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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匆匆而过

我们不是没有遇见过,只是我遇见你时,你在忙着遇见另一个。

“我想问……”目光绕着四周环顾一圈,终于落定在才递出去的那只水杯上,她呼口气,轻松地指指握紧杯子的那只手,“我想问你,不烫手吗?”

我倒的可是开水啊。

她搓着热度犹在的手,看着夏东柘眉睫一颤,随后慢悠悠地放下杯子。

“还好。”夏东柘也搓着手,刚刚注意力不在这个上,竟没发现杯子这么烫。又搓了两下,他盯着通红的掌心,嘀咕,“真挺烫。”

咽回肚子的问题让人坐立不安,总担心被人看出任何端倪,又坐了一会儿,陈轻抱着书先走了。

“夏东柘。”目送着陈轻离开,叶李擦着脸,突然开腔,“她刚刚到底要问你什么?别说什么水太烫这种,我才不信呢。”

“我也不信呢。”

抓住毛巾的手停在半空,叶李张着还湿漉漉的眼睛,视线朦胧地看着夏东柘,“知道她想问你什么吗?”

“猜得出大概。”随着掌心的红褪去,夏东柘的视线也随之收回。他抿了抿唇,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叶李,“了解你的好奇心,不过我不打算满足你。”

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才不和讨厌鬼分享呢。哼了一声,他伸手拿过床畔的书,认真看了起来。他心情不错,以至于书上写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注意。

他的平静自喜落在叶李眼里就是活脱脱的炫耀。狠狠甩掉手里的毛巾,他也哼了一声。

“不就是比我早认识她几年吗,有什么了不起?像你这种做事藏着掖着,总把面子放第一的人,就算真想追陈轻,也未必追得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追她了?”冷笑一声,夏东柘的脑子略微停顿了一秒。他不在乎小胖子吗?如果不在乎,那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置气地扔开书,他起身去卫生间,可惜卫生间的门板依旧挡不住叶李那个贱贱的声音:

“就你这德行,和别的女生说不准还有可能,对陈轻,难!她最烦拐弯抹角了,她喜欢我这种直接型的。”

“喜欢你?开什么玩笑?”夏东柘哼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准备发条短信给陈轻。

这个月的二十号是他生日,或许选在那天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合适些吧。

表白?从没想过自己会对陈轻产生异样情愫的他自嘲地笑笑,这个短信该怎么写呢?

“二十号是我生日,你过来给我过,要有礼物,另外我有话和你说。”

想想他又改成了“二十号是我生日,你过来给我过,不用礼物”。

不说“有话说”会不会好些呢?他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不送礼物算什么过生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还是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或者改成“你二十号给我过生日”?太矫情了,这是小女生才会说的话。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他看着屏幕上精简之后的几个字,满意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就在他窝在厕所的这段时间里,叶李屁颠屁颠地去隔壁借了包治便秘的药悄悄放在了卫生间门前,他也不知道,当他那条“二十号晚六点来宿舍找我”的消息只被陈轻看了两秒,“生日”“有事”等关键词便已经瞬息间飞过陈轻的脑海了。

风舒爽地吹过,连飘了几天的黄沙不再肆虐,天湛蓝如洗,陈轻甩臂走在石子路上,人一时竟摇摆不定起来。

要去给他过这个生日吗?而且,这条消息她不确定是不是夏东柘发来的,毕竟现在才二号啊……

拜叶李所赐,陈轻的七月过得异常忙碌,除了应付期末考试外,她还不得不再次参与到之前一度放弃的创意比赛当中去。

“参加是参加,可他们不卖力,我也没那么大的积极性,刚好偷懒了。”坐在图书馆里,陈轻对着川天椒默默叹气。

她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不应该是他们积极才对吗?

无视掉川天椒和哔哥比来的“赞”,陈轻嘀咕起手里的题目:“df(1/x^2)/dx=1/x 求f'(1/2)的值。是几呢?几呢?”

数学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劫难。

在草稿纸上写画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她有些头疼,这头疼非指头按压能解决得了的。

她抬起头,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哔哥,正准备开口,人便愣了一下。

是她眼花吗?怎么看见大A从窗前跑过去了,人似乎还哭了?

“怎么了?又不会了?拿来给我看看。”不由分说,哔哥拿走了陈轻的题册,眼睛只扫了一眼,便说了句,“猪,这道题很简单的好吗!”

她抬头,却发现“猪”跑了。

“喂,你去哪儿啊?”

无论她怎么叫,陈轻都义无反顾地跑出了图书馆,再没回头。

“什么情况?”哔哥问川天椒

“不知道啊!”川天椒也一头雾水。

留下的两人对望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就在她们犹豫的这段时间,陈轻已经跑出门,不见了。

陈轻跑了很远,终于在实验楼外的草坪上追上了大A。

看着扶腰站在灌木后的大A,陈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大A,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的声音让人意外,慌乱地抹了两下泪,大A回过头:“你不是在图书馆复习吗?怎么来这儿了?”

“我看到你哭了。”她指指大A通红的眼圈,“你怎么了?”

“我向他表白了。”

“谁……叶李吗?”

陈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除了叶李,大A还会和谁表白呢?可她的了然换来大A的惊慌,大A瞪大眼睛问:“你知道我喜欢他?!”

是要智商多低的傻子才看不出来啊。陈轻叹气,问:“他没同意?”

“何止没同意。”想起叶李当时的一脸惊诧,大A的眼睛再次发酸,“他让我少吓唬他。我知道我没女人味,还喜欢动手,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怎么就成了吓唬了?”

想不出该怎么安慰她的陈轻歪着头,心里把叶李骂了一千遍。

“胖慢,答应我件事好吗?”

“你说。”

“不要和叶李在一起,至少在我忘了他之前,别和他在一起。”

“大A你说什么呢?叶李对我才不是……”

“陈慢慢,是我朋友就答应我。”

知道她的要求很无理取闹,可大A就是执拗地看着陈轻,直到陈轻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抱紧陈轻。

“大A,我和叶李就是朋友。”

即便陈轻这么说,女人的第六感始终告诉大A,叶李对陈轻的感情远没陈轻以为的那么单纯。

合上眼,她想忘记叶李说过的话和他说那些话时惊慌失措的眼神。

叶李,你是王八蛋。

因为大A,陈轻暂时避开了和叶李的见面,推掉对方的几次邀约后,叶李便不再像从前那样骚扰她了。

期末考试有如连发炮弹,密集轰炸了一个星期后,终于结束了。

走出考场的陈轻脑子里不免仍是各种公式飞转。

哔哥在和同学讨论着答案,陈轻拿出手机,发现屏幕上的日程提醒写着:去见夏东柘。

猛地拍下脑门,她这才想起,今天竟是二十号。

匆匆告别了同学,她心急火燎地跑去了校外。就算划清界限,礼物还是准备一份的好。

这么想着,她想起因为叶李,她已经几天没去夏东柘的寝室了。

没想到,这么巧会在名品店遇到坐地户,坐地户选修的课少,她提早结束了考试。

“陈轻,你怎么来这儿了?这是男品店。”坐地户一脸惊讶地问。

看着一身店员打扮的坐地户,陈轻挠挠头说:“朋友生日,我想给他选个礼物,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啊。”

不想多谈自己的工作,坐地户指了几个价位适中的商品给陈轻。

“这几个都还不错的。”坐地户垂着头,竟然再没了以前的嚣张气焰。

选中了一对猫眼袖扣,陈轻去结账,再回头,坐地户已经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赞叹着坐地户现在的状态不知比以前好多少,口袋里的手机不期而响。

“陈轻,我遇到麻烦了,救我!”

简单的字迹,信息来自叶李。

这个家伙,又在捣什么鬼?陈轻本来不想信,可几经犹豫后,她还是拨通了叶李的电话,可对方关机了。

不会真遇到麻烦了吧?想了想,她还是朝门外跑了出去。

没想到,才一出门,她便被人一把扯住了。

“啧啧,让我看看,这是哪个没良心的,躲了我几天,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收紧手,叶李抓牢陈轻,边拿走了她手里的礼品袋。“我看见了,也听见了,猫眼袖扣,蓝的,可惜我不喜欢穿衬衫。”

“叶李,那个不是给你的。”陈轻张张嘴,对此刻的情况感到头大。

“不是我的是谁的?生日礼物,除了我,还有谁是阴历六月三十的生日?”叶李挑着眉毛,“看在你这么积极给我过生日的份上,爷的生日聚会算你一个。”

不由分说,他扯着人走了。

晚六点一刻,目光从墙上的挂钟收回来,夏东柘起身站去了窗前。

暮色正浓,映红了他的脸。

“陈轻,你最好把迟到时间控制在十六分钟之内。”话音才落,挂钟分针又走了一格。

他抖抖眉毛:“陈轻,你最好把迟到时间控制在十七分钟之内。”

“叶李,你等等,慢点,叶李!”手腕被大力桎住,火烧一样的疼,陈轻试了几次,终于在临近一家水吧的地方扯住了冒失的男生。她大口喘着气,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悉数用尽在嘴巴的开开合合间。

“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好啊,你说,反正我们也到地方了。”手向身侧一扬,叶李一脸嘚瑟。

“那礼物不是给你的。今天是夏东柘生日,他过阳历生日,礼物是买给他的。你和大A的事……”她吞口口水,突然觉得下面的话有些难于出口,可就算难又怎样。眼一闭,心一横,她的话脱口而出,“我现在不能和你走得太近。”

趁他愣神,她把手就势抽回。揉着手腕,她耳边的质问多了丝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啊?就因为我不喜欢你朋友,你就和我绝交?陈轻,我不是你朋友吗?还是从头到尾只是我一厢情愿?”叶李瞪着眼,眼白上几道殷红的血丝。

“不是的……”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因为大A是女生,更需要被照顾情绪?或者说在她心里,大A根本比叶李要亲厚?

“我也说不明白了……”她沮丧地正抓头,听见一声大喝从男生喉咙里猛地爆发出来。

“好好好,你走,还有这个狗屁礼物,也拿走,爱送谁送谁去!”袖扣被大力地塞回她手上,扣针戳在掌心上,她一皱眉,想叫他名字,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你走,我才不稀罕别人的可怜。”

叶李转过身,短袖T恤外的手臂随着情绪一下下绷紧着。默默叹了口气,别无他法的陈轻默默地走去他跟前,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因为大A就疏远你,叶李,你也是我朋友,可你也知道大A是女生,情绪比你……”

“这条先pass。”抹抹鼻子,叶李转过身,“你都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陈轻无奈地照做。她的手突然一空,再抬头,袖扣竟又回了叶李手里。三下五除二地拆掉包装,叶李拿出袖扣细细端详:“别说,你眼光不错,这颜色适合我。”

“那是给……”陈轻话还没出口,就被狠厉的目光瞪了回来。收起白眼,叶李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照。

“戴我身上就是我的。”他哼哼着,突然邪笑了一下,“夏东柘,这下你还不被气死?”

