声不太好,或许这是一个洗白的机会,至少在以后江湖行走中有吹嘘的资本。对这些人,王爷不懂,看似个顶个英雄好汉,聚到一起实在也是乌合之众,凑凑数还可以。也就是于大人居中指挥得当,否则这些人很可能会起反作用。”说完这活,严二感觉不妥,忙补充道:“倒不是说只有于大人能指挥的了,其实......”
朱高烽笑着打断严二的话道:“严二哥,但说无妨,于大人忠贞爱国,胸怀坦荡,大家都知道的。”
严二尴尬笑了笑继续道:“王爷,话既然这样说,我也就直说了,于大人对朝廷的衷心当然不在话下,可小的始终感觉于大人过于耿直,不用心机,或许、或许将来对他不利,朝廷的事错综复杂。”
“严二哥说的是啊。”
“咦,哥,你快看,那些是什么?”朱红一直站在船舷边看月亮,根本没听他们说话。朱高烽二人朝朱红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好多小渔船快速前行,目测过去约有百余艘,转脸问严二:“严二哥,依你看,这是?”
“王爷,只怕要出事,天亮我们靠岸吧。”
“何以见得?”
“这几日,在陆路行走时我一直在观察,很多武林中人都往北走,我离开江湖好久了,具体啥事我也说不上。武林中人极少走水路,除非是靠水的帮派。今晚这么多小船出动,我怀疑像是江湖火并。”严二盯着疾行的渔船继续说:“前面就到兖州府了,我一个结拜兄弟是当地广武镖局的总教头,明天一问便知,我们的船太大,太显眼,王爷,我们吩咐船家熄灯缓行,不要靠近这些小船,以防万一。”
天亮朱高烽大船靠岸,严二吩咐船家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并把自己北镇抚司腰牌留下,万一有事就拿出来。他们三人换上寻常百姓的便服上岸直奔广武镖局。
这广武镖局为泰山派所设,靠近运河之利已屹立百年,无论此地水帮还是湖帮均给面子,从不敢打广武镖局的注意。严二见到了结拜兄弟甄林光。江湖上但凡行走镖行的,除了武功要一流外,最主要的是人脉广,各地绿林,各门各派都给面子,所保之镖才能万无一失。这甄林光也是出自泰山派,武功自然不弱,但他行走江湖靠的是玲珑八面,据说无论中原、西域还是漠北武林,只要有门有派的他都熟络,就算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也都敬他几分,当然,他保的镖经过每处都不是白嘴说话,基本会把赚到的银子一半分派沿途路经的武林中人,所以他能在武林中吃得开。严二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甄林光先是摇摇头,继而说道:“二哥说的昨晚渔船的事,是本地水帮跟湖帮的纷争,兄弟我本来被邀去调停,可双方积怨已深,陈胡子又杀了丁大勇的人、占了人家的地盘,还一味蛮横,兄弟我去也没说下来,你知道我们干镖局的,这种事不能介入太深,得罪哪一派都不好。”
“那昨晚他们火并了?”严二问道
“没有,我也奇怪,按说这两帮结仇这么久这么深,不打一仗是不可能的,可是据派出去的兄弟回报,被人给劝和了,水帮退回运河,赔偿湖帮损失,并发誓永不踏入湖帮半步。”
“谁有那么大能耐,除非是于老前辈。”严二疑惑道
“不可能的,前几天我行镖回来,路过泰山,他老人家并不在泰山,据说是应少林寺之邀去铲除一个什么西域头陀。”
“那就奇了,江湖中,除了于老前辈,少林慧能、慧空极少过问江湖中事,武当玉虚子、玉瑶子多年来从未踏入北方武林,云龙堡梅老前辈,因堡内出事,已有一年多没在江湖露面,谁还有那么大能耐?”严二像是自问自答,旁边的朱氏兄妹更是听得不知所以。
“二哥,更奇怪的是,这次明明是水帮吃了大亏,这陈胡子居然咽了下去。”
“对了兄弟,这些时日,我看到不少武林中人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都往北方去,按说离武林盟主比武大会是明年的事,兄弟可知何事?”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据说也是被一武林中人所邀,说是有大事相商,这些武林中人,大多不是名门正派。”甄林光说道。
这时朱高烽想到船上和严二的对话,悠悠说道:“难道,难道......”
