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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帝都血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乐斋学院的老师给他们三人讲述了西夏的历史、西夏建都已经二百年了,到李念歌已经历十世。西夏王室是鲜卑族拓跋氏李姓,最高统治者成为大王。他们的军队以战斗力强大的党项军为主,党项军的最高领导为部落首领。这些部落首领只听大王的号令,而党项军人只听部落首领的,阶级分明,大王是没有办法直接号令党项军人的。

大理,羌胡,南燕,这三个国家的领土面积加起来也不及半个西夏。西夏在西北地区,以畜牧业和商业为主,主要的食物是牛羊肉,一百年前西夏就开始和南晋,大理,羌胡,南燕,进行贸易往来。用当地的特产来换取西夏所缺的丝绸,瓷器之类的物品。

在文学方面,西夏也很推崇汉族文化,建立了汉学,以培养经商和外教人才。汉语和西夏文都作为西夏的官方语言。而南晋呢,境内学西夏文的百姓凤毛麟角,平时去买点西夏的特产都困难,更不要提外交了。长公主培养外交的计划是迫在眉睫的。

西夏的礼仪比较简单,下级向上级行礼的时候,将右手放在左胸上,微微弯下身子即可,即便是参见大王只需跪下做上述动作。西夏还有个禁忌,不食鱼肉,这个禁忌有两个原因,第一西夏开国大王的母亲因吃鱼不当,被鱼刺卡死的。第二,西夏在西北之地,水资源匮乏,导致鱼肉昂贵。西夏开国大王为了怀念母亲,也是为了提倡西夏臣民艰苦奋斗的精神,下旨不许吃鱼肉。

西夏的服装大多模仿汉人,只是他们腰间系的腰带比较重要,代表了不同的阶级。金黄底镶金的是大王专属,黑底镶金是西夏皇室用的。蓝底镶银代表的是部落首领。一般百姓则是灰底带子。

苏轻轻的老师商洛是西夏党项人,原来在西夏皇宫训练宫女的,后来南下经商了,再后来他看见了乐斋招收西夏老师的皇榜,前来应聘西夏礼仪老师。

苏轻轻拿着他在家乡未央湖边捡到的那根黑底镶金带子,询问商洛老师这根带子是真是假?商洛老师身高八尺,穿着汉服,满脸胡子,皮肤很黑,发髻不再是西夏人的散发,反而梳上了精神的汉族发髻。他在西夏皇宫多年,岂会不识得这跟带子是西夏的物品。

“苏轻轻,这根带子,你是从哪得来的?”商洛问。

“回老师,是学生在我家乡安平县湖边捡到的,老师可确定这是西夏之物?”

“嗯。”商洛老师掂了掂手上的黑带子,肯定地说:“你看,这黑底镶金带子,可是西夏皇室专用之物!他的主人可能是西夏王李念歌的兄弟!”

“兄弟!”苏轻轻被惊呆了,她能确定此物属于那个叫阿炎的,难道他是西夏皇族?李念歌的兄弟?那那位孙公子岂不是来头更大,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接过老师递过来的带子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她越想越害怕,自己竟然收留了两个来头这样大的人,会不会给家人带来灾祸呢?

皇城,奉孝殿

太后娘娘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在殿内玩耍,这可怜的孤儿寡母已经当了一年的傀儡了。

“启禀太后娘娘,杨夫人求见!”侍女禀报道。

“快,快请母亲进来!”太后得知自己的母亲来了,喜极而泣,竟然流下了眼泪。自从先帝去世后,她和儿子已经委屈的生活了一年了,这一年里,她名义上是南晋第一人,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过的却是孤苦的日子。每天虽然用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可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她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榻之上,只剩下了孤单和寂寞。

四年前她嫁给长孙弗的时候是多么风光,还不到二十岁就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果早知道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她宁愿嫁给山野村夫,日子清苦些,却有人陪伴在身边。

“老身杨氏,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陛下!”杨夫人走进殿内,盈盈拜倒在女儿和外孙面前,她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体态丰腴的华贵妇人,今日穿一身红色百褶裙,衬得原本白皙的肌肤更加红润。

“母亲,快免礼。”太后让左右退下,抱着儿子,走到殿下,扶起母亲,“母亲,女儿好想您!”