过不了几秒,夏东柘就会看到他发去的彩信,想到可能出现的那张臭脸,叶李大笑一声。笑过之后,他突然沉静了。

“以前过生日,我妈都会给我定个大蛋糕,虽然我不爱吃那玩意,虽然我俩根本吃不完。可今年突然连蛋糕也没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舔了下嘴唇,问,“陈轻,你是不是没爸?”

“……”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听说你爸爸去世了,可看你心态这么好,我有点羡慕。”踢了下腿,又甩了甩头,他满不在乎地看着天,“我爸没死,可还不如死了。”

叶李的故事有点长,听完故事的陈轻摸遍全身,摸出了五元钱。

“叶李,我就剩五元钱了,蛋糕买不了,买个面包就当给你过生日了好不好?”

“扑哧”笑了一下,叶李好笑地看着陈轻,“你可真是……”

他张开双臂,拥抱来得意外而突然。默默愣了一秒,陈轻一个下蹲,钻出他的臂弯,随即逃之夭夭。

“不过一个拥抱,至于吓得脸都白了吗?”挠挠头,他又一笑,“再说亲都亲过了。”

思绪渐远,又被突然的信息声拉回。

屏幕上的内容让他忍不住一蹦三尺高:“淘宝高仿货,二十一对,三十两双的东西,有什么可炫耀的?”

夏东柘,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陈轻第一次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忐忑地走在路上,冷不防肩上一重。

“夏东柘?”她看着来人,迟迟才回过神,“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礼物呢?”细白的手在她面前晃着,她正语塞,屏幕上的照片随即晃在了她面前,“给他了?那是给我的吧?”

“他比你可怜,今年没人给他过生日,他还没爸爸。”

“我也没妈呢。”哼了一声,他压低声音,“没爸的可以抱你?没妈的是不是也可以?”

“夏东柘……”她呆呆地看着夏东柘,“你这是怎么了?”

“前几天你在我寝室,是不是就想问我是否想追你?是。”

“啊?”或许是今天的“惊喜”来得太多,陈轻觉得她的脑子就快不够用了。

“我想追你,想追你,想追你,想追你!这下听清了吧?”一口气说完这些,好像正经历了人生最丢人却最值得丢人的事,夏东柘昂着头,脸红了。

“行不行,给句话。”

“不行。”

嗯。嗯?嗯!

夏东柘呆呆地看着陈轻,听见她说:“想我答应也可以,说一百个喜欢我的理由吧。”

一百个?!上下打量了下陈轻,夏东柘默默咽了咽口水,这个,难了点吧。

“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吧。夏东柘,虽然你刚刚的话是我做梦也想听到的,可我还是不能接受。”陈轻低着头,觉得自己矫情得要命,她一直都想着这一天,想着夏东柘也喜欢上她,可她觉得现在的夏东柘对她并不是喜欢。

“你是习惯了我追你了,我现在突然不追了,你就失落了。”她摇摇头,“那不是喜欢。我还有事要想想,你别跟着我了,还有,生日快乐。”

低头、转身、离开,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陈轻的心既轻松又微微泛着疼,这些她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总算说出口了。

接下去的事,爱怎样怎样吧。

颀长挺拔的男性身影渐渐甩去了脑后,她步履时快时慢,既想快些逃走,又暗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被挽留。

可惜胖妞就是胖妞,注定是没人在乎她的肖想感受的。夏东柘根本没来追她。

她心想着算了,就这样吧,夏东柘的电话却不期而至。

“先说哈,我没跟着你,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他声音带着一贯的骄傲,无须面对面就可以想象他此刻是何种神情。被那句“我没跟着你”逗笑,陈轻无可奈何地应声:“说吧。”

“你打算怎么处理叶李和你那个朋友的事?”

“什么怎么处理?”叶李和大A的事情又怎么是她能干涉得了的?

“按照我对女生的了解,一旦那个什么A知道你和叶李没划清界限,甚至还拥抱了,后果会很严重。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会傻傻跑去主动和那个什么A坦白从宽,你那忽高忽低的情商很可能因为表意不清楚影响你们小女生之间可笑的情谊,别不信好不好,她不可能不在意……喂,陈轻,你在听吗?喂?”

电话那边及时地传来了回应:“嘟嘟嘟嘟……”

什么人吗?这件事她怎么可能不和大A说?

信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陈轻,你挂我电话!”

叮咚,又一条。

“我说真的,这个时候坦白不如隐瞒,女人都有嫉妒心,好朋友之间也有,何况是有关男人的,她得不到的凭什么你有?”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夏东柘可以这么唠叨这么烦,说了再无瓜葛了,他这是想干什么?!

指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她考虑是否把这个号码拉黑。

“你拉黑试试?你记得我号码,我也可以换卡再联系你,拉黑没意义。”

随着再一次的“叮咚”声响起,陈轻的脸彻底黑了,忍着最后的耐心,她回了夏东柘一条——

“你想怎么样啊?”

“给我些时间,让我找到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在我肯定自己对你只是习惯前,你无权剥夺我和你沟通交流的权利,别忘了,你可是叫我哥的。”

“……”

好吧,她认命地关掉了手机。

和叶李之间的事,最终也如夏东柘所愿没有告诉大A,因为一个意外的消息打断了她原本的情绪。

谁能告诉她,她那个基本没进行过二次修改的方案怎么就入围复赛了呢?

是她很强吗?

“是其他队太弱。”夏东柘这样挖苦她。

陈轻合上手机,对刚刚收到的这条信息权当空气。她从来不知道夏东柘还会有这样一面,简直无赖。

偏偏无赖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和你交流,我哪来的依据判断我是真对你有感觉还是假的呢?

“唉……”随着陈轻的叹气声,暑假来临,同学回家,寝室里顿时空了下来,原本说好留下陪她的大A临时跟着家人外出旅游,陈轻觉得这里面十有八九是躲叶李。

学校放假,叶李的影碟店生意大减,他索性关了店去外面寻求新商机。

一时间,陈轻的生活内容竟只剩下策划方案和夏东柘的短信了。

暑假第一天。

“策划好好做,听说奖金不少呢。”

暑假第二天。

“食堂是不是停了?你现在每天吃什么?别吃什么泡面了,没营养还让人发胖,再胖下去别说衣服了,就连床都买不到合适的了。”

看到这条时,陈轻正站在炎炎夏日底下发着问卷。胖?她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总觉得衣服怎么比之前宽松些了呢?

是错觉吧。

正想着,下一条消息传来。

“明天一起吃个饭吧,没别的意思,我是你哥嘛。”

噗,他现在倒很会用这个词的嘛。

收起手机,她接过路人递来的问卷。

接下去的一天,夏东柘并没像说的那样来找她。

开始陈轻并没在意。

可是当又一天过去,过于安静的手机突然让人感到不安。

燕北医院,传染病房。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夏东柘的拳头几度攥紧后又松开了。

掌心布满汗水,他有些紧张,却依然坚持立场:“我要留下。”

“不行。”主任已经懒得理会他,兀自处理着手边的东西。疫情来得突然,病人携带的病毒该怎么治疗,把控主任心里也没把握,就在刚刚,上面来的通知,说首都的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我要安排专家们的住宿,还要制定方案,夏东柘你能不给我添乱吗?”

“能。让我留下,参加这次治疗。”

“你……”手下这个兵的冥顽不灵让主任头疼,他按了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文件扫了两眼,“你当留下的人是在过家家吗?告诉你,这个病毒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主任。”夏东柘摘了脸上的口罩,露出干净而坚毅的脸,“主任,学咱们这个专业的,哪个不是做好有这一天的准备了?你说没结婚的优先,家里没老父母的优先,我哪条不符合?别拿我爸说事,他有人照顾。”

“东柘,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有个什么,我怎么和你地下的妈交代?”

“你要是不让我参加更不好和她交代。”夏东柘哼哼着,抄手的姿势显然是铁了心。

坚持无果,主任只好让步:“那好吧,不过在这之前你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知道了。”

才喷过消毒药水的走廊,气味浓郁。随手关上身后的房门,夏东柘抬头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着:给谁打呢?

他先打给了老头。

“老头你在哪儿呢?和叶姨去国外了啊。没事,好好玩,真的没事,我骗你干吗?没事那我先挂了。”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和老头通话,或许不是,可不管是哪种,他都不习惯用煽情的方式说道别。

握着电话,他思考着是不是要再打给谁。

打给她?那家伙会哭鼻子吗?

“肯定会的!”他大步地朝办公室走去,边走边摇着头,“最烦女生哭鼻子,还是不打了。可我说了找她吃饭,她不会以为我小气巴拉不想埋单所以不找她吧?不行,还是发个短信吧。咦,信号怎么没有?”

再没多余时间让他唠唠叨叨,ICU近在眼前,他放下手机,神色凝重起来。

或许,在他心里也不确定陈轻是否真在想他吧,毕竟那是个倔强得超乎他想象的小胖子。

陈轻当然在想他,而且从她意识到夏东柘已经很久没骚扰过她开始,她想了整整一个钟头了。

“陈轻,你不是吧?是我把你拯救出水深火热,带你出来吃香的喝辣的,你脑子里想的不该是‘叶李真帅、叶李太帅’了吗?”

“嗯。”

“嗯什么嗯,你现在就差在脸上写明你在想夏东柘了!”

叶李气得跳脚,他希望自己的情绪能多少换来对面人的注意,可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是徒劳,陈轻只是轻轻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在说“叶李,你别闹了好不好,我能出来陪你吃饭已经够给面子了,我和你现在可是‘敏感时期’”。

他更窝火了。

他正准备再和她摆摆他们的关系是怎样和大A无关的,对面的陈轻却突然站起了身。

指着店里的电视机,她声音发颤:“叶李,你看那是不是夏东柘?”

“什么夏东柘?你眼花了,他怎么可能上电视呢?”

叶李一愣,忙回身,匆匆略过一眼屏幕上的滚动字条,他便高喊着:“老板,换个频道,来吃饭播什么医院的事啊,吃饭都没心情了。”

“换台也是这个,燕北因为这个病人都成全国的焦点了。”

干笑两声,叶李的表情十分不自在:“不就是一个新型肺炎吗?有那么夸张吗?”