严二知道他想说啥,忙接话道:“公子,这些江湖邪魔歪道成不了气候,随他们去吧,既然我义弟说了,只要江湖各名门正派还在,就没人能掀起风浪。”严二没敢透露朱高烽身份,怕引来不必要麻烦,他毕竟是瓦剌的小王子,现在全民仇视瓦剌,转头说道:“义弟,既然都没事,我们也不久留,毕竟是是非之地,赶路要紧。”
严二既是锦衣卫高手,对此等事件就不可能不敏感,赶忙写信给于谦早做提防。甄林光接风洗尘自不必说,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他”是谁。
雷子鸣这些时日和颜瑾在峡谷底每日练武,虽条件简陋,倒也不无自在。看到颜瑾腿伤已无大碍,雷子鸣琢磨着得出去,否则天一冷,冰雪覆盖,两人饿不死也得冻死。这些时日,趁着寻找食物的机会,他无数次往西面的峡谷走过,最远处已走了二三十几里,还是一望无际的峡谷。东面横在峡谷中的矮崖他也看过,倒不是太高,约有三四十丈,但从没上去过。他不敢离开颜瑾过远过久,只能在附近转悠找食物,这一带的野兔狍子等小动物基本被吃光,再这样下去,就得饿死。
颜瑾其实有同样的心思,只是她不愿意离开这里,只有这里才是属于他们俩的世界,对于他们,她不愿出去后面对世人对他们辈分的说三道四,更不敢想出去后能不能抵挡世俗的眼光,就算她能不管不顾,雷子鸣面对那么多前辈亲属,他能怎样?可现实还要面对,雷子鸣胸有抱负,再说这里太贫瘠,别说吃的,要不是有雨水他们早已渴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鸣哥,我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快进八月了,再过些时日天也冷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是啊,瑾儿,这峡谷,往西是一望无尽,我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找出路,东边那个矮崖我到崖底去过,只是没上去过,看来我们想出去,必须得爬到那个崖顶再看,我还是担心你的腿伤。”
“我腿伤没事了,我们抓紧去吧,如能上去最好,上不去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如果,如果......你就自己走吧。”颜瑾想说的是她有腿伤怕连累雷子鸣,以雷子鸣现在的功力,爬上那个山崖当然不难。
“又胡说,我绝不和你分开。”雷子鸣坚定说道。
颜瑾心里一阵宽慰道:“鸣哥,如能出的了这峡谷,你带我去南方走一走吧,我想去徐州,看看你生长的地方,说真的,自小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烦都烦死了。”
“我答应你,瑾儿,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就来不及了。”
从岩洞道矮崖也就三五里地,因颜瑾腿伤,他们走了近两个时辰,接近中午时分才到崖底,抬头望去,虽然不甚高,却很陡峭。雷子鸣拿出烤好的兔腿让颜瑾吃了,开始爬山。这里的山虽也是土石构造,可没有太多可供攀岩的附属物,偶尔有一些小树,也不好借力。他们利用编织好的树皮绳索系在双方腰间,利用匕首一点点开路。至天将要黑,才爬了一小半,如此刻下山则半途而废。雷子鸣看上面不远处有一颗小树,树旁边似乎有一个稍微平坦的岩石可以容身,回头对颜瑾说:“瑾儿,天黑前我们肯定爬不上去,我看上面那颗树旁有一小片地方能容身,我们今晚就在那里等到天亮再爬。”
颜瑾当然知道,别说天黑就是白天爬这样的山崖也要万分小心,再说就算能爬上去也不知上面的情况,回去是不可能了,在树旁休息一晚,如果顺利明天中午前一定能够上去,回答说:“鸣哥,也只有如此。”爬到树旁,这树也就碗口粗,旁边果然有一片相对平坦凸出的岩石,也就仅容一人。雷子鸣上去后将自己捆在树上,伸手拉颜瑾上来坐到岩石上,再用绳索将颜瑾跟自己的双腿牢牢困住。就这样雷子鸣靠着树脚踏岩石,颜瑾坐在岩石上双手抱住雷子鸣的腿。这一夜真的好漫长。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继续往上爬,未及午时分已到崖顶。放眼望去,跟这边峡谷的状况截然不同。矮崖的这一面是完全的缓坡,平坦的几乎不用相扶颜瑾就能下去,而且植被丰富,还有溪流。看到这一幕,两人激动的相拥而泣。
走下山崖,颜瑾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尸骨,忙叫雷子鸣:“鸣哥。你看......”
