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浙总督崔应阶见钦差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打心眼里埋怨皇上老糊涂了，但富康安是傅恒的儿子，乾隆的内侄，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怠慢之意，毕恭毕敬地向富康安叩安，汇报了整个案情的经过。
“你们如何窃知卢茂举事的?”富康安直截了当地问。
“卢茂手下有一个叫‘老鼠仔’的年轻人，胆小怕事，向官府告密，官兵才得以将天地会图谋举事的三百余人一网打尽，当场击毙了几十名拒捕的逆贼。”崔应阶应道。
“你确定一网打尽了吗?卢贼既然和何哲等人结盟，还设立元帅、游击将军、军师等职衔，纯粹是一套准军事机构，这讲明天地会的水深着呢，若依我看，你们所擒到的凶犯，只不过是元帅、将军、军师之流，天地会头目是谁?卢茂又是执行谁的指令准备攻打县衙的?这些你们都弄清了吗?“
富康安的双瞳漆黑得有如寒星，逼视着崔应阶，提出一连串的质问。
“一开始我们也怀疑这个天地会有着某种的背景，想挖出幕后指挥者，奈何余逆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屡经严刑拷打，死不招供，以致拖至近两年的匪案无法了结，惊动皇上，下官罪该万死。”
崔应阶见富康安心思缜密，言词犀利，与皇上的口吻一致，明显是问责而来，惊得整条脊梁都成了冷气管，冒出丝丝寒气。
“草莽之徒，如果有三两个不怕死的，我还可以相信，近三百人抱着必死之心，不得不教人怀疑，除非是有人在背后胁迫。”富康安并不理会崔应阶的神情变化，继续分析道。
“钦差大人所见极是，不如再施酷刑，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崔应阶不敢再小觑这个小钦差了，忙附和着。
“没用，折腾了两年都问不出子丑寅卯，能指望这次刑讯就能见效?不如把他们都放了。”富康安沉思一会儿，道。
“放了?”崔应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问。
“对，除了什么元帅、将军、军师等首犯，其他从犯都放了。”富康安重申道。
“下官不明白，愿闻其详。”崔应阶一脸惊愕而茫然。
“猫虽然是老鼠的天敌，但它难以寻到鼠窝，只有老鼠，才能知道自己的伙伴隐藏在哪里，这样，我们分头跟踪而去，准能找到它们的老窝。”富康安满有信心地道。
“妙，想不到钦差大人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足智多谋，真是个将才。”崔应阶不由赞道。
“不过，此事还须保密才是，一旦泄漏，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富康安叮嘱道。
“这个自然，据传天地会之祸已蔓延至闽浙苏等沿海地区，这两年来，下官不敢怠懈，对沿海的战略要地逐一调查，编写了一本《云台山志》，并附有多幅插图，完全是出于军事上的需要，为的是防范天地会蠢蠢欲动。”
崔应阶从案上取出一本书，递给富康安过目。
“此书具述甚详，山川险要一目了然，公呕心为国，大清之幸也。”富康安接过，认真浏览了一遍，赞毕，又蹙眉而道:“不过，毛贼藏于野，巨逆混于市，前者不足为惧，后者令人堪忧。若依本钦差之见，贼人亡我之心不死，日后必是攻城掠镇，中心开花，以达到一呼百应之效。”
哎哟哟，我的乖乖，这哪里像一个十多岁公子哥说的话?分明是一个老于世故、城府沉深的爷们，莫非是其父富察傅恒的亡魂附托在他的身上?都说纨绔子弟少伟才，可眼前这个在皇上膝下长大的富察少爷，却是一个将相的胚子。
看来，决定人生成败的不是勤奋，而是天赋，老牛奋蹄终是老牛，不可能成为麒麟。
仅几个回合，崔应阶这个久经官场的封疆大臣，就被富康安的才智与气势折压得五体投地。
三天后，由府县两衙合审的天地会匪案草草结束，绝大部分天地会教徒都在自悔书上画了押，被具保释放，陆续走出了牢狱，恢复了自由。
范大也是这批释放犯之一，他和卢茂是表兄弟，都是香花宗五当家洪二的得力助手，因他在县城里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地痞，吃喝玩乐，喜欢赌博，经常下窑子。平时，他和衙差捕快称兄道弟，还协助过官府侦破了几桩凶杀案，得到县衙的褒奖。所以，他被捕后，官府仅是给他拟定了一个“一时受卢茂唆使，误入歧途”的罪名，暂时拘押入监，俟案情了结另行处置。
这样以来，他在牢中免了皮肉之苦。虽说他为卢茂等兄弟的死感到伤悲，但也为自己成功地瞒过官府而感到庆幸，出狱后，他第一个想见的不是洪二，而是一个名叫屈莲子的寡妇。
屈莲子原是山区里的一个妹子，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女人傲人的资本她都拥有，并且比一般美女的还傲人，无论走到哪里，男人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儿，不到三十岁，竟尅死五任丈夫。一位资深的算命先生说，她是章鱼女，天生一种吸盘，能吸干男人的元髓，破解之法是先嫁给一棵老榕树，让它挡住她身上的煞气，日后再嫁人，就不会出现尅死老公的事儿了。
她依言，备好香烛供品，用红绸带拴住村后的一棵老榕树，和它行夫妻拜堂之礼。说来真奇怪，几天后，这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竟干枯死了。
这可是一件大奇闻呵，方圆几十里的男人得知此事，再也无人敢娶她为妻。后经人介绍，她嫁给城里一个壮得如牛牯姓陈的鳏夫，以为老榕树消弭了邪魔，这一桩婚姻会有个圆满的结局，但没想到仅过了三个月，这个鳏夫象死鱼浮在水上也翻了白眼，一命呜呼。从这以后，她再也不敢嫁人了，怕的是造孽太多，下世坠入畜生道。
范大是鳏夫的邻居，鳏夫死的那天，就是他上门帮屈莲子处理鳏夫的丧事，有了他的主持，鳏夫的家人怯于范大的凶气，不敢将屈莲子扫地出门。
俗话说，一身白，七分俏，丧事那天，屈莲子一身缟素，越发显得楚楚动人，范大看在眼里，心里倏然萌生了“妓不如偷”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