“肺炎?!会死人的!听说医院里的大夫都有被感染的了!”生硬地放下手里的菜,老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叶李,心想现在的小年轻也太不懂事了。

“哪就那么容易死人了?”叶李低头嘀咕着,声音没了之前的底气。

“你知道这个病?”从震惊中缓过神的陈轻问叶李,寝室没宽带网,她消息闭塞,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知……知道。”

“所以夏东柘真的在参加抗疾治疗,而且你还知道?”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李,不信这个前一秒还勒令她不许再想夏东柘的人,竟然知道夏东柘在参加那么危险的工作,“叶李,你怎么能这样?”

“我也比你早知道没多久,而且那个病也不严重,听说外国死了还没超过十个人呢……”叶李试图解释,却发现越解释越糟糕,因为陈轻对他说——

“叶李,做人怎么可以那么冷漠自私?”

轻叹一声,她转身离开,“我不想再见你了。”

不想见他了?片刻愣神后,叶李突然暴怒地跺起脚:“我做错什么了你不见我?你说你把我当朋友,为了舍友你和我划清界限,现在因为夏东柘,你又说不见我!陈轻,他们是你重要的朋友,难道我不是你朋友吗?”

他是男子汉,可男子汉也会有情绪,也希望能有人关心他,他也会委屈。

看着停住的脚步,就要湮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他不敢转神地盯紧那抹背影,生怕遗漏掉一点细节。

“叶李。”

“干……干吗?”他吞着口水,紧张来得毫无来由。

“做人先为自己想没错,我也这样。”顿了顿,用怎样的措辞似乎让她为难了一阵,“可是,不能只为自己想的。”

陈轻还是走了,留下叶李独自一人。风莫名的萧瑟,吹干少年额头的细汗,他仰头看着天:“可是除了我自己,还有谁高兴让我去惦记呢?”

世界那么大,却没一个地方需要他。

走出了好远,心情平复下来的陈轻闷头回了远处,哗哗作响的槭树旁,早没了少年的身影。

“叶李……你啊……”

这个朋友总是让她既无奈又为难。

发了条短信给他,陈轻转身回了寝室。

这种时候,即便再怎么担心,她也不可能跑去医院找夏东柘。她能想到的就是待在寝室里,听着广播里延迟播报的疫情消息。

终于,当有医护人员感染的消息传来时,她再也坐不住了。

握着手机的手不是没有拨过他的号码,可每每拨完那串数字,理智却告诉她不能拨出去。

“穿那么厚的防护服怎么方便接电话呢?肯定不能的。”自问自答着,她想:发个短信总可以吧?

措辞不知改了多少次,终于确认后发了出去。

夏东柘,一定要平安啊。

又是近二十个小时的连续工作,回到休息间,脱掉厚重的防护服,体力透支的夏东柘强撑着又做了身体各部位的消毒。

终于,像刚从消毒药水里爬出来的他瘫软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房间安静得吓人,偶尔有进出的同事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他闭着眼,想着才确认被感染的那个同事连和家人再通次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推进了隔离室。棘手的病毒有着未知的危险,他怕,他的同事也怕,可这个时候,他们必须上。

谁也说不好还会不会有人被感染。再或许下一个被感染的就是他。

疲乏地按压着太阳穴,他准备休息一下。休息前想起几天没摸的手机,他心里一动,在柜子里一阵翻腾。

未接来电若干,有家人朋友的,光老爷子的就五十几个。他摇摇头,心想还是被老头知道了。

未读短信几乎把内存撑爆了,打开邮箱,第一条他就看到她的了。

想起那个小胖子,他有些好笑,就这样还说决定不喜欢他了?分明还在担心他好吗?

点开,他的脸莫名凝重下来了。

之前小胖子问他,他对她究竟是不习惯失去,还是喜欢。

他本以为答案已经清晰了,可看着满满五十页的短信,那个答案再次变得模糊了。

他咬牙切齿地回复了一串,却在发送前忍住了。

她把他当什么了?哼了一声,他重新回复。

陈轻坐在寝室里,看着窗外的天,天那么蓝,她的心情却不好。广播里的新闻重复播报着,却始终没说感染的医生的名字。

应该不是夏东柘吧?

肯定不是他。

正想着,手机一震。

是夏东柘给她的回复。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可等她看清夏东柘的回复内容时,她的脸再次皱了起来。

她不就是把疾控中心上的防疫消毒流程,怎么洗手,怎么做面部消毒的细则复制给他了吗?至于这么罚她吗?

叹气之余,她心里默念着:还好没事啊。

“消毒细则有十五个错处,找出它们并且完成抄写及背诵……100遍。”

这种苛刻又变态的惩罚手段只有夏东柘想得出吧。

盯着短信发呆了一分钟,没发现哪里有错处的陈轻选择了暂时放弃,拿起书包,她出门准备先去营业厅把寝室的宽带网开通了。

可是真站在营业厅,看着水晶板底下压着的价目表,她还是微微晃了晃神:“这么贵啊?”

摸着瘪瘪的钱包,她突然无比地渴望这个时候自己包里能多出沓钞票。

要不算了吧,她踟蹰回望,心里却微微不甘心,有了宽带网她的课题资料就能更方便地查找了,还能和朋友在网上联络,她能看她喜欢看的新闻消息,虽然关于医院方面的消息并不能算她喜欢的。

叹着气,她揉着头,好好的世界干吗要有传染病这种东西存在呢?

宽带网没装成,只好回寝室。

安静的午后,广播带着杂音在脚边刺啦作响,陈轻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发呆。

听到的消息让人无法乐观,能对抗疫情的药物还在研制中,而前方的感染者状况却早不容乐观了。

呼吸衰竭的感觉……

她闭上眼,不想继续回忆。

敲门声来得突然,她坐起身,想着这个时候宿管阿姨怎么来了。

应着“来了”,她爬下梯子去开门。可等看清门外来人时,她愣了。

“我就是去看看,钱都没交,怎么会来给我装网呢?”她挠着头,“师父,你们没弄错吧?”

“弄错?”粗嗓门的大汉眼睛扫了眼门板,“8174,没错,就这儿啊。网费都交了,上头让我们来干活。小姑娘,别磨磨蹭蹭的,干完这里还有下一家等着呢。”

“可是……”她还想解释什么,无奈大叔直接进了屋,拿着线开始干活了。站在一旁的陈轻手足无措,只能看着这凭空而降的网线莫名其妙地拉进了她的寝室。

可是,她没交钱啊……摸摸口袋,她再次确信钱不是她花的。

是谁呢?

能想到的第一个有可能的人就是叶李。

在大门紧闭的光碟店前转了一圈,一无所获的陈轻正准备离开,恰巧隔壁卖奶茶的大妈出来倒脏水,看见陈轻便摆了摆手:“来找臭小子啊?他去新疆了。”

“新疆?”陈轻一愣,“什么时候走的?”

“不记得了,前几天气呼呼地回来,收拾了东西,还特意跑来告诉我,如果有人找他,就和对方说他去新疆了。”

这家伙,怎么跑新疆去了?一阵担心过后,一个更深的疑惑开始困扰她。

不是叶李,那会是谁呢?

始终没得到解答的问题随着日子渐渐淡出思绪,陈轻偶尔对着新闻发呆时,她会想一下是哪个好心人帮她出了这笔钱,让她更快看到夏东柘的消息,让人揪心的消息。

最初感染的病患抢救无效,在这天清晨去世了。事情并未就此终结,救治过程里,有两名医护人员被感染,更糟糕的是,市民里也出现了与感染者相似的症状。

公共频道上循环播报的防疫须知枯燥无趣,让人恐慌,学校进入半封闭状态,进出需要出示学生证,校网上延迟返校的公告才贴了一个小时,陈轻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大A说她想回来陪她,只是爸妈死活不同意。哔哥人在老家,嘱咐她少出门,等返校时会给她带家乡的特产。川天椒更是直接,派了家里的司机给她打包了许多零食。

此刻的陈轻,就坐在寝室里,手里举着川天椒捎来的腊肠,看着电脑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最新消息:最初被感染的那个医生医治无效,去世了。

夏东柘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在忙吗?比她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一定很难过。

夏东柘的确很难过。

这是他学医以来,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生死。

死的医生是隔壁科室的,他记得那是个爱笑的大哥,膀大腰圆,身材魁梧,选择留下的时候,他们站在一个房间里,他还听见那位老大哥开玩笑说:“就我这身材,什么病毒攻占得了我啊?”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连续工作了几十个小时后不幸被感染了。

明明每道消毒工作他们都认真地做了,明明小心翼翼了,可还是被感染了。

以前,妈妈去援非,他觉得那是强出头、想做英雄。

现在,他和同事一起参加抗疾,面对这种未知的致命的病毒,他想的不是战胜病毒成为英雄,他只想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活着。

活着。

可此刻平躺在床上的同事再也活不过来了。

可怕的沉默侵吞了房间,他知道身后站满了同事,却感觉不到一丝人声。被太多情绪塞满的房间显得狭小拥堵,夏东柘不知道他的同事在想什么,他除了惋惜,其余竟然都是平静。

以前的他怕死,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恰好是轮岗休息时间,师父拍拍还在默哀的他,声音透过几层口罩,闷闷地提醒他去休息。

“嗯。”他答。

休息室里不止他一个,其余几个同事倚着椅子或躺或坐地休息,他走去衣橱,拿出手机,不意外地看到里面的一条短信:“消毒守则我默了43遍了,可错处就找到了七处。”

看着这条简单的短信,夏东柘微微笑了。才脱了防护服的他额头又冒出了细汗,他拿起毛巾,边擦边回复短信:“就是十五处,这种程度还想让我给你通过实验,开什么玩笑?”

想了想,他删掉了上面的话,又写道:“就是十五处,出去我检查。”

他不想说他会保重这类肉麻的话,他只想通过这句话告诉她,他好着呢。

医院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紧张的生活不允许他花心思去揣度字句,只能用只言片语告诉她,他活着呢。

这对陈轻来说就够了。

陈轻突然有种她也该做些什么的冲动,夏东柘这么努力,她不能被他落下太多。

可是,参赛项目比她想的难做得多,最重要的是,她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了。

想了想,她去了图书馆。

好在假期图书馆还对外开放着,只是空调没开,书的木质香里夹杂了让人窒息的闷热。

手里的纸扇扇了几下仍是无济于事,她索性放下继续去翻书目。

抱来的书不少,能用上的却不多。

她在一本书的参考目录里找到一本切题的,心想着或许用得到。

书那么多,找了半天仍没找到,她有些沮丧地回了位子,惊讶地发现桌上放着一本让她找了半天的书,不止如此,旁边还多了一瓶矿泉水,冰镇的。

谁放的呢?