“好孩子,母亲也想你!”杨夫人抱着女儿痛哭起来,仿佛替女儿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全部宣泄出去。母女二人拉着手,谈了起来,小小的长孙庭在母亲怀里满足地吃着外祖母带来的好吃的点心。

“母亲,母亲可有办法帮女儿脱困?”太后迫不及待地问,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宫里受长孙恒任意摆布。杨夫人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无奈的摇摇头,夫君只是个小小的御史,南晋的主人是长孙恒,杨家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帮助女儿。

“母亲,女儿实在不想做长孙恒的傀儡了,女儿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宫里,求母亲和父亲想想办法。”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抱着儿子,长孙庭看母亲在哭泣,以为母亲饿了,将一块糕点递给母亲,太后一见儿子这样的举动,哭得更厉害。

“女儿,对不起,实在是我与你父亲没有能力,你再忍忍。”杨夫人安慰道,她忽然想起民间传言,说粟王还活着,并没有死,还在西北作战,等平定了西北,就会回来与长孙恒一较高下。

杨夫人心想,若是粟王夺回皇位,长公主必死无疑,她也一定不会放过女儿和外孙,这可如何是好。有了!粟王的生母丽夫人还奉养在宫里,何不让女儿多和丽夫人走动走动,拉近关系,以求后报。

“太后娘娘,您若是在宫里长日无聊,可以去丽夫人宫里坐坐。”杨夫人婉转地说道,她不能把事情告诉女儿,万一要让长公主知道那可是灭门的大罪。

“丽夫人,粟王生母?”太后瞪大了双眸,“母亲,我与那丽夫人并不相熟。”

“多走走,不就熟悉了!就按照母亲说的办!”杨夫人也不想跟女儿说那么多,用命令的口吻对女儿说。

接下来,太后就按照母亲说的,隔三差五带着糕点去丽夫人处坐坐。丽夫人觉得多个人说话也是高兴事儿,还亲自给陛下做了几身精致的龙袍,一来二去,这二人成了忘年之交。太后娘娘与丽夫人私交过密这件事长公主自然知晓,长公主想不过是深宫妇人在后宫中说说笑笑罢了,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深宫妇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她整日被国家大事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工夫管她们的家长里短。

长公主的心腹谌季大人在陇右办差,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他觉得腹中饥饿,坐到了一个面摊上,朝煮面的小伙子说:“来一碗阳春面,多加点葱花。”

“得嘞。客观您稍候,面马上好!”那小伙子一边娴熟的煮面,一边对谌季说。片刻之后,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出锅了,再撒上一把绿莹莹的葱花,颜色那叫一鲜亮。小伙子把面端到谌季跟前,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他,笑着说:“客官,您慢用!”

谌季接过筷子,抬起头对上那小伙子目光的一刹那,他心里一振,面色沉了下去,久久不能言语!他只见那小伙子面如冠玉,皮肤白皙,风采依依,简直跟驸马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位店家,您叫什么名字?”谌季试探的问道,即便是再像驸马爷,他终究不是,驸马已经去世五年了,人死不能复生。看他的年纪,至少比驸马小十多岁。

“我叫马三宝!”马三宝挠了挠头,谌季想若是把他送给长公主,自己岂不是立了大功,他来回打量着这个马三宝,看他白白嫩嫩的样子不像是长期摆摊的人。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布下此局,请君入瓮?就这样,谌季一连半个月躲在暗处观察马三宝,半个月以来他除了煮面就是煮面没有任何异常。

他又向街坊邻居打闻马三宝的身世,马三宝自幼丧母,跟着父亲煮面维持生活,五年前他父亲也去世了,他子承父业继续煮面,除了一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去外地看大夫,剩下的日子没有离开过陇右。

谌季要离开陇右了,他还带上了个人,马三宝。起初这马三宝死活不愿意去帝都,谌季心生一计,就说帝都有一个煮阳春面的行家,欢迎天下人前去挑战,马三宝这才愿意随他去帝都.