雷子鸣当然也看到了,他们疾步走向前去,还没到尸体跟前,看到裹着尸体的衣服眼睛就湿润了。颜瑾看雷子鸣的样子也就猜出咋回事了。这些尸体正是梅继、常进他们的。尸体已经腐败,只留下一付付包在衣服里的骨架。从死者形态看,全是被掌里震断肋骨后跌落悬崖的,都是被内力极高之人一掌致命。雷子鸣知道是那姓陈的黑衣人所为。当时他在破庙里,只有伯颜帖木儿、黑衣人、燕儿四人,除了黑衣人,他们三人并未出庙门。
雷子鸣边流泪,边收拾亲人尸骨,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只能一块埋掉,当整理其中一具尸骨时,颜瑾发现那人手里撰着一把带鞘的匕首,虽经一年的风吹雨打,但依旧鲜亮,并未有任何锈蚀,转脸对雷子鸣道:“鸣哥,你看这把匕首,是你们云龙堡的吗?”
雷子鸣停止哽咽,仔细端详道:“不是,从没见过,这匕首有什么特别吗?”
颜瑾仔细看了又看,鞘上就是些龙形花纹,拔出匕首,在正反两面均刻着一个“汉”字,道:“鸣哥,把这把匕首收起来吧,如果不是云龙堡的东西,或许就是你三伯或九叔临死前从敌人手里夺的,留着或有用处。”
“是的,我们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其余什么线索也没有,两人草草埋葬了几具尸骨,做了记号,以备将来取回徐州厚葬,已是未时末了。
这边的悬崖要缓的多,太阳未落他们就已走向崖顶,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座破庙,雷子鸣看到这座破庙百感交集,转身说道:“瑾儿,应该就是在这座破庙,当时天黑,对周围环境我没任何印象,但我仍能感觉到它。”
“我明白,鸣哥,”颜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看天色缓缓说道:“鸣哥,此处已偏离大道,天色已晚,我们也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她知道这是他终生难忘的伤心地,但经过这两天一夜的折腾他们实在需要休息。
“是的,瑾儿,我们太累了,尤其是你,还有腿伤,走吧。”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却看到破庙里有亮光,这荒郊野外,除非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两人几乎同时想到,相互看了一眼,便悄悄向庙后面走去。刚到后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恶僧,我们追了你七天七夜,纵然是跑到天边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哼哼,小子,我是受了伤,不然就凭你们也想杀我?哼,要杀就杀。”
“你这恶僧,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雷子鸣凑上前去,从破门缝里看到四个白衣少年围着一个年老头陀,那头陀显然受了重伤,手上鲜血还在滴着。说话的是四人中看上去年长一点的,那人继续说:“你这恶僧,从河南到山东再到山西,我们兄弟追的也是辛苦,今天就了结了吧......”说着提剑就要刺去。
那头陀也不躲闪,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像似念经,又像似自言自语:“我头陀今日必死无疑,但也奉劝各位,江湖行走,哪人没有几桩命案?老僧的今日即是你们将来的下场,哈哈哈哈动手吧。”说吧,眼睛一闭,那年长少年提剑就刺。就在那剑就要刺到头陀时,只听“咣当”一声,那年长少年长剑掉地。五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谁?”雷子鸣推门而入。
原来雷子鸣看到四人围攻一个受伤老人心中已感不妥,又想到自己三伯九叔也是在这破庙丧生,不觉怜悯起那头陀,几乎是下意识的用石块打落了年长少年的剑。
那头陀见生死边缘居然被人救了,他是何等机警之人,不由分说,拔腿就跑,几乎撞到跟进来的颜瑾。四个少年哪里肯罢休?雷子鸣正欲说话,只听那年长少年道:“二弟、三弟,你们去追恶僧,我和四弟对付这个叫花子。”
这时颜瑾已经进来,听他说雷子鸣是叫花子,心中打气,但一看自己,哪里不是叫花子了?这近两个月从跌落峡谷以来,衣服早就破败不堪,不只是雷子鸣,颜瑾何尝不是?