她四下里看看,发现除了她并没其他人。

她念了声奇怪,拿起书去前台登记,至于那瓶水,她可没拿不是自己东西的习惯。

确认过书是可借的,她离开了图书馆。

临近傍晚,天突然阴了。陈轻小跑了几步,还是在赶回寝室前遇到了暴雨。

“哗啦啦”的雨水沿着房檐滴答而下,陈轻站在超市里看着窗外,盘算着这场雨还要下多久。超市里有伞,她却不想买,她有伞,在寝室而已。

“吧嗒吧嗒”吸着烟的店主已经第三次游说她买伞了,她摇着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避雨下去。

正想着,超市的玻璃门“哗啦”一声开了,随着“咚”的一声,一把雨伞落在了她脚旁。被雨淋湿的字条黏在伞柄上,歪斜的字迹写着:“给陈轻的。”

她拿起伞,愣了一下,随即跑出门去。

“叶李!叶李,你站住!”

才离开的人影跑得飞快,很快把她甩得远远的。她努力追着,无奈身体笨重,路滑雨大,跑出几百米,她终于累得停下了。

“叶李,你跟着我不就是想我发现你吗?我发现你了,别跑了,出来吧。”

空荡荡的路前方,大颗雨滴落下,溅起一地水花,天地间安静得只有雨声。

时间过去好久,久到陈轻以为刚刚是她看错了,以为那人不是叶李的时候,别扭的男生终于从树后走了出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昂着头盯着陈轻,目光“傲娇”里带着一丝狼狈:“终于知道是我了?”

他做了那么多,给她安装网线,蹲在她们寝室墙根底下吹口哨,帮她找书,给她送水,她却一直没发现他!

“奶茶店的老板说你去新疆了啊。”陈轻无奈地解释,至于口哨,她一直在想什么虫子叫得那么难听呢。

“她说什么你信什么啊?钱都给你办网了,我哪有钱去新疆!”

从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叶李看着陈轻,憋了几天的火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陈轻,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说不想再见我这种话!”

“嗯。”事后她也后悔了,去找了他的,只是他先跑了。

“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我想要得到平等对待。”

“嗯。”只是大A那边难办了些,她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她听见叶李又说:“何况,我和你的关系应该比朋友多一些,毕竟你是我的初吻对象。”

……

尴尬随着沉默慢慢发酵,最终被轻咳声打破。

陈轻抹着嘴:“这……不大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陈轻的否认让叶李恼火,他跳脚指着嘴巴,“这里,我就是用这里亲的你。”

“知道啦……”陈轻摆摆手,吻嘛,肯定是用嘴的,总不至于用屁股吧。

“所以,陈轻,如果你需要我对你负责,我不是……嗯,我不是不能考虑的。”叶李忸怩地开口,不想对他来说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陈轻却轻而易举地有了答复。

摆摆手,陈轻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的不是初吻,不用你负责啦。”

大雨滂沱坠地,被陈轻拉着避雨的叶李脑子蒙了,她……不是初吻?

“你给谁了?夏东柘吗?”他睁大眼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是,他姓黄,不姓夏。”像是忆起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容爬上她嘴角。

“啊?”竟然不是夏东柘。一想到他并非陈轻的初吻,叶李有片刻的沮丧,可想想夏东柘,他又乐了。

“叶李,你怎么突然那么开心?”

“没什么。”他忍着笑,死活不说他是为了这难得一次的公平开心着。

本意是让他不要把吻这件事放在心上的陈轻突然有些看不懂了。

“叶李,能轻点笑吗?有点吓人。”

“哈哈哈,不能……”伴随着无法控制的笑声,一声响亮无比的喷嚏声随即脱口而出,“阿嚏!”

“叶李,你没事吧?”

“没事,我体质棒着呢。”比画着手臂上的肌肉,他夸张地挤着眼睛。

可或许就连叶李也没想到,在他夸下海口的当晚,他高烧39°6,被陈轻强行带去了医院发热门诊。

他不喜欢医院的气氛,尤其是当下这种气氛,每一个在眼前打转的人都戴着口罩,没人说话,就算说也是很简短的话。

“陈轻呢?”从进了医院,陈轻就被人带走了,他拍着桌沿,质问伏案的人。对方却像没听见一样,兀自发问:“最近去了哪些地方,除了发烧还有其他症状吗?”

“我问你送我来的女生呢?!你听见没啊?”

“烧成这样还有力气喊,还可以嘛。留院观察一天,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不要乱跑,也不要离开观察室。”

“我就是淋了点雨,发烧而已,你们凭什么拘禁我?”叶李气得眼睛发黑,他以为这次还是会和之前几次一样,被人无视,没想到医生抬起头,竟然回答了他。

“凭什么?非典的时候,多少个和你一样发烧的患者拿着和你一样的说辞骂我们,结果呢?死了几百人。如果你认为死几百个人不多,那我告诉你,因为送你,你的朋友现在也在接受发热检查,因为给你化验治疗,我们这些‘凭什么拘禁你’的人有可能也会发烧。医院不是监狱,更没那么多闲人看着你,如果我上面说的话你听进去一句,那就给我起立,去观察室老实待着,不到时间别出来。”

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叶李愣了愣,蔫蔫地起身:“是不是当医生的都这么凶啊?”

他想到了夏东柘,心里明白了陈轻之前生气的原因,却不想承认夏东柘也是伟大的一个。

观察室的气氛不比刚刚好多少,独立的房间虽然不闷,但他仍然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拿着手机,他发短信给陈轻。回复来得很快,陈轻的语气比他想的要轻松。

“没事就好。”他噼里啪啦地按着按键,“陈轻,他们说我有可能传染给你,是吗?”

“不是啊,我没发烧,就是保险起见,需要观察确认一段时间。”

他放了心,可马上又紧张了起来:“可万一呢?”

“有万一也没事,我们的医生很棒,再难的病也能治。”

说到医生,叶李撇了下嘴,继续回复:“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个医生多凶。”

对方一阵沉默。

“陈轻,怎么不说话了,是发烧了吗?还是不舒服了?”

“不是。叶李,我也是才知道的,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她先生是夏东柘的同事,才过世。”

叶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之前叶蓝说他幼稚他不觉得,陈轻说他自私他不承认,可是此刻,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有些不懂事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有些想哭。

观察期因为这种情绪变得格外漫长,终于,在又一个黎明来到时,他离开了隔离室。

陈轻站在远处,声音遥遥:“还发烧吗?”

“不发烧了。”他摇着头,“陈轻,等姓夏的出来,我决定对他好点儿。”

“嗯?”

她看着叶李,惊讶于他的这个转变,这样的叶李,确定没发烧?

她摇了摇头。

叶李等着对夏东柘好的日子终于还是没那么快来到,病毒比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又是近十七个小时的连续作业,夏东柘步伐沉重地回了休息间。

就在今天,又一个同事被确诊感染,住进了病房。

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同事成了自己要救治的病患,那种感觉凄凉无奈得很。

他步履踉跄,筋疲力尽地坐在沙发里,无力地拿出了手机,短信箱如期地塞满了各式短信,无外乎关心问候的,他却没了回复的兴致,包括陈轻的。

“实验室那边正在研究对抗药物,而且,已经几天没有死人了。”他闭目嘀咕,“没有死人”在他看来是唯一能支撑他走下去的好消息了。

可学医的人都知道,在非典疫情里活下来的人,身体却遭受着各种后遗症的折磨,对他们而言,生不如死。

他也会被感染吗?

他也会躺在病床上,看着戴着口罩、身穿防护服的同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给他使用着各种不知道有没有效的针剂药物吗?

未来的某天,他也会看着同事无能为力地朝他摇头,让他安静地等死吗?

想法太多,乱糟糟地塞满脑子。

他揉着头,心想:想那么多干吗?现在不是还活着吗?活着就要继续干下去啊。

微微一笑,他重新执起手机。在短信箱里找到陈轻那栏,简单编辑了文字后,他闭眼睡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信息提示音响了有一会儿了,陈轻仍对着手机发呆。

“他死了?还是被感染了?”几天的等待,叶李的神经也不像之前那么大条,他夺过手机,待看清上面的短信内容,顿时有些生气,“还以为怎么了呢,不就是提醒你还有多少遍消毒细则没默吗?干吗弄得像丢了魂一样?吓死小爷了。”

“他说我还差二十三遍没默。”

“是啊,怎么了?”叶李眨着眼,对陈轻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不明所以。

“前几天我和他说我都默写完了。”

“……说不准他记错了呢?”

“你觉得他是那种会轻易记错东西的人吗?”

想想夏东柘平时说话的臭屁样子,叶李摇摇头:“真不像。”

所以现在的他一定过得特别累,特别难。不过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夏东柘也会平安无事的。

信念这东西,有时真的很重要,已经记不清是封闭抗疾的第多少天了,针对新病毒的药物终于研制成功,在确认好病区里最后一个感染病患病情稳定后,夏东柘接到通知,封闭解除,可以回家了。

“终于”是种什么感觉呢?

大约就是再不用透过窗子看蓝天,闻得到风的味道,看得到绿树红花飘荡。

站在医院门口,他朝远处的小胖子招了招手,紧接着又是一皱眉。

“你不是说已经和他断交了吗?”指着陈轻旁边的叶李,夏东柘鼻子出气地问道。

原本的叶李还在考虑是否要说两句赞扬的话给夏东柘,听他这么讲,叶李当时也翻了脸。

学着夏东柘的样子,他哼了声:“你没在里面壮烈牺牲啊?”

“不是说了要好好相处的吗?”陈轻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我才没说过呢!”

夏东柘看着跳脚的叶李,了然地点头:“我信你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你……”

不再理会叶李,夏东柘转头看向陈轻:“记得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吗?”

突然变得不好的预感让陈轻开始心跳加速,可她还是摇摇头:“忘记了。”

“没关系,我记得。你问我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喜欢还是习惯,当时我答不上来,现在我还是答不上来。”

她的心微微一沉,有些失落。

低着头,她“哦”了一声。

“我对你不可能是一见钟情,在我过着安逸的生活的时候,你每次出现在我梦里都是笨笨傻傻地在我身后追我,我很不喜欢那样的你,很烦,让我很苦恼,是个正常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漂亮苗条,至少不是你这样的。我曾经不止一次渴望你从我生命里消失,我以为那样我就不会烦了。可就在这几天的封闭治疗里,我却总想起你,想你的坚持,想你的固执,不管你信不信,是你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所以,我想说什么,你懂吧?”

