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星卜放弃一切,宣誓永镇古刹,也没弄明白灵体,金身,锦盒三者之间的关联。在旅途中,他揣测过无数种答案,都未能揭晓心中的疑惑。
他的灵体在地馈之力的撞击下,明明已经进入锦盒。但是小贝回来后,居然看到了他的金身,轻松地使他苏醒。驱赶仙灵的魔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为棘手的事,他失去的仙蕴并没有恢复。开启传送通道,冒然占卜,已经耗去了他过半的仙蕴,所以才让魔刹有机可乘,而无力反击。
就在他需要仙蕴帮助的时候,终于还是被无情地抛弃了。苦笑挂在脸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呆滞地望着虚空。
小贝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一脸关切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应,又伸出了小手。
“本君没事了,没事了。”星卜仰身直往后躲,心里埋怨极了。尴尬地抹了抹刺痒的眼角,嗔怪道,“怪不得方才本君冥想,总感觉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掐住了命运的咽喉。哎呀,你那种掐法,可是把本君掐掉了半条命。”
小贝分别指着脖子和人中,委屈巴巴地辩驳道:“可是我掐的是人中,不是喉咙,这……”
“好吧,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找我满足你一个愿望。”星卜被小贝的倔强给逗笑了,自污身价道,“比如说用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银,就可以抓一只鸷尾鸟,这种贪婪的鸟类最喜欢银色了,巢穴里全是上好的银块。”
“还是不要了吧。有你这么强大的仙灵朋友,足够我吹一辈子啦。唉,仙君皱着眉头,是有心事?”小贝仔细地打理着烤野鸡,在撒完某些粉末后,仍旧不放心,关切地望着他,就像关爱一个智力低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这时星卜才察觉到失态。高贵的神卿赐福愈发微弱,身体里湮灭的痛苦,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不自觉已经蹙紧了眉头。
“小贝谢谢你这么贴心。”他马上换了一张笑脸,愉快地对新朋友说,“我们仙君都超然物外,哪有什么心事。但是你,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受伤的男子已经昏睡了三个小时,看他面目渐渐有了血色,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苏醒了,到时候不得不面对这个话题。
小贝挠了挠头,也打不定注意,踌躇不决地说道:“带火部的人回村子,我肯定会被村子吊起来打死;把他放到一边,他受这么重的伤,只怕活不过月中。既来之,则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单纯而明智的决断。星卜,你远离了玉华和璇玑,迟早会成为凡类。小贝的回答,使鸷尾精豁然开朗。等过了今晚,他便就此与小贝作别,到故园去,重新回归昔日的生活。即使以前再光辉,也只是过去式。
在先天时代,无论经受何种磨难,总是无比渴望可以平静地活下去,为何至此迷失——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途而改路。星卜几乎要跳起来,给小贝一个热情的拥抱。但是碍于面子强忍欢心,总不能真被确认为智障。
烤野鸡已发出诱人的香味,是到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了。星卜口舌生津,搓着手准备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哚噎。
“呜……”
背后不适时得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两人的目光齐聚到男子身上,男子迷迷糊糊地抹了把额头,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起来。
他脸上棱角分明,眉目坚毅。
身上的火云锦鳞蚺袍,象征着他高贵的身份。即使身负重伤,自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全做虚无,旁人的同情与怜悯,皆化为由衷地敬畏。
“我叫吴回,是火部新任火正。洛霖的孩子,感谢你们能不计前嫌,救我性命。”当高贵的火正大人,刚强地睁开眼。看到两个陌生的稚嫩的小伙子,没有一丝慌张。大方地冲着两个青年抱了抱拳,露出了善意的笑脸。
“火正,侯爵火正。”小贝如临大敌,惊叫着跳起来,忘记了手里还拿着烤野鸡。幸亏星卜手疾眼快,不然这一餐,就要拌着碜牙的火炭入腹了。
火正,很大的官嘛?星卜疑问,但看小贝的样子,确认了这确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狠角色。小贝几乎都要崩溃了,浑身颤抖指着吴回,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洛霖受得苦,如果你要取我性命,那尽管来吧。”吴回满脸歉意,闭上了眼睛,“但比种族斗争更可怕的事发生了,请你们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更重要的事,无名的重担压他的肩上,令他失去了报仇的力气。责任让我们释怀了太多,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星卜看见小贝手中的小刀无力地滑落到了地上,而小贝则重重地坐到地上。圆嘟嘟的小脸埋在两膝间,啜泣了起来。
夹在凡人中间,星卜以仙君超然物外的姿态,极力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可听完吴回的故事,就连局外人也坐不住了。
“炎兽、火傀儡,你们真打算把九州再烧成灰嘛?要知道先天之尊神,后来的魔君无垢就这么干过。”听完吴回的故事,星卜恨不得立刻马上钻回锦盒里静静。
但面对为了改正错误,已经丢掉了地位,不久前失去了朋友,诚恳请求宽恕的吴回。星卜实在拿捏不出什么话,对他横加指责,于是对着洞外跌足大骂:“混账,你们是那根筋搭错了,怎么可以迷信无垢的把戏,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嘛?”
