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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失控

荀曲抱着阿沁安慰她,细细斟酌阿沁的话语,对,一个人万不能丢弃善良的初心,那是最重要的东西。一旦丢失了,即便你花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换不回来。他回想起刚刚拿匕首威逼常黎的嘴脸,是那么的丑陋!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他能干出的事情。他幸福地吻了吻爱妻的额头,他得了一位好妻子,在他偏离正轨的时候,能及时拉他一把。

“阿沁,你放心吧!为了你,我不会忘记我的初心的!”他抱着阿沁,坚定地望了望前方供奉着段萱灵位的香案。

常黎消失整整一日,蒲颖遍寻无果。她的第一反应,常黎会不会思念苏轻轻逃回南晋了。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常黎已经被南晋所弃,他肯定还在西夏。于是她发动了所有力量,翻遍了夏州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常黎。

南晋帝都建业

建业城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街上行人和车辆络绎不绝,百姓们衣服的品质提高了不少。看来在陛下英明神武的治理下,他们的日子比四年前更加富裕了。

自从进入了建业城,苏轻轻的脑神经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向窗外张望。一别四年,一千四百个日日夜夜,她没有想到她还能回来,回到她最熟悉的地方,这里有她磨灭不去的记忆。

“大人,重归故里,心情可还好?”坐在她左边的子湛笑着问道,苏轻轻转过身子,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又望向窗外。坐在她右边的苏鑫朝着姐姐的视线向外望去。

当马车路过一个摊位前,苏轻轻两眼放光,苏鑫则指着摊位兴奋道:“姐姐,你可还记得,咱们就是在这里初次相见的,你还请我吃了馄钝。”

“是啊!鑫儿,那时候姐姐没想到,你我还有这样的缘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欣慰地看着鑫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次她顺道将鑫儿也带回帝都,一来,是为了让鑫儿和阿勋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二来,鑫儿的才华不浅,这样躬耕于安平县也真是可惜,不如趁此机会将他带到帝都举荐给陛下,千里马也不至于埋没。

骑在马上的阿勋看到前方的一个鱼贩子身形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刚要上去一探究竟,那鱼贩子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也没想那么多,毕竟世界上身形相似的人很多。

一炷香后,他们的马车驶入了皇宫,她走下马车的一刹那,便望见宫门口站了许多人。陛下竟然亲自来门口迎接她,这是超规格的待遇啊!她规规矩矩地走到陛下跟前,满眼含泪地埋首于地。

“臣苏轻轻叩见陛下,皇后娘娘,愿陛下与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轻轻快起来!”长孙琏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没有出息,当了六年孤家寡人,他本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见到轻轻之前,他多次告诫自己,绝不能在大家面前失了分寸。可没想到,真的见到了轻轻,眼泪竟然还是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谢陛下!”她站起身子,深情款款地望着长孙琏,也不由自主的留下了炙热的泪水。然后视线转向皇后,俩人点头示意,最后,在人群中间,她见到了最挂念的人,戎戎。

戎戎穿着一套五彩宫装,用手捂着嘴巴小声地抽泣,她头上的头饰重了不少,想来是陛下升了她的品阶。她多想拉着戎戎叙叙旧,但是不能不顾着陛下和皇后娘娘。

陛下欣慰地牵起她的手走向了乾安宫,乾安宫前那几棵海棠树又开花了,花瓣散落了一地,这让轻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夏州的海棠林,想起了念歌。她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宫门口门匾上,“乾安宫”三个朱红色的大字,感到恍如隔世。想起四年前住在这里发生的种种,那是她一生最宝贵的阅历。

她跟着陛下踏入乾安宫的那一刹那,她惊呆了,四年了,乾安宫的陈设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她那绿色的朝服还挂在大殿中央的衣架上。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摘下官服,竟然没有一点灰尘。

“轻轻,换上朝服,让朕看看!”长孙琏坐在大殿中央吩咐道,轻轻满足地抱着朝服进了内室。

在殿外,皇后与戎戎商量着,把孩子们带来让轻轻看看。两个月前皇后与戎戎分别为陛下诞下一女。陛下为皇后的嫡女取名为长孙湄,取自诗经在水之湄。他特意没给戎戎之女取名,估摸着轻轻也快回来了,这孩子的名字就让轻轻取吧!

轻轻换上了她久违了的官服,威严之感悠然而发,她站在铜镜面前,正了正黑色官帽。心想道,真品就是真品,自己在西夏私自缝制的那套,即便是再像也是有形无神。她志得意满地走出殿外,老远就闻见了一股娃娃的奶香味。走近一看,她看见皇后和戎戎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娃娃,陛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公子,那莫不是太子殿下?

长孙琏牵着太子走到轻轻身边,温柔地对太子说:“平儿,这是父皇最心爱的妹妹,快叫姑姑!”

轻轻一听这孩子也叫平儿,心下一惊,平儿,平儿,寓意平平安安,无论是陛下还是念歌都希望孩子们平安长大。太子恭恭敬敬地唤了她一声姑姑,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发髻,微笑道:“你也叫平儿啊!好孩子,姑姑走的时候,你还未出生,一转眼长这么大了,看来姑姑老了!”

“姑姑不老!”长孙平转动着眼珠子,据理力争道,“平儿的姑姑,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姑!”