话说得有点多,夏东柘的脸微微有些赧色。

“嗯,懂。你的意思是你弄懂了你是有些在意喜欢我的,是吗?”

“算是吧。”踢飞脚边的石子,夏东柘看着天,“所以,在一起,怎么样?”

从没料想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叶李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陈轻怎么能和夏东柘在一起呢?她该是他的啊,她的初吻都是他的啊。

随即想起陈轻的初吻不是他的,叶李咬着牙,或许把这事说出来能硌硬夏东柘一下。

他正准备说,不料陈轻竟早他一步开口:“不行呢。”

“为什么?”

夏东柘和叶李一同看着陈轻。

“爸爸说过,人是平等的,我追了你那么久,我也想要平等。”

“怎么个平等法?”思忖片刻,夏东柘还是不大确认。

“她的意思是她追了你那么久,现在你也该追她一阵,这样才公平。”叶李瞪了夏东柘一眼,心想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这么简单的意思他听不懂?同样的,他也觉得另一个人让他不开心。“陈轻,他哪里好了?哪里比我好了?”

陈轻挠挠头,不知从何答起。

风徐起,吹断了两人的互动。夏东柘的声音夹在风里:“可是……怎么追?”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追夏东柘,即便是杭舟,他也没有竭尽心思去想过怎么追。

追女生他不懂,他一直以为他不需要懂。

三秒后,一片尘土飞扬里,叶李笑倒在地上,不计形象地捶着地,嘴里幸灾乐祸地嚷嚷:“夏东柘,你不是吧……”

不就是没追过人吗?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不会的不是可以学吗?

看着抽风一样的叶李,夏东柘眉头微蹙,抑扬顿挫地甩出几个字:“没追过至少比追了没追着的好些。”

直到夏东柘走远了,叶李这才反应过来,夏东柘说的是他。

“靠,我对陈轻根本就没认真追过好不好?”

最不高兴被夏东柘比下去的他正气得七窍生烟,却听到身后陈轻幽幽的声音:“哦……”

那话意味深长,他脊背紧随着一抖。

“夏东柘,你就是我的克星。”路边的碎石子接二连三被踢飞,兼顾扬起阵阵尘土。

他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看着脚下,心里回忆着之前怎么就生出了和夏东柘重修旧好的念头呢?

入夜,路灯拉长人影,随着东摇西晃的步伐,叶李身后一片暗沉。

就在刚刚,回到寝室的他又和夏东柘吵了两句,赌气的他跑出了寝室。

“不就是个住的地方吗?没你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最不习惯夏东柘那副浑然天成的臭屁样子,叶李打算今晚去影碟店里凑合一晚。

人才转过公共浴室的双层红砖房,甚至还没看见影碟店黄色的幌子,一阵争吵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路灯昏黄,无力地延伸进遍布杂草的小径。近处,两个模糊的人影对骂得难解难分。

仔细辨认了一下,他认出其中那个女声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大A,这小子想干吗?”几步跑过去,人挡在大A前面,叶李眯眼打量着对面的人,光线暗淡,只看得清是张男生的脸。

对方也觉察到叶李的敌意,停止了胡搅蛮缠。那人一手叉腰,下巴朝叶李昂了昂,他问大A:“这人谁啊?”

“和你没关系。”

生怕把叶李卷进来,大A连推了叶李几下,想把他推走,无奈固执的叶李认定了大A是遇到了麻烦,死活不肯走。

“既然没关系,还不快走。”不耐烦地做着驱赶动作,男生再不搭理叶李,转而再度盯紧了大A,“怎么样,期末的时候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现在该有答复了吧?”

男生手腕上的骷髅文身在树影与灯光间狰狞骇人,在片刻间,大A几乎要认命答应了,如果没有叶李在的话。

“她可不能做你女朋友。”叶李哼哼着。

“为什么?”被意外忤逆的男生声音当即拔高,指关节更是被扳得“咯吱”作响,他甚至还威慑地向前一步,气势直压叶李。

“不为什么。”浑不吝(北京方言:啥都不怕)的叶李脖子一梗,“她之前和我表白过,我考虑了考虑,决定答应了。”

因为这句话,四周一片寂静,大A低着头,拳头握紧,指甲直接抠进掌心。

很疼。

不是梦。

她甚至不知道于有光是什么时候走的,脑子里只有叶李那句“我决定答应了”。

记得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还是陈轻给人做急救、差点被退学那次,她和说陈轻坏话的闫爽打了一架,逃课去找陈轻,路上遇到了和父亲争吵的叶李。

那刻,她忘记了陈轻,跑向了叶李。

曾经,她为当初的勇敢后悔过,如果她不那么勇敢地冲过去,或许就不会分享到叶李的秘密,或许就不会心动了。

现在她又庆幸自己跑了过去,因为没有那时的勇敢就没有此刻。

“叶李,你说真的吗?”低着头,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可惜事情的结果并非她想的那样,她的一切美好愿景再次破灭在叶李一句轻飘飘的话里。

“当然不是了,不是说了我不喜欢你的吗?可我不那么说,那个人哪会走……”

“啪”的一声巴掌响,女生跑远了,独自留下的男生捂着脸,感觉腮帮子阵阵发麻。

“干吗打我啊!”搞不懂这个女生在想什么的叶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脚旁。

或者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是他多管闲事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的他原地转了几个圈,最终愤愤地走去了不远处的小店。

他以为大A是个复杂、神经兮兮甚至反复无常的女生,他不理解的是,大A的情绪是任何一个陷入爱慕而不得的女生的正常反应。

陈轻坐在椅子前,对一组数据做着统计录入。Excel这个软件她看见大A用过,明明简单几个操作就能得到想要的统计数据,可怎么轮到她操作就做不到了呢?

正挠头,房门“砰”的一下被人撞开了。

“大A?”还没来得及为朋友的归来而喜悦,大A脸上的泪痕便让她止住了下面的话。

“怎么了,大A,有人欺负你吗?还是和谁吵架了?”

“陈慢慢……”大A眼睛通红,抽噎着,“叶李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最大最大的混蛋!”

陈轻头皮一阵发麻,眼睛不自主地瞥向了电脑。灰色网线盘旋着床沿去了窗外,她心里激烈斗争着,该告诉大A吗?

咽口唾沫,她拉着大A坐下,问:“他又怎么惹你了?”

只顾着哭泣的大A没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胡乱猜测的陈轻终于没有得到任何结论,只得搂着大A,默默安抚。

大A的回来终于结束了陈轻孤单的假期,可依旧没人和她说话。

安静的夜晚,陈轻看着天花板,她知道大A没睡,却不敢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枕边的手机一闪,她拿起来,平躺的阅读姿势让她眼睛发酸,眨眨眼,泪眼模糊中,夏东柘的言语一如既往地戏谑:“你那个室友回来了?和叶李见面了?说了什么让这个家伙半夜回寝室抽风,想睡觉都不成?”

可以想象发短信的夏东柘是怎样一副皱眉的模样,她眨眨眼,大A和叶李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也是她想知道的啊。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她只好盯着屏幕发呆。

她没想到,第二条短信这么快就紧随而来。

“有些事,不坦白比坦白好,不想和那个什么大A做不了朋友就别犯傻气,心思一上来,什么都往外说。”

她懂他的意思,这也是困扰她的地方,假期这段时间她没按照大A说的那样断了和叶李的来往,可她不觉得这真犯了多大的错。

“我的朋友没那么小气。”她回复着,竟因为夏东柘的话有些生气。

“随你。”发送了回复,夏东柘做了个口型:傻。

这本就是一个两难的境地,说与不说都有各自的好处,只是利弊的大小而已。再大方的女人也有小气的时候,他觉得隐瞒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管他呢,出了事,他也会站在她身边的。

“叶李,你不是说你走错方向了吗?你不是不想回寝室吗?那干吗占着浴室两个小时了。”

没人答他。

哼了一声,夏东柘的注意力重新回了电脑屏幕上。某论坛上,他才发的问题很快就有了回复。

网友“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鸡”回复:“我去,楼主脑子没坏吧?一百六十多的大胖子根本不是应该怎么追的问题,肥女人不是应该躲远远的吗?”

网友“良心刷分五元一万粉保证活粉”回复:“楼主敢上个照吗?绝对是丑八怪。”

网友“痞子不菜”回复:“如果楼主长相正常的话,这个女生不应该倒贴吗?”

荧亮的屏幕映着男人发抖的眼皮,又看了几条,他索性关了电脑。

他怎么想的,干吗要去问这些家伙呢?

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想办法的好。

疫情过去的燕北车站站口站满了接站的人。

陈轻手举着牌子,站在站口接延迟报到的大一新生。时间转瞬而过,她已经大二了。好像还是昨天,她背着行囊来了燕北,为了追随夏东柘。

说起夏东柘,她嘴角便泛起一丝笑意。

她想让夏东柘追她,可几天过去,那边却一点来追求她的意思都没有。她不担心他不会来,只是好奇夏东柘会怎么追。

正想着,一波旅客远远地从站口走出来。

很快,有几个提着行李的同学看到陈轻手里的牌子,颠着步子朝她跑来。

陈轻又把牌子举高些,想让更多人看见她手里的牌子。不料手还没举稳,牌子便脱手而去了。

她回头看着同行的男生,盯着他手里的牌子,听他说:“夏医生说了,牌子不能让你举超过两分钟,高度不能太高,会累,夏医生说,新生的行李不能让你提,他还说……”

“别说了!”

同学真的没再说什么。

都用做的。

陈轻想帮新生拿行李,总有人先一步拿走行李箱,步子快得连追上的机会也不给她。

她想做指引,带新生去学校大巴乘车,又有人先一步领着学妹走了,看着其他人忙碌,她失落得很。

恰好有人抱了箱矿泉水过来,陈轻精神一振:“我来派水吧。”

天气炎热,人站在太阳底下真的很容易中暑。边感佩着学校安排得周到,她边拿起两瓶水。

“你干吗?”同学拦住了她。

“发水啊。”她眨眨眼,心想发个水也累不死人,夏东柘总不至于连这也限制她吧?

“不是不是的。”同学猛劲儿摇头,“这水不是发的。”

“那是干什么的?”

“给你喝的。夏老师买的,说胖子特别容易中暑,让我看着你喝。”

中暑?盯着那整整一箱十二瓶的农夫山泉,陈轻真有了中暑才有的眩晕。

夏东柘,你是怎么想的啊?