帝都龙延殿

长公主正在孜孜不倦地批阅奏章,谌季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长公主吩咐道,眼神依旧没从奏折上移开。踏入殿内的不单单是谌季。在谌季后面跟着的便是穿着华服金冠的马三宝。长公主无意之间抬头瞟了一眼下方,眼神竟然和马三宝对上了。她手里的奏折继而滑落到了地上,长公主恍然若失地站了起来,移步走到那马三宝跟前。用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她,抬手准备触碰他白皙的脸颊,吓得马三宝后退一步,弯下身子不再看长公主。

他不是子义,肯定不是,子义是不会这样害怕恒儿的。长公主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走到他跟前,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殿下,草民马三宝!”马三宝结结巴巴地回答,依旧不敢抬头。

“马三宝?这个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本公主给你改一个可好?”长公主依旧直勾勾地打量着他,此人的身形容貌实在与子义太像,人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妙的缘分,她越想越兴奋,嘴角抹出一丝微笑。

“殿下,名字源于父母,岂能随意更改?”

“放肆!”一旁的谌季着急了,使劲拍了一下马三宝的脑袋,呵斥道,“殿下赐名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罢了,你也算孝顺,三宝,今后就留在本公主身边吧!”长公主俯下身子,用手慢慢托起马三宝的下巴,满脸笑意对他说。马三宝无助的看向一边心花怒放的谌季,自己不是来帝都和那个老师傅比赛做阳春面吗?怎么莫名其妙地进入皇宫,还莫名其妙地留在长公主身边。谌季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谢恩。

“草民谢长公主殿下恩典!”他给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时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帝都公主府

下人们服侍马三宝沐浴更衣,换上了驸马爷生前最喜欢的黑底绣着孔雀的长袍,束上了驸马与长公主大婚之时慕文帝赏赐的和田白玉冠。马三宝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用手自上到下抚摸着光滑白皙的脸颊。

“我真的与驸马爷很像吗?”

“回马公子,您确实与驸马相似!不过公子还年轻,神态略显稚嫩!”侍女一边给三宝穿衣服,一边回答,“公子,殿下说让你沐浴更衣之后,移步到殿下的寝殿。”

穿着宽袖长袍的马三宝走路十分别扭,几次差点被长袍绊倒。他心想,哎!是什么人就该穿什么衣服,咱是卖面的粗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等他走到长公主寝殿门口的时候,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他停下脚步,作揖道:“草民马三宝,拜见长公主殿下!”

“三宝,请进!”

他慢慢步入殿内,殿内被花香果香萦绕着,长公主披散着飘逸的长发带着一顶花冠,穿着一袭百褶如意月裙,显得格外清秀,还夹杂着一丝丝可爱。马三宝不禁感叹,这名震天下的贞闾长公主,美艳动人,名不虚传。他之前在龙延殿见得那个画着烟熏浓妆,头上插满黄金首饰,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神情冷淡的深宫怨妇。与面前这人是同一个人吗?

“我美吗?”长公主看见他进来了,轻飘飘地移动到他跟前,仿佛一位刚刚下凡而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马三宝知道长公主把他当成了已故的驸马爷,他出言提醒道:“殿下,草民不是驸马爷,草民只是陇右的一个卖阳春面的小商贩而已。”

“这我知晓,我的子义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长公主说着说着想起了亡夫,双眸已经有泪花闪动,她拉着三宝的手,三宝一颤却不敢收回,任由公主拉着,她接着说:“三宝,我把你留在身边,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代替子义陪伴在我身边,你可愿意,你若不愿,我明日就让谌季送你回陇右。”

“草民愿意,草民能代替驸马陪伴在殿下身边,是草民的福气。”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长公主顺势靠在他的怀里,三宝用下巴抵着长公主的额头,闭上眼睛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长孙琏和阿炎已经到西北作战整整一年了,此时他已经是南晋军的右前锋。主帅乔勉之虽然是个文人,不善于冲锋陷阵,但举贤任能运筹帷幄是一把好手。这一年来他和长孙琏配合得当,西夏的党项军迟迟没有打过南晋边境线。