那年长少年不由分说,举剑便刺,雷子鸣一个躲闪,后面那个被称作四弟的又从后面刺来,又被雷子鸣多开道:“两位,有话慢慢说,其实我们......”
“说什么说,去跟阎王爷说吧。”那年长少年又是啪啪数剑,那个四弟也是左右夹击,雷子鸣只是一味躲闪,颜瑾看的着急,忙说:“鸣哥,还手啊,难道你想死在他们剑下不成?”
一句话提醒了雷子鸣,既然不让说话,那就打完再说,这时追击头陀的另外两人也已回来加入战团,雷子鸣使出“鹤翔掌”掌法来回周旋,十几招过去,那年长少年见四人围攻仍占不到便宜,大喝一声:“万剑归一。”只见原来散开的四人突然并列站在一起,四把剑上下左右同时向雷子鸣刺来,且招式变化莫测。雷子鸣从未经过实战,没见过这阵势,只是一味后退,颜瑾看的心急如火,大声提醒:“北辰手,北辰手。”雷子鸣这才想到,“云龙北辰手”招式可任意变换组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班兵器都可以使用,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暗自提气“查汗经”,树枝当剑转瞬间刷刷刷将来剑拆开,又顺势一个腾跃来到四人身后,当当当当,四人宝剑落地。
“好俊俏的‘云龙北辰手’,老夫来领教少侠高招......”随着话音,飘进来一个白发老者,脚并未落地直扑雷子鸣而来,并未出剑,只用剑鞘就将雷子鸣手里树枝打落。
“小友,看你北辰手还不娴熟,老夫领教你的内功。”
“前辈,我其实......”
“出招吧。”那老者说着话并不理会雷子鸣,一掌一到胸前,无奈,雷子鸣只有拼劲全力迎接,“嘭”的一声,雷子鸣倒退几步,却未摔倒,那老者突然收掌站定,问道:“你和江傲峰什么关系?梅友勇决计教不出这样的弟子。”
“江傲峰是在下师叔公,这一年来确实他老人家在指教在下。”雷子鸣继续说道:“请问前辈?”
“你果真是云龙堡弟子?”
“在下家父是云龙堡雷风骨。”
“这么说消失了三十年的江傲峰仍在人世?太好了,‘二郎神’,我们可以一较高下啦,哈哈哈......”那老者打断雷子鸣继续道:“我就说嘛,梅老堡主决计教不出这样的弟子,小友,你内力浑厚,早已在你师公之上了,只是你不会运用,真气乱串,不能收放自如,你是不是有时感到一阵燥热,又时而感觉寒气逼人?”
“前辈说的是,确是这样,我问瑾儿,她也不甚明了......”这时雷子鸣才想到颜瑾,颜瑾也在担心的看着他。
“这位姑娘是?”那老者也随雷子鸣目光转向颜瑾。
“哦,前辈,这位颜瑾姑娘既是师叔公唯一的弟子。”
“哦?你们俩怎么这般模样?”
于是雷子鸣简要的讲述了他如何跟江傲峰习武又如何被何振邦打落山崖。经历这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这老者是敌是友,其余的事并未多说。那老者听着雷子鸣叙述,道:“我说嘛,江傲峰再糊涂也不会这般教徒子徒孙,正儿,你们几个先出去,那位颜姑娘,你也回避一下。”说着便向雷子鸣走来,颜瑾关心雷子鸣心切,她不知这老者是何意,纵步挡在他们之间,道:“前辈,有何事,不能当人面说吗?”