谈不上全校,至少整个临床系的学生都知道了夏东柘在追陈轻。

从没被人关注过的胖妞一时风头无两,走到哪里身后都有着无数道追逐的目光。

这让她太不适应了。

朋友们却乐见其成。

哔哥在寝室里分着她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脸上难掩笑容,这其中有对陈轻的揶揄,也有开心的成分在。早在老家时,校网上关于期末考试的成绩便已公布,哔哥以单科三门第一的成绩位列年级组第一。

“虽然是并列,不过我有信心,下次绝对能得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一。”递来一个奇形怪状的瓜,哔哥又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元钱,“喏,给你的。”

“什么啊?”正为上午迎新的事苦恼不已的陈轻没精打采地靠着椅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哔哥和她手里的钱。

“网线钱啊。”哔哥嘟囔着,“告诉你啊,陈慢慢,你有多少钱我们知道,我和大A商量过了,总归一根线一个寝室用,费用均摊,至于电脑,我家里这个学期要给我买,暂时先蹭大A的用用。至于她……”眼神飘去坐地户的位子,哔哥摇摇头,“和她玩不到一起去,咱们三个算吧。”

哔哥自然不知道网线的钱是叶李出的,陈轻知道。

想了想,她接了钱,说声“好”。

一场疫情让开学的时间一跃延迟到了九月末,天气未及转凉,窗外的蝉声聒噪,像在高喊着“真热真热”,陈轻揣上哔哥的钱打算给叶李送去。

顺便的,她想去找夏东柘谈谈。

树影飘摇的林荫路上,她的脚步莫名停住,看着远处手挽手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她愣了,问大A:“大A,他是谁啊?”

“陈慢慢,你过来。”大A笑靥如花,指着身旁的男生,“这个是程野,我男朋友。”

啊?目光从大A移去了旁边,陈轻看着皮肤黝黑的男生,心想这是要变天了吗?才几天啊,大A就有男朋友了?再说这个男朋友还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你没问她那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吧?”半个小时后,身穿白大褂的夏东柘端着两只杯子,走向草坪旁的长凳。

风徐徐吹过,夏东柘身上的消毒药水味道清淡,还算好闻。

陈轻接了杯子,点了点头:“想问来着,可她说他们还有事,没理我就先走了。”

“哦。陈轻,你喜欢我多久了?”

话题转得有点快,陈轻眨眨眼,脸颊一片绯红。

“两……两年多吧……”她结巴着说。

“这其中我是不是一直没点头?不用答了,我就是没点过头。”他昂着头,表情刻薄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可你还是坚持了那么久。这说明什么?女生傻的有,像你这么傻的却没几个。”

什么话嘛,他这是想说什么啊?小小的火苗在陈轻心里蹿升,她最不喜欢翻旧账了。嘴巴没来得及张开,便被巨大的巴掌捂住了。刻薄的声音再次袭来:“不过一般心理、生理正常的女生一旦对一个男生产生好感,一时半刻就不会放下,你这个室友应该各方面都很正常吧?”

“那是自然。”

“所以,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下叶李,这么做赌气的成分大,幼稚啊!”

几乎和她的想法一致,陈轻顿时沉默了,那该怎么办?

“你刚刚去找叶李干什么?”

“还钱。”说到这儿,陈轻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叶李不在,钱自然没送出去。

“把钱给我吧。”夏东柘伸出手,食指冲她勾了勾。

“干吗啊?”

“干吗?我现在可是在追你,换成是我,我和另外一个对我有过遐想的女生来往,你会怎么做?当然是无理由地掐断我和她尽可能多的见面机会啊!”

世界上哪就那么多理所当然,可夏东柘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是觉得理所当然,夏东柘就该那么做的。

当然,不包括他在她的学习生活里四处放水这个事。

“好吧,我控制控制。”他说。

只是,当后来陈轻得知夏东柘拿着她给叶李的钱又买了一堆光碟“还给”他时,她又怎么能指望夏东柘会“控制”呢?

夏东柘说,年轻人精力过剩,找点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卖碟是正事,给他钱他就乱花,泡小姑娘,不好。

想了想,陈轻只得说了声“好吧”。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大A的事。

十一长假前,大A生日,本以为她会和程野过的陈轻准备去图书馆自习时,意外接到了大A的电话。

一个男声透过电话粗着嗓门冲陈轻反复喊了几次,陈轻这才听清对方是酒吧的酒保,大A喝多了,把人家酒吧的东西砸了不说,还打了人。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应着声,她挂了电话。往外冲的时候,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这家酒吧的老板真的不错,换作这种情况,大A估计不被扭送去派出所也要被打了吧。

想着,她跑得更快了。

“蓝莓之夜”的酒幌在灯红酒绿的酒吧街上不起眼地亮着,看着门前低调停着的几辆名车,陈轻脚下的步子随着迟疑放缓了片刻,可很快,她又加快了脚步。

最鱼龙混杂的酒吧又怎么样?她不怕。

说不怕,嘴唇却早早就咬疼了。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对这里总有着特别的恐惧。

手放在暗红的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推开,转门便自内而开了。

踉跄着后退几步的陈轻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

“大A?坐地户?”

夜风萧瑟,摇晃的灯影下,坐地户扶着昏昏欲睡的大A勉强站着。看见陈轻,坐地户的表情异常平静:“来得蛮快的,搭把手,她比我想的要沉。”

“啊?哦。”陈轻赶忙上去帮忙。

“嗯。”她点点头,是很沉。

两个人扶着大A慢慢地往学校走。并不长的路因为负重显得异常难走,走了一会儿,陈轻没了力气,看着不远处的便利店,她扬扬头:“我们歇会儿吧。”

自动拉门旁的柜台上,关东煮在褐色汤汁里“咕嘟咕嘟”地泛香。仰头喝光手里的矿泉水,陈轻长出了一口气:“是你帮了大A吧?谢谢你啊。”

“不用谢,举手之劳。”

话说得轻松,可陈轻知道,这个举手之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怎么在那儿啊?”

“卖酒。”坐地户笑着拍了拍陈轻的肩,“就是卖酒而已,她打的那个人刚好是我的客人,和我关系不错,况且伤不重,就算了。”

“可是在那里……嗯,上班,好吗?”

“不好。”坐地户自嘲地笑笑,“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不想我一直生活在贫穷里,我想要名牌手表、名牌包就要赚钱啊。靠我家里,会穷死。”

“可以靠自己啊,等我们毕业了就能自己赚钱了。”

“陈轻,别开玩笑了。你也经历不少了,知道学医的是什么情况,身份说着风光,其实都是给外人看的,就算顺利毕业又怎样?本科就业难,十个学医的九个考研,研究生不够用说不定还要读博,毕业了、工作了就有大把钞票了?再说咱们专业本身就危险,每天应付那些患者投诉就足够丢饭碗扣钱的。说实话,不是家里让我读医,我才不会读呢。而且等我存够了钱,说不定就退学不念了,念也没用。”

退学?陈轻身上一抖,她想到了叶李。她还想说什么,被坐地户伸手打断了:“我不能多陪你了,还没下班,今晚因为她,我都被扣钱了,再扣这个月就白干了。”

不待陈轻回答,坐地户起身很快出了便利店。

隔着透明窗板,穿着鹅黄短裙的女生走去路灯下,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熟练地含住,点燃。

那瞬间,她的模样朦胧在灯下,不真实得好像和陈轻处在了两个世界。

“唉……”她叹气。

“陈慢慢,你为什么骗我?”突然而来的声音出自伏案而眠的大A,她正合目酣眠,半真半假的话换来陈轻一阵强烈的心跳。

“大A,我没想骗你,你说要我和他划清界限,我是想划的,可那天他来找我,说是他生日。礼物是我买了准备给夏东柘的,也被他抢去了。他对我不是喜欢,他就是太孤单了,想有个朋友。至于网线,也是他自作主张弄的,事先我根本不知道。你也知道,他不喜欢夏东柘,总想跟夏东柘对着干,我想就是因为这个,他总找我。叶李说的有句话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叶李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我因为你和他不来往,这对他不公平。不过是我的错,我该告诉你的。”陈轻嘟嘟囔囔说着,鞋蹭着水泥地,“沙沙”的摩擦声响在耳旁,她低下头,说再多解释都比不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大A,你别生气。”

“陈慢慢,你个大骗子。”

完了,陈轻闭上眼,心想大A是不原谅她了吗?

“还说你记性不好,近代史考得比我高那么多,大骗子。”

这……

盯着在睡梦里咂嘴的大A,陈轻无奈地扶额。

“所以呢?”

翌日,教学楼模拟实验室内,夏东柘翻看着报纸,睨着安静做实验的陈轻,“你就这么傻不拉几的把什么都说了?”

“她喝多了,早醉了,根本记不得我说了什么。”陈轻撇撇嘴,神情沮丧,“我倒真希望她没醉,听见我说了什么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想,真觉得你骗了朋友吗?天真!”

不留情面地送出“天真”二字,夏东柘放下报纸,起身走向实验台:“告诉你,先不说你那个朋友酒量如何,究竟醉没醉,就算是真的醉了,人在喝醉的情况下,大脑的功能还是在全部运作的,所以就算她醉了,大脑也是接受了你讲给她的全部信息的。”

“如果没醉呢?”

“没醉自然更是听清了你所有傻气的言论了。”

“哦……”看着神情依然低落的陈轻,夏东柘皱起了眉:“还不开心,是因为你朋友知道了这些事难过吗?那我重讲,人在喝醉的情况下,大脑细胞是处在休眠状态的,所以你说了什么她肯定没听到。至于如果她没醉……”

托着下巴,男人凝神想着他自己找来的难题,半晌过去,自认失败的他拍了下手:“反正你不是说今早她反应一切正常吗?那就说明她不在意,对人家都不在意的事情你在意什么?”

他看着陈轻,陈轻也望着他。

“所以你刚刚的那套理论,都是瞎说的?”

“在医用心理学上,这不叫瞎说,叫心理暗示,能让人过得舒服些,怎么样,现在舒服些了吗?”

再看陈轻的表情,明显就是不舒服,他睁大眼睛:“那你打算怎么办?不会再去和那个什么大A坦白从宽一次吧?小胖子,坦白一次是坦白,坦白多了是矫情,会让人烦的。”

知道他的话有道理,可她心里终归还是有个包袱在,大A昨晚说话时的神情历历在目,她揉揉头,脑子有些乱。

“我再想想吧,实验做完了,你看看,这次应该过了吧?”她反复做了这么多次,再笨的人也该过了。

岂料还是没过。

“小胖子,你可真是傻,要知道我现在是在追你,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呢?”宣布她再次挂科的夏东柘理所当然地说。

唉……夏东柘这种追求人的方式真的让她吃不消了。

垂头丧气地走在马路上,她丝毫没有在恋爱中或是被人追求的幸福感觉。

恋爱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也茫然了,是不是她和夏东柘真的不合适呢?