面对南晋军队的殊死抵抗,西夏王李念歌歼灭南晋的计划,不得不暂时中断。西夏军就算再彪悍,再所向披靡,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天天打仗使得将士们身心俱惫,士气低落,战斗力锐减,是要好好的休整几年了。左右南晋现在执政的是一个女人,量她也不敢主动对西夏发起进攻。

长孙琏见西北边境转危为安,他又开始思谋更难的一件事。从姐姐手中把本属于他的皇位夺回来。

“公子,夫人来信了!”一身白色盔甲的阿炎进入营帐内,吩咐门口站岗士兵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手将帐帘放下,把手中的纸条递给长孙琏。

那张纸条是远在帝都的慕容氏所写,信上内容是:

夫君,母亲与我安好,勿念!

这短短一句话,却让长孙琏的内心深感安慰。阿炎伏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说:“公子,丞相传来消息,黑狐已经成功安插在长孙恒身边,请您放心!”

“黑狐?此人可靠吗?”

“丞相说他有恩于黑狐,此人甚是可靠!”

“好,让他小心些,别露出马脚,我那姐姐也不是等闲之辈。”

“属下明白!”

不知何时开始帝都流传着这样一件事,说长公主耐不住寂寞,包养了一个乡野匹夫,日日随侍左右,晚上秉烛相偎。事实上长公主和马三宝并没有那种苟且之事,马三宝跟在长公主身边无非给她捏捏肩,捶捶腿。白天在龙延殿读读奏折,晚上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而已。

文武百官知晓此事也甚为惊愕,纷纷上书长公主切不可为了鱼水之欢玷污了皇室的尊严。还有人建议杀掉马三宝。坐在帘子后面的长公主听完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谏言,脸色沉了下来,走到大殿中央,抖了抖橘色长裙,看着各位大臣,正色道:“本公主和马卿之间并无苟且之事,诸位卿家也不必为此事做口舌之争了。”

“既然殿下和那马三宝并无私情,就请殿下赐死马三宝,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礼部尚书谏言道。

“本公主不会赐死他的。”长公主潇洒的一转身,重新坐回帘子后面、“若此时赐死马卿,不就真真坐实了本公主与他有私,本公主才不会上了某些人的当呢!”说完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首位,白发苍苍的慕容丞相。

“敢问公主殿下,如何处置马三宝。”礼部尚书又问。

“陛下!”长公主看向龙椅上的长孙庭,“臣请求陛下封马三宝为龙延殿总管,陛下是否答允?”四岁的小皇帝刚刚被长公主训练的不再在朝堂上玩玩具,能正襟危坐坚持到下朝。他自然对长公主的话言听计从,笑着朝姑姑点点头。如此文武百官也没办法,马三宝成为了龙延殿总管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长公主身边,天下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长公主下了朝回到龙延殿,马三宝正在若无其事地整理奏折,外面为了他都闹翻天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此人的心胸到底有多大?长公主坐了下来,拿起一本奏折,一边摊开一边说:“三宝,今天在朝堂上大臣们要本公主赐死你。”长公主观察他的神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自顾自地研磨,“你不想知道本公主是如何抉择的?”

“殿下若应允了群臣请求,只怕草民也不会坐在这为殿下效力了。”马三宝说。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她只把马三宝当做可以观赏的花瓶。她深爱子义,绝不会和别的男人做苟且之事,即便这个男人与子义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但长公主的威望还是大幅度降低了,有人猜测长公主被这个叫做马三宝的匹夫迷惑住了心智,任由其摆布。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长公主的心腹谌季大人在出宫回府的路上,遭人截杀,身受重伤。长公主惊闻此事把所有太医派去给谌季诊治,因谌季胸腔动脉被隔断,最终血尽而亡。