“哈哈哈,小姑娘,对你这个师侄倒是爱护的紧呐,我要想杀他,你能挡得住吗?快请回避一下,这小友真气游荡不定,近期又贪工,所谓欲速则不达,你想看到他走火入魔吗?”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查汗经’乃内家修心上乘经书,但修炼需要把握时机,次第向上,尚需打通任督二脉。如若过分追求速成,轻则会筋脉尽断,重则走火入魔非死不可。刚听小友讲到受了漠北三俊何振邦一掌,却是好事,正是那一掌打通了小友的任督二脉,否则......姑娘,你还挡着我吗?因他刚才动了真气,再不帮他调顺内力,只怕他活不到天亮。”老者一脸严肃的说道。
颜瑾听罢已经吓得面色发青,他们哪里知道,这内力修为和外家拳完全不同。外家拳讲究勤学苦练,练得也多成就越高。内功修炼却恰恰相反,不能速成,需静心修炼,切需一级一级铺垫,如果直接修炼最顶层的心法,必定走火入魔。这些时日他两人在谷底闲来没事,在颜瑾的解译下,雷子鸣一气将“查汗经”七层心法全部练完,因其任督二脉打通之故才未走火入魔,这次破庙先是跟四个少年打斗,接着又受了老者一掌,动用真气,如若不及时调理,后果不堪设想。
颜瑾听老者说罢,冷汗都冒了出来,赶紧退出破庙,那四个少年却齐声道:“师公,使不得......”那老者并不理会,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雷子鸣听老者一说,才想起当初江傲峰给他讲解经书时为啥一再强调要循序渐进,后面深奥的东西只是随口带过,并没深入。
雷子鸣褪去衣裤,面壁盘膝而坐,只见那老者像是用尽毕生力气在雷子鸣左右肩分别击出一掌,雷子鸣头顶顿时冒出一层薄雾。又在两肋处分别击出一掌,推开雷子鸣面向而坐,四掌对接。看似老者在源源不断输出真气,已是大汗淋漓。再看雷子鸣青筋暴露,浑身上下由黄变紫再由紫变红,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再由红变黄,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血。这时四掌分离,雷子鸣已昏死过去,那老者好像瞬间老了十岁,面色暗淡,浑身无力。这时那四名少年和颜瑾已然进庙,四少年搀扶那老者,颜瑾不断呼唤:“鸣哥鸣哥。”
少卿,雷子鸣悠悠醒来,看到对面的老者,忙起身伏拜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雷子鸣无以为报。”
那老者微微笑道:“小友,老夫念你是武功深厚,是武林中难得的不世之材,才施以援手,望你日后在江湖行正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江傲峰,我们还未交手,你先欠我一个人情,哈哈哈。”转头对年长少年道:“正儿,我内力已消耗殆尽,我们回去吧,恶僧之事日后再说。”转头对雷子鸣道:“你们可知道刚才你所救头陀时什么人吗?”
雷子鸣颜瑾摇摇头。
那老者继续道:“这头陀乃西域一僧人,多年前潜入少林寺内偷习武功秘籍,被察觉后赶出寺门,不知所踪。近年又重出江湖,烧杀淫掠,致使中原武林血雨腥风。中原一带已有十几起少女被奸杀,均是此恶僧作为。接到少林寺慧能方丈来信,派出本门弟子联合少林武僧追查这恶僧一年有余,这厮先是从河南流窜到山东,继而又往山西,所到之处均有良家少女被祸害,前些时日在大同附近被我打伤,追到此处,呵呵,也是他命不该绝啊。”
“啊,前辈,我确实不知道......”
“天意啊!”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日后也好回报。”雷子鸣恳请道。
那叫正儿的少年憎憎的看着雷子鸣道:“尊驾,我爷爷多年未使出全部真气,今天怕是死在你手里了,唉......”
老者打断他的话道:“小友,你内力浑厚,已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了,只是内力修炼需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外家拳需时时苦练方熟能生巧。记住老夫的话,日后有事来泰山就是,我教你一套口诀你要记住,对你修习内功很有裨益。”随之老者闭目念出口诀: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 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 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顿。 以侯神水至,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毕,想发火烧身。 口诀十二段,子后午前行。勤行无间断,万疾化为尘。
这老者就是大名鼎鼎泰山掌门,当今武林盟主——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