夏东柘的问题她并没想清楚,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便紧随其后摆在了面前,让人措手不及。

斜阳从西窗落在寝室的地上,陈轻揉着额头,关上寝室的门。门外同学的话隐约传来:“你不知道她多厉害,咱们学校参赛的十组,就剩下两组,有她一个。”

“那是,也不看看人家的顾问是谁?”

背倚着门,陈轻默默叹气,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她明明只是被人拉去凑数参赛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闯进半决赛了呢?

“也不是稀里糊涂啊,我去网站看了其他的参赛课题,咱们做的虽然不出众,可我听说其他几组有被发现抄袭的,剔除他们,我们这个出众也是正常的。”哔哥扳着指头数着,“四组,有四组抄袭呢!”

川天椒看着哔哥,轻笑了一下:“这么快就成‘咱们’了,我记得报名时虽然是你们寝室四个人都参赛了,可一直就陈轻一个人在忙活吧?”

哔哥哑然:“那是……我那时……”

“知道知道,在忙期末考试嘛,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你们再这么撂挑子下去,只让陈轻一个人辛苦,是不是有点担不起‘咱们’这几个字呢?”才涂了指甲油的手摆弄得熠熠发光,川天椒瞪了陈轻一眼,“别总当老好人下去了,你不觉得累我都替你累。”

“其实还好啦。”她没觉得自己多做了多少,而且寝室里的几个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她从没有被谁占便宜的感觉。

“我又没说不做。”目送走愤而离去的川天椒,哔哥撇撇嘴,“还说我们呢,指不定你是因为没机会参加才来挑我们的理呢。”

“川天椒不是那样的人,别那么说。”对于朋友间的这些小矛盾,陈轻总有些无力,她口才不好,只能默默用做的让她的朋友们舒服。

拿了沓才打印出来的资料,她递给哔哥:“这个是夏东柘给我提的意见,报告里需要改进的地方,几个地方你比我擅长,哔哥有空帮我看看吧。”

“好。”接了资料,哔哥扫了几眼,继而抬起头,“陈慢慢,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就是说你家夏东柘给你做指导,你是占便宜的,你不在意吗?”

“我的确是占便宜了啊,这个是事实啊,我不能捂着人家的嘴不让人家讲实话吧?”她理所当然地答。

她不傻,理解了那些人此刻大致的心境,或者说她走了狗屎运,或者说她得到了有力的助力,可她知道,不管是狗屎运还是助力,都是她人生路上的一部分,她不会因为别人的求而不得让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拿别人犯的错来惩罚自己吗?”哔哥钦佩地点着头,自愧不如。

“大A呢?”掂着手里的资料,陈轻望向窗外,奇怪,那人明明说了也要帮忙的。

话音才落,门便“砰”的一声从外被推开了。

“来了来了,我去备干粮了,不是说今天要大干一场的吗?”

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的大A,头上的帽子歪了,脸被风吹得一片绯红,样子活像个难民。

陈轻恍惚觉得,大A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样子。

甚至比原来的还要活泼,对她比过去还好。

过去的大A总是替陈轻打抱不平,对待欺负陈轻的人,她都是立刻骂回去的,现在简直是三句不和便动手。

陈轻觉得她变了,说不上是哪里变了。

大A的男朋友偶尔会吃醋,说大A对陈轻比对他还好。大A却坦然地说:“那是自然,陈轻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可是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她的话让陈轻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体育馆的篮球场上,夏东柘站在桌案后,看着手上的名单,“全校体检,每个班要求足数到场,你们班凭什么特殊?”

“有一个请假回家了,一个还在来的路上。”陈轻皱眉看着夏东柘,“夏东柘,我觉得现在的我们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明明很正常。”

“你说你为了增加和我在一起的相处时间继续给我监考,让我挂科,还特意跑来参加我们的体检,这是增多了我们的相处时间,可我感觉不到你对我有任何喜欢,你一直都是特立独行,高高在上,你越是和我靠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她揉着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错了,或许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再想要你‘喜欢’我了。我说真的呢。”

生怕他不信,她最后一句用了强调的语气。

这突然的一通让人措手不及,就算是夏东柘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看着她。

“我不想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人追我。我不比你少什么的,我也不想再接受你的高高在上了。”

沉默如潮水般侵袭着夏东柘,他看着陈轻离开的背影,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他很高高在上吗?他问自己。

心中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有些模糊而已。

他们不是简单的朋友,有着未及恋人的亲密,想抓住却犹豫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已,挥挥手,他对身旁的师弟打声招呼:“我先走了。”

“师哥,才来就走啊?”不明所以的师弟搞不清状况,心里犹自嘟囔着他费心思给夏东柘要来的体检医生的袖标。

经过那抹胖胖的身影时,本来准备放缓的步子在看到对方坚定的神情后改变了主意。

或许他是该认真地想想了。

直到夏东柘走远,大A这才捅捅陈轻,问:“什么情况?不是说要追你吗?怎么反应突然这么冷淡?”

“我和他讲清楚了。”

“清楚什么?”片刻疑惑后,大A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轻,“陈慢慢,你不是吧?你竟然主动放弃他了?那可是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是啊,那么多年呢……

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继续下去恐怕也是没什么结果的。她低着头,默认了大A的话。

“算了算了。不过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大A推着她往前走,似乎想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冲淡陈轻的情绪。

“他不是不怎么样的男人,不能因为他不喜欢我就否定他,只是他的好不属于我而已。”陈轻低着头,话题随着她迈上磅秤暂时停止。只是……

“老师,你说她体重多少?”大A扯着体检老师的袖子不松手。

“一百五十九,怎么了,这个体重很骄傲?小小年纪一身脂肪,不怕将来病都找身上啊?快回去减肥去。”

“报告老师!”大A的手举高如同旗帜。

“什么?”

“我们已经在减肥的路上了。”

从一百六十八到一百五十九,九斤,放在陈轻身上,硬是没什么明显瘦下去的痕迹。

“好像有吧。”寝室里,陈轻低着头指指自己的胸,“这里好像小了。”

正喝水的哔哥当即喷了。

接了大A递来的纸,哔哥擦擦嘴说:“不过说真的,比起你的胸瘦了,我宁愿相信是秤坏了。”

“嗯。哥,我要你搜集的资料怎么样了?”丝毫没被室友玩笑干扰的陈轻翻起手旁的资料,不管多少人说她是走狗屎运入选的,她想的只是认真完成比赛。

话题转变太快,思维很难及时跟上,哔哥眨眨眼,拍了下头,紧接着转身在身后一阵翻箱倒柜:“我的做完了,不过坐地户那份好像还没好。”

“为什么要分给她做?”大A翻着白眼,丝毫不掩饰对坐地户的不喜。

“是我啦。”接了哔哥的资料,陈轻翻了几下,头甚至没抬一下,“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寝室的一员,而且参赛名单上也有她的名字。”

好吧……

不知是否是错觉,陈轻总觉得最近的大A更加黏她,也更加不喜欢坐地户了,至于原因,她想不通。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不是说坐地户看到她醉酒了吗?换成我,被不喜欢的人看到我狼狈的一面,我也会讨厌的,至于你,你们本来不就是好朋友吗?”跑得太过用力,叶李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他一屁股坐在陈轻旁边,拿起水杯对着嘴巴猛灌。

“那是我的杯子。”陈轻微微蹙起了眉。

“你的不就是我的吗?我需要和你客气吗?”说着,少年又灌了一口,嘚瑟地挑起了眉毛。

自认无赖不起来的陈轻只得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干吗去?我才来你就走!”

“叶李……”被拉住脱不开身的陈轻只得无奈地回头,“你不是不知道大A为什么醉酒,就算大A是单相思,你对她没意思,可这么的不在乎真的……”

真的让人不舒服。

“可是就是与我无关嘛……”叶李嘟囔着,最后更是心情不佳地摆起了手,“好啦,我承认我不想承认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她不理我了。”

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二百五”才怪呢,陈轻腹诽道。

气息平缓后的陈轻终于不再和他拉扯,她乖乖坐下,问:“你想和大A和好吗?想的话我帮你。”

“说什么和好,肉麻兮兮的。”少年别扭地红了脸,他别开脸,想起今天来是另有目的的,便问:“对了,这几天有没有人说你闲话?”

闲话?

她憨憨地笑笑:“好像一直都有。”

她想不通,她明明普通得要命,怎么会有人注意到她呢?以前有人说她胖,后来有人说比赛的事情,最近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终于被夏东柘甩了。

“这几天说得倒是少了,大约是说烦了吧。”她摊着手。

“哦。”叶李咬着唇,想想还是不打算把真相告诉陈轻了。谁知道夏东柘会主动对人说他被人甩了究竟是想帮陈轻还是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不信夏东柘会那么好心。

“说起来夏东柘这几天有点不对劲。”他仰头正回忆着,远处突然传来人声。

“陈轻,不好了。”哔哥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手撑着桌案,“外班传言,说咱们寝室有人怀孕了!”

胡说八道的吧?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胡说八道,何况谁那么有闲情逸致去挑一个在校大学生来胡说八道呢。

回到寝室,推开门,乱成一锅的寝室让陈轻怔在了当场。她看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老师们,忍不住扯了扯哔哥的手:“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是咱们寝室有人的化验结果有问题,可是标签被人弄错了。”

“那怎么办?”

四目相对,陈轻看着哔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要我们再查一次。”

凭什么啊?说不定就是搞错了呢!陈轻第一次觉得有些生气。

这种事情不只是一个化验,是种冒犯吧。

“都需要查,学校从严治学,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看出陈轻的情绪,处在更年期的教务处主任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精明的眼神透过镜片犀利地从陈轻身上滑过。

那眼神让人不舒服,陈轻伸手想辩驳,却被哔哥一把拉住了。

“大A和坐地户都不在,我们还是等她们回来再说吧。”

哔哥的话提醒了陈轻,她看下四周,这才发现不只是坐地户,连大A也不在。

这个时候,大A会去哪儿呢?