“给本公主查,真是无法无天,天子脚下竟敢做出这惊天血案,王法何在?”长公主在朝堂之上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谌季是她的心腹,打狗还得看主人,刺杀谌季的人真正的目标只怕是她,这个案子,必须查得一清二楚。她命令刑部尚书一个月之内查清此案,找出隐藏在帝都里的真凶,否则提头来见。

“殿下,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三宝看着桌子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心里不落忍,“谌季大人若看见殿下如此难受,在天上也无法安心。”

“三宝可知道,谌季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吗?”良久,长公主才开口道,三宝摇摇头,她接着说,“他是子义留给我的人,是我的心腹,是我的臂膀,他不在了,我在这朝堂上更加如履薄冰了。”

“殿下莫伤心,谌季大人去了,您还有三宝,三宝就是您的臂膀。”说完三宝将伤心失落的长公主揽入怀中,到今日还有个男人可以依靠,长公主颇感欣慰。

为了查清楚此案,长公主暂时没让谌季出殡,刑部尚书崔尚安亲自给谌季验尸。谌季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伤口,伤口很细小,作案凶器应该是一把软剑。朝要害下手,说明歹徒一心要置谌季于死地,不图其他。据目击者称,歹徒是一个二十多岁,武功高强的蒙面壮汉,得手后趁着混乱迅速逃离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

崔尚安当了十多年的刑部尚书,也不是徒有虚名的,他反复查验谌季的遗体,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谌季是左手比了三根指头,一开始他以为是谌季无意的动作,没想到这么掰也掰不开。难道这是谌季在临死前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留下的讯息?

崔尚安陷入了思考之中,三根手指代表了什么?歹徒是三个人?不对,目击者只看见了一个人,他们没必要撒谎。凶手有三个手指头,或许是这个意思吧,可要在这人口数十万的帝都寻找一个有三个手指头的人,只怕也不容易。

谌季血案自然而然传到了乐斋,成为了学子们闲暇之余的话题。苏轻轻穿着碧色长衫,拿着一本战国策在学院一棵桃树下消磨时光。同窗马席提着一个深红色木制食盒,风风火火地朝她跑了过来。

“小苏,咱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别总看书嘛!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马席一边走到她跟前,一边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打开,打开食盒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席卷他们的味蕾,“这是金香楼刚刚出炉的烤乳鸽,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一会儿叫上明思,咱们大吃一顿。”

“马兄,你真的为了买烤乳鸽,排了一个时辰的队?”苏轻轻真不理解这些帝都公子哥的思维,如果马席把这种精神用在学习西夏文化上,也不用天天挨商洛老师的责骂了。马席笑着点点头,合上食盒拉着苏轻轻回了寝殿。

正在屋里练习西夏口语的常黎也被他叨扰得学不下去了,只好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享受美味了。马席还拿出他偷偷藏在床榻下的一坛酒和许多点心,常黎和苏轻轻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可真是吃货呀!

“来,明思,小苏,烤乳鸽配上这陈年女儿红,味道极美,快尝尝!”马席热情满满给他们斟满了酒,“咱们三个相识半年了,还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畅聊一番。”

“马大哥,谢谢你热情款待,轻轻出身寒微,能与你还有常大哥相识,是小弟的荣幸,这一杯酒,我干了。”轻轻一饮而尽,只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像着火一般,她赶紧吃了一口桂花糕,才把火气压制下去。

“轻轻,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何必自谦呢?你是我们三人中西夏文学的最扎实的,说不定数年后,你就成了我南晋第一外交使臣。”常黎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搭在轻轻的肩头说。马席接过话茬,对她说:“是啊,小苏,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已经好几杯酒下肚似有醉意、一时兴起道、“不如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吧!”

“什么?结拜!”苏轻轻和常黎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要结拜呢?马席虽然是心思单纯善良之人,但他父亲毕竟是依附于长公主的朝廷命官,与他结拜岂不是有攀附朝廷命官的嫌疑,此事断断不可行!

“马兄,你看咱们三个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依小弟看就没必要搞形式结拜了!”轻轻婉转地对他说,谁知马席已经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常黎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又重新做回案边,笑着对轻轻说:“酒量不大,还非要跟我们喝酒,真是头疼!”

