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父亲最后一次治病住院是到离村六十多公里的县城医院,做手术将胃穿孔磨坏的组织直接切除掉。母亲陪着父亲一块去了县城,治病的钱不够时,母亲打电话给已经嫁人的二姐,让二姐夫带着我拉着一千斤的稻谷卖了凑钱带给父亲。
送钱去医院的当天,我趁着早上空闲还去做了一份工,中午午饭回来时,二姐夫告诉我,奶奶趁着我早上外出工作那会儿,在他面前说我,“准备能去县城玩了,看她一副高兴的样子。”
听到二姐夫的转述,我感到既委屈又难过,眼泪当即就流下来,“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现在住在医院里,等着我们凑钱送去治病的是她亲儿子,她就一点都不关心么?”
我没有找奶奶吵,委屈也只能忍着。吃过午饭我便和二姐夫两人各自踩着一辆自行车赶去县城的医院。
那年代的路属于三级公路,弯道多,而且坡又陡又长,其中还有一段路我们称它为“三十六曲”,意思是整段路都是弯弯绕绕的,九曲十八弯一般。
为了省几元钱的小巴车费,我一个小姑娘骑着28寸自行车赶去医院,这种28寸自行车轮子非常大,几乎与我齐腰高,车座就更高一些。车把跟车座中间连接一条横杆,作用是三角形稳定自行车。腿短一些的,每次上车都是先站在一侧,右脚踩在右踏板上,踩着自行车滑行一段路后,再向后高抬腿左脚,跨上车座上坐好。如果遇上停车,屁股坐在车座上,双脚就够不到地面,只能整个人从车上跨下来才能停稳。
对于个子矮小只有一米五五的我来说,坐在车座上时,两只脚才刚刚够得到自行车的脚踏板,踩车、上下车都很费力又辛苦。
父亲的这次手术,直接切除掉了溃烂的三分之二的胃,折磨了父亲整整十年的胃病终于在这次手术中彻底治好了,直到现在将近四十年,都没再复发过。
我们那西村全村只有一口井能打得出水,全村都是靠着这口井吃水,远近闻名。邻村的人都有玩笑称“嫁女不嫁那西村,嫁过去连水都没得喝。”
每一天,水井旁都会有四、五十对水桶排队,一个扁担可以挑两桶水,两桶为一对。我家的水基本上都是我排队挑回来的,早上五、六点就需要起床带着水桶去排队,到的时候如果前面已经有人,我需要记好前面排队的都是谁,各有几对桶。如果不记着,可能排队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轮到我打水。
因为村里人都知道我的父母不疼我,也不会帮我,所以村里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会欺负我,插队、排挤各种小动作对付我、欺负我。要是到了夜晚才轮到我的,家里没有手电筒,只能凭感觉打水,一勺一勺的慢慢装满。
村里女孩最多的是我们家,男孩最少的也是我们家。村里很多人家都看不起我们家,父亲懦弱又生病,弟弟年纪太小,没有可靠健壮的男丁支撑着这个家。与父亲有血缘的兄弟都欺负我们,父亲的亲弟弟,我的两个叔叔在我父亲胃病最严重住院时也没去看过一眼。我的十二叔,村中一霸也经常欺负我的父亲,他有五个儿子,都跟着自己的父亲有样学样,也一起欺负我小弟。村里人看在眼里,自然就更加地欺负我们。
父亲的病治好之后,家里的收入不再拿来治病,他便到了邻村三公里外包了一个山头的松树林。齐根切断的松树,上端可以卖给木材厂,下端可以用作盖房子的横梁。砍好的松木需要运下山,家里没有余钱请工人、买机器,家中也没有男丁,两个姐姐都嫁人了,弟弟妹妹都还小,这种重活自然也是我来做的。
横梁木都有两米五长,直径20厘米左右粗,每根都有一百多斤,每天我都扛着高度比我高,重量比我重的横梁木,一根一根,一天几趟的将它们扛下山。这样的工作我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累得我每天晚上都是粘枕就睡。
无论什么工作,再苦再累我也没有埋怨过父母。
只是每当做这些重活时,就会羡慕别人家有一个健康的父亲,有能顶家的哥哥。如果自己也有这两个人,这些重活、累活就不用我来做。
即使我做得再多,做的再多好,母亲刘青依旧没有对我好,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