等待是件让人尤为心烦的事情,何况是这样的事,所幸校方的人是缺乏耐性的,僵持了没多久,模样精明的主任放下一句狠话,跟着队伍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哔哥小声说了句:“我觉得是坐地户。”

话虽没说出口,陈轻心里却是赞同的。

可问题是,整整一天过去,大A和坐地户竟然没一个回寝室。

这两个人究竟去哪儿了呢?

焦虑地度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晨,院办又来了通知,要8174寝室的学生再去体检一次。

微微叹气后,陈轻只得和哔哥做伴出了门。她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心却莫名有些慌。

胳膊终究难扭得过大腿,即便她们不愿意,校方也会想方设法逼她们做那个该死的检查吧。

这么想着,陈轻骨子里的那点倔强也不免有些气馁。

人还没出寝室楼,走廊拐角的一个人影便让陈轻顿住了脚步。大A苍白的脸在楼道的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瘆人。

“大A,你昨天去哪儿了?体检结果出了问题,学校那群白痴老师说我们几个里面有人有了,太可笑了!”哔哥摊着手,表情倍感无奈。

陈轻却觉察出大A的不对劲,她拉拉大A的手:“你怎么了?”

“陈轻,我……”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好,陈轻小心翼翼地凑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是去见老师吗?”大A问。

陈轻点头:“是啊,到底怎么了?”

“我……”

大A神情纠结得让她心急,跺了下脚,她正要开口,走廊那边突然传来喊声:“陈慢慢,坐地户去教导处了!”

川天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她……是她。”

很难想象,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独自面对那么多的老师。

“我是不敢想的。”

一瓶橘子水握在手里,被哔哥晃得哗哗作响。黄色的果肉在瓶子里起伏回旋,瓶后的脸不住地摇着头。

“别摇了。”一把按住哔哥的手,陈轻的心思止不住在两件事上打转。

坐地户会怎么样?

大A又是怎么回事?

想想大A的失常,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心底扩大,她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怕,直到不知不觉时发现自己已经起身站在了门口。

“大A说她去哪儿了?”

“她不是说想喝饮料吗?应该在超市吧。”难得见陈轻动作这么麻利,哔哥吓了一跳,挠挠头,她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没事。”

陈轻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

她边走边拨通了大A的电话。

铃响几声,那边传来哑哑的回应:“陈慢慢,什么事?”

“大A,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什么事?”

懒懒的声音和平时的大A大相径庭,陈轻深呼一口气,说:“大A,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一阵沉默之后,略微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陈轻,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好。”

问清了地址,陈轻加快脚步朝学校北门走去。

没想到途中的一场意外却耽搁了行程。

还没到校门,陈轻的视线便被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吸引了,她呼吸一滞,几步跑过去大喊:“你干吗呢,叶李!”

专心打架的人并没太多心思分出来应付她,只是稍微瞥了她一眼,叶李的鼻梁便挨了一拳。叶李“哎哟”一声,捂着鼻子摔倒在地。

在女生面前打架打输对于男生来讲是件很丢人的事,尽管鼻子出了血,叶李也只是擦了擦,爬起来还要继续打的样子。

“你到底要干吗呀?”陈轻冲上前问。

“这家伙造谣!”叶李指着同样鼻青脸肿的男生,气愤难当。

“我说陈轻被人玩了怀了孩子,你是陈轻啊?”

“我是陈轻……”弄清原委的陈轻突然生不起气来,她指指自己的肚子,“这里就是脂肪多了点,没别的。”

这次轮到对方哑然了。

“没事,谁还没有个闲极无聊碎嘴的时候呢?我们女生都有这个毛病。”陈轻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好像没发现对方的脸早变了颜色一样。她看着叶李受伤的脸,眉头一蹙,“疼不疼啊?”

“疼。”

“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好。”搭着陈轻的手,叶李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心情却瞬间转好了。回过头,他看着仍然黑着脸的男生,示威性地举了举拳头,“我好男不和‘女’斗。”

“你!”

“我什么我。”叶李一边哼哼着,一边面露得色地跟着陈轻走了。

“小胖子,真没看出来,你够会损人的啊,杀人于无形,高!”

“你头不疼吗?流血了。”

这么一说,叶李真觉得头开始发晕了。

“哎……”看着栽倒在地的叶李,陈轻苦恼了,她不过就是说说,怎么就真晕了?大A还在等她呢……

“喂,大A,你在哪儿?”校医室门外的走廊里,陈轻站在窗边,放轻声音打着电话。

“嗯,有些事情耽搁了,能等我一下吗?不用我陪了啊?没有,其实,我想问你,今天觉得你情绪不对,有些担心。啊?知道了,那晚些我们再聊。”

挂了电话,陈轻的心情有些轻松,又有些沉重。她没想到大A情绪的不对头是因为父母的婚变,她自责自己怎么会那么想自己的好朋友。

正揪着头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头发本来就少,不怕揪没了吗?”

“夏……”她转身,看到身形颀长,面容却有些憔悴的男人,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片刻,她低下头,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拒绝了我,不让我追你,不追就不追。可妹妹被人欺负,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不管吧?别说我不是你哥,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叫过的。”

这次轮到陈轻哑然了。

可以别这么无赖吗?

“好吧,可是你来晚了,欺负我的人已经走了。”摊了摊手,她一脸的无奈,“所以我这边不需要你帮忙了,哥哥。”

加重的称呼并没让夏东柘尴尬,他摇着头:“我又不是只是你一个人的哥,叶李不是也受伤了吗?他在哪儿?”

陈轻看着夏东柘,突然觉得现在的他哪里不一样了,比以前不要脸多了。

不想深究他为什么有这种变化,她垂着头朝病房走去。

没办法,谁让他是来找叶李的呢?

可是,夏东柘什么时候承认他是叶李的哥的呢?她奇怪地回头,身后的男人脑袋低垂,没有看她。

“什么?他们真要结婚了?”头顶的纱布险些因为激动崩开,叶李手抓着床单,一双眼睛圆瞪地看着夏东柘。

“我也希望是假的。”同样一脸嫌弃地看着叶李的夏东柘扫了扫床单,拣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坐下,“你当我愿意多一个大脑都没长全的弟弟?别那么看我,做事从来只凭冲动的人没资格看我。”

“谁凭冲动做事了!”

“哦……那是谁找了一个没职业道德的记者,不救场专泼人脏水?又是哪个以为打架解决得了问题,却不用脑想想世界上有‘恼羞成怒’和‘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几句话?还要我往下说吗?”

简单的几句话打败了少年高涨的气焰,叶李好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打了几个挺后,彻底蔫了下来。

“我是不是总把事情弄砸?”

“一般砸。”

“那群人又说陈轻什么了?”

“除非你认为你能把他们的嘴巴打残。”

嘴巴张了张,无奈再说不出一句辩白的话,少年最后只是抬起头,对一直在热心帮忙却一直在帮倒忙的人道歉。

“对不起啊,陈轻。”

“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待着,早出去了。”

叶李惊讶地看着夏东柘,没想到他会有这份自知之明。

“其实,我觉得陈轻挺好的。”叶李忸怩地揉着头发,说不清他为什么会讲出这话,他感觉莫名其妙。

夏东柘笑笑:“我从来没说她不好啊。”

她善良,执着,有着他没有的执拗和坚持,可就像她说的那样,他对她的情感说不上是情人间的喜欢。

在被“甩”的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或许,他对她,真的不是喜欢?

不喜欢也可以做“兄妹”嘛,何况她蠢蠢的,万一遇到什么事,他这个“哥哥”也好帮忙把关。

“她是我妹妹,你……勉强算我弟弟。”不自在地撇撇嘴,夏东柘起身。

阳光自窗格落进室内,照亮男人的侧脸,他眉睫翕动,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随之脱口而出:“你们兄妹间要注意感情尺度,不能乱伦。”

正吞口水的叶李险些被口水呛到。乱伦?亏他想得出。

此刻,已经出了医院的陈轻站在室外,脚边的草坪出现些许枯黄。她挪了挪步子,感觉草渣滑过脚面,有点痒。就在刚刚,大A又传来了消息,她就在这附近,正在赶来。

远处树影晃动,一抹纤细的身形慢慢走近。陈轻眯起眼,待看清来人后挥了挥手:“大A,我在这边。”

陈轻以为大A会责怪她继续和叶李来往,没想到事情竟然没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你想和叶李和好?”陈轻惊讶地问。

“是啊。不就是做不成情侣吗?我想通了,总不至于朋友也做不成吧。”

陈轻不知道大A怎么会有现在这种转变的,她唯一确定的是,大A的转变是件好事。

“他就在楼上,你想去看看他吗?”

“嗯。”大A点着头,“对了,陈慢慢,我听你的话,和那个人分手了。”

“真的?”可是为什么?不过一天时间,是什么让大A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看懂她的疑惑,大A微微笑了:“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我好,我当然听你的了。何况那个人的确不是我喜欢的。”

“嗯!”陈轻重重地点头,盘亘在心里的重石终于放下了。

看着迈步上楼的大A,想起什么的陈轻追上去喊:“夏东柘也在上面。”

“在就在,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嗯。”

大A上去没一会儿,夏东柘随后下了楼。看到躲得远远的陈轻,他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陈轻,你过来。”

番外小剧场:

【某次吵架后,陈轻跑去酒吧喝酒,边喝边嘀咕:“谁说我没有前任了!我的前任是夏东柘 夏东柘 夏东柘。”跟在后面赶来的夏东柘怕她惹事,拉起她往外走,边走边不耐烦地说:“他又上岗了,他又上岗了。”#陈蜗牛的追爱日记#论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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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瑶光的人生信条是:能动手就解决的事情,尽量不吵吵。能用暴力就解决的问题,尽量不动银子。**她是伪装界里毒用的最好的;是大夫这个行业里,兵法用的最好的。一出生,便带了克母的名声。父亲远在边关,祖母与继母沆瀣一气,将兄长养成纨绔,将自己养成一个一无是处、弱不禁风的傻白甜!刚刚来到这里的特工头子表示,这一切她都可以忍。可是,敢明目张胆地算计自己的婚事,决不能忍!于是霍瑶光决定奋起!**未婚夫当众羞辱,她直接提出退婚!继母家的亲戚敢占他们兄妹的便宜,直接打出去!有人故意设套,想要兄长输个倾家荡产,霍瑶光霸气地亲自上场,然后让对方输个倾家荡产!……接下来,众人傻眼了。侯府世子的纨绔名声,什么时候被改成了青年才俊?懦弱小姐的形象,什么时候又成了大方端柔?更让大家想不明白的是,那位心思莫测的静王殿下,(实际上就是一个狂傲自大的沙猪主义者),怎么可能会看上了霍瑶光这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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