“马席是个单纯的人,可他爹偏偏是......”苏轻轻无奈的说、“我只希望马大哥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轻轻对朝政之事洞若观火,明思佩服!”

“哦,常大哥此话何意?”

“轻轻就谌季被刺杀一事能看出有人已经开始对长公主下手了,所以担心马席的未来。”常黎自信满满地说,苏轻轻深感意外自己想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便端起酒杯说道:“常大哥心如明镜,轻轻才真佩服!”

第二天商洛老师给他们三个出了一道难题,题目是这样的:倘若一位西夏使臣在出使南晋期间,在帝都建业惨遭杀害,西夏王得知此事后甚为震怒,决定发兵进攻南晋,你身为南晋派往西夏的议和使臣,该如何化解这次危机呢?

商洛点了马席,让他先说说他的看法,马席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说这事本就是南晋治安不严,应该让长公主西夏王道个歉。商洛听了这一番滔滔大论,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赶紧让马席闭嘴。这番话要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那还得了?

“常黎,谈谈你的看法!”

“学生认为,西夏使臣在南晋帝都遭遇不幸,是我们朝廷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查清真相还西夏一个公道,然后将犯人押往西夏,由西夏王处置!”常黎的回答让商洛非常满意,他让轻轻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老师,常大哥说的在理,但是要说服西夏王罢兵,最好还是得派遣公主们和亲。”

“小苏,我朝哪有公主可以和亲。”马席不解地问,慕文帝就是因为不舍得爱女远嫁惹怒了西夏,才会导致两国关系恶化。而先帝英年早逝,膝下只有当今陛下一个儿子,哪有适龄的公主?

“从士族中挑选一个适龄女子封为公主即可,难道西夏还要查查是不是直系公主?就目前来说缓解两国关系,和亲是最有效的!”

商洛先开口表扬了常黎和轻轻一番,继而批评了马席一顿,居然说让长公主向西夏王道歉,疯了吧!先不说长公主会不会道歉,这个办法也显得南晋过于畏惧西夏。马席被罚抄袭西夏文三十遍,明天一早必须上交,哎,也算惩戒他一番。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马席披着一个黑色斗篷伏在案前点灯熬油抄写着西夏文字。这么半天他才写完了七遍,还有二十三遍,抄到天亮也抄不完。苏轻轻从床榻上坐起身,正好看见马席那无助的背影,心里不落忍,便点了一盏灯走到他跟前,说:“马大哥,我帮你抄吧!”

马席正要跟她道谢,常黎也端着一盏灯坐到他身边替他抄写,他心里感觉好温暖,正要对他们说感谢的话,只听常黎对他说:“这里交给我和小苏了,你去睡一会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马席躺倒在床榻上,双眸闪动着泪花,扯过被子蒙着头睡了过去。第二日,马席第一个起床,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三人的笔迹完全不同,若是让老师发现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他拿起抄写好的西夏文看的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两人干得漂亮,竟然完全模仿他的笔迹,而且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乐斋好同窗,赞一个!

夏日的西北酷暑难耐,在这个难熬的夏季,长孙琏的身份暴露了。被主帅乔勉之识破。长孙琏本以为乔勉之会向长孙恒告发他,想要趁机逃出军营。他和阿炎带着几十名招安的随从想要连夜逃出军营,不想被乔勉之逮个正着。

“粟王殿下,这么热的天气,您不在屋里呆着,要去哪啊?”乔勉之一袭白衣走到军士中间,对被他重重包围的长孙琏说。

“乔帅,你我并肩作战一年多,您不要为难我!”长孙琏和阿炎背靠着背,拔出兵器与乔勉之的军队对峙着。

“殿下,您误会了!”乔勉之为显诚意单枪匹马地走了过去,伏在长孙琏的耳边,说道,“末将愿意辅佐殿下,夺回大位,具体事情,咱们回军营再商议。”声音小到连近在咫尺的阿炎也没听清楚。