吴回羞愧地说道:“我本想改变先父的错误,在这停战期间,与水部赵氏冰释前嫌,联合起来瓦解巫蛊势力。可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让伟大的巫哲,忠诚的晴皓大人因我而丧命。”
小贝多少释怀了些,抿着嘴坐回了星卜身边,满脸苦笑道:“晴皓大人,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我不明白他那么强的巫力,居然会相信我们能救你,不惜使用血咒为我们拖延时间。”
“真的是这样吗?”吴回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深施一礼,“星卜、小贝,如果传说是真的话,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吧。”
“传说?”星卜瞪大了好奇的眼眸,眼前的吴回面容和四肢扭曲着,如巫师附体般,声音苍哑地说道:“诸神已经抛弃了凡世,而双子星将照亮一切。我愿化身为你们的指路明灯。”
“星卜你搞什么鬼?”小贝见星卜竟然扯下了一只鸡腿,一把塞进了吴回嘴里,急忙伸手想把鸡腿拿出来。
许多年后,权势熏天的吴回如是说道:“这可能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鸡腿。”
吴回魔怔地抓住了小贝的手,另一只手拿着鸡腿哚噎起来,许久才回过神来,望着手里的骨头,疑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其实并不想去冒险。”星卜将烤鸡递到了小贝手里,然后站起身来。默默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故园,在那里躲起来,最好永远都不要出来。
星卜,你没有义务为了别人的权势,而出卖自己的性命。另一个星卜对自己说,我们视死如归,他们加冕称王。
曾经你做过什么,又换来了什么。梦醒来了,只剩下一副千疮百孔的躯壳罢了。他之所以留在这,完全是因为结交识新的朋友,与朋友分享故事,而不是卷入无谓的牺牲中。
你也将是一个凡类,你本来的名字叫……
小贝追了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我想求你帮帮我,帮助洛霖,可不可以?”
“轻易允诺,恐怕真不是什么好习惯,我会改正的。帮助你我当然万死不辞,可是跟那些人同伍,真得没有好下场,你相信我。”
“不,也许是吧。如果不试试,连机会都没有。既来之,总得抓住机会,不是嘛?”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星卜被小贝拽回了山洞,没有再最做无谓的反抗。即使贵为仙君之流,打倒一个凡人,重返故园,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他也没有这么做。
星卜,你之所以这么决定,只是不想让人失望吧。
被人拒绝的滋味很难受吧,高贵的火正静坐在那,满脸尴尬。星卜坐在了火堆旁,面带歉意地朝他点了点头,权作道歉。
“现在水部是三才议会主持政务,我本以为可以绕过三才议会,与水部的摄政侯赵括通信,就可以里应外合,同时解决水火两部的巫蛊势力。没想到赵括就是一个傀儡,很快就出卖了我和晴皓大人。为今之计,只能向西出肴关向重华帝求援了。”
“嗯,希望解决这场纷争,火正大人遵循承诺,还洛霖以和平。”
人族的事物,真的和我有关系吗?星卜还是心不甘,内心无比纠结。拿耳朵听了两句,苦闷地紧紧抱着胸口。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连锁反应,环环相扣,解不开上一环,就不能进行下一步。有人罪大恶极,却牵扯着无数无辜人的命运。喂,看着无辜人受苦受难,坐视不理,跟无垢的帮凶有什么区别?
星卜疲惫地等了半晌,另一个星卜却再也没有出现。
小贝和吴回正为实施计划,努力迈出着第一步——师出有名。事情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本着先易后难的精神,干脆把注意力集中到给小队起名上。看来就在自己闭嘴的这段时间,他们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小贝也扯下一只鸡腿,冒失地塞到了他的嘴里,可能又怀疑他魔怔了,籍此作为试探。“不如叫吃鸡小队吧。”星卜咬了一口鸡腿,漫不经心地说道。
抬眼一看,两位队友,下巴已经搭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