“我凭什么信你?”长孙琏小声地问。

“就凭我没有立刻向长孙恒告发你,殿下,你想想,如果我和长孙恒是一心的,你能活到现在吗?”乔勉之强调道,长孙琏思考了一会,不再抵抗跟随着乔勉之进入了营帐。

“殿下,请您为末将做主啊!”一进入,乔勉之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扑通跪在长孙琏面前,声泪俱下地哭泣着。长孙琏皱着眉头,搞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乔主帅这是唱哪一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乔勉之哭的那么伤心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咱们南晋第一奇女子贞闾长公主长孙恒。

乔勉之原来是户部尚书,一年前冯易臣将军战死在西北,朝中便后继无人。长公主看他聪明过人,智慧超群,户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便封他为主帅出征西北。乔勉之的老母亲知道后触动肝肠,她想儿子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上战场不是送死吗?不久后老母亲因思虑过度郁郁而终。长公主不体恤他有孝在身,非得让他即刻领兵西征,他怎能不恨长孙恒呢?

“乔帅,请你放心,等本王夺回大位,一定替你做主。”

“谢殿下!末将一定尽心尽力辅助殿下!”

乔勉之把孙毅就是粟王殿下的事情瞒了下来,军队一如往常,表面上还是听令于乔帅,实则粟王已经招安了十万大军,如果李念歌不捣乱的话,多则五年他就能厉兵秣马打回建业夺得皇位。

一月期限快要到了,刑部尚书崔尚安虽然找到三个有三只手指的人,却还是愁眉不展。这三个人,一个是北城樵夫,六十多了,与凶手年龄不符。第二个是布商的公子,三根手指是天生的,自小体弱多病,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的病秧子怎么去杀人。最后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小舅子,花花公子类型,不学无术,天天混在青楼里,这样的人去刺杀长公主的亲信,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

他想着谌季大人的死前讯息是不是另有所指,或许凶手在家族里排行老三,又或许凶手名字里含“三”这个字?于是崔尚安立即调转方向探寻新的线索。就在此时宫里派人来禀报,长公主召他入宫。

龙延殿里,长公主劈头盖脸呵斥他一顿,批评他办事不尽心力。再给他最后三日时间,否则刑部尚书不要干了。崔尚安聆听完训斥,灰头土脸的从龙延殿走了出来,在门口守卫的马三宝赶忙迎了上去,安慰道:“崔大人,殿下也是在气头上......”

“谢马大人。臣办事不力,殿下训斥的对。”崔尚安拱手对马三宝说道,马三宝点点头,继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天子脚下做下如此大案,难怪殿下动怒。谌季大人是三宝的伯乐,三宝每每想起谌季大人惨死,心下就很难过。”

“请大人放心,臣一定会将凶徒绳之以法,以告慰谌季大人在天之灵。”

半夜,崔尚安被梦魇惊醒,大汗淋漓,坐起来呼呼喘气,自言自语道:“不,怎么可能是马三宝呢?他是谌季举荐给长公主的,没理由杀谌季啊?”原来他白天见到马三宝的时候,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马三宝的名字里就有一个“三”字。其次他正是二十多岁身强体健的小伙子,符合凶手的体貌特征。难道马三宝就是杀害谌季的凶手?

对,证据,怀疑人家也得有铁一般的证据吧!只有三天时间,哪有时间去找证据,还是算了,草草结案保住乌纱帽要紧,为今之计只能找一个替罪羊了。

倒霉的布商公子成为了牺牲品,崔尚安说这个人表面上装着文文弱弱,实则武功高强,他是粟王殿下的门客,刺杀谌季是为了斩断长公主的左膀右臂。东窗事发后,他上吊自尽,写下这封悔过书。所谓民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布商畏惧崔尚安的权利,只能忍气吞声。

刺杀谌季之案,糊糊涂涂的了结了。长公主为了解恨,将那“凶手”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十日。出宫办事的马三宝坐着马车经过城门口,掀开帘子望着遗体,揪着眉头面露愧疚之色,只觉得喉咙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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