皇后娘娘听到儿子的童言不禁展颜一笑,与戎戎一同走了过去。轻轻给戎戎的女儿取名为长孙华,取自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苏鑫阿勋和苏脉都被子湛带回了乐斋安置,傍晚的时候,苏鑫和阿勋结伴在街头闲逛,路过拓跋将军府的时候,眼尖的阿勋又看见了白日里那个鬼鬼祟祟的鱼贩。那人正在将军府门口徘徊,为了看清他的面庞,阿勋拉着苏鑫坐在离将军府门口不远的面摊上,点了两碗阳春面。

苏鑫见阿勋只是搅动着筷子,眼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好奇的问:“阿勋,你认识他!”

就在此时,那个人转过了身子,阿勋总算是看清了他的容貌。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忽然怕打草惊蛇又坐了下去拿起筷子佯装吃着阳春面。阿勋心想,不会有错,那鱼贩就是西夏人。那日常黎成婚,阿勋跟着轻轻到公主府参加婚礼见过他,他好像是公主府的随从。他怎么出现在南晋?为何要偷窥南晋一位将军的府邸?

“苏大哥,那人是西夏人,咱们要赶紧进宫告诉姐姐。”阿勋道。

“可咱们无陛下传召进不了皇宫的,要不明日,通过子湛大人通知姐姐。”苏鑫分析道。阿勋也觉得明日再通知姐姐也不晚,看这个人蹲守在这里也不是一两日了,明日他肯定也走不了。

乾安宫

晚膳过后,长孙琏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正殿,有一壶酒,两个酒杯,她二人而已!长孙琏的视线没有从轻轻脸颊上移开过片刻,轻轻有些不好意思,端起一杯酒,出言道:“如今南晋国力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臣为陛下贺!”说着她一饮而尽,长孙琏也陪她喝了一杯,长孙琏再次给她斟满了酒,亲自端给她。

“轻轻,这四年来,朕每日都在想你。看着太子一日日长大,朕心里有喜又有悲,喜的是太子长大能为朕分忧,悲的是朕怕朕已然满头白发,还等不到你回来。朕多次想,当年如果你没有离开,朕在你的辅佐之下,说不定南晋朝廷更清明。”

“陛下说笑了,臣哪有那本事!太子转眼成人,将来定能为陛下分忧。”她端起酒杯深情款款道,“臣才应该感谢陛下,臣的妹妹戎戎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照顾的那么好,还生育了公主,臣的心无比欣慰!”

“轻轻,你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朕岂能不照顾好戎戎?”

说着,二人又干了一杯。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夜渐渐深了,二人的脸上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泛起了红晕。苏轻轻拍在案上昏昏欲睡,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李念歌的名字。长孙琏走过去将她从案上半扶起来,只听见她小声地说:“念歌,念歌,我想你,念歌。”

说着她一头栽倒在他身上,长孙琏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道:“念歌!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何要离开?你这个傻瓜,时至今日都不为自己想一想!”长孙琏说罢便横抱起她,走入了寝殿,待给她盖好被子后,悄然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子湛带着阿勋入了宫,阿勋把鱼贩的事情告诉了她。阿勋不知道阿炎的身份,轻轻却心知肚明,倘若阿勋没有看错,只怕是蒲颖要对阿炎下手了。她吩咐阿勋忘记这件事,千万不要管。

宫里乃是非之地不久留,匆匆交代完,轻轻就让子湛带阿勋离开了。她坐到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到她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蒲颖真是谁也不肯放过啊!阿炎自小远离西夏,对于她就是一个陌生人,她为何要对阿炎下手呢?

不行,轻轻坐不住了,她必须去一趟拓拔将军府上,告诉阿炎万事小心。说来她和阿炎四年未见了,他毕竟是念歌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弟弟,她必须护着他。

阿炎得知大人回来了,也很兴奋,这不,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递上了拜帖,前往乾安宫拜见内司大人。四年过去了,苏轻轻再次见到阿炎的时候,他额下已经蓄起了胡须,穿着褐色官服,除了黑黢黢的肌肤,远远望去眉宇之间还真和念歌有些相似,也对,他们是异母兄弟。

“臣拓跋炎拜见内司大人,愿内司大人身体康健,福泽万年!”阿炎激动万分,弯下身子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她也挥动着袖子回了一礼。然后屏退了左右将阿炎拉到内室。

“不知苏大人这些年过得可......”

“阿炎,我且问你,你想回西夏吗?”

阿炎坐定后本想问候她几句,却被她打断道,她见他第一面就迫不及待提到了西夏,这个他最忌讳的国度。他曾经听马三宝说,这几年苏大人在西夏与他皇兄的种种,想着她是不是在西夏听到什么风声了。才会如此问。他皱着眉头,坚定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不想,从今日起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性,当心蒲颖!”轻轻双眸闪动着金光,语气像是在对他下达指示一般,着实把阿炎吓得不轻。蒲颖,他离开西夏的时候,她还是个垂髫小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苏大人提到她的名字恨得咬牙切齿。

“大人,西夏可是发生了大事?”他从案上端起一杯茶水,手不停地在来回晃动,他心不安啊!哪怕他从小远离西夏,哪怕他的大王弃了他,哪怕他已经改名换姓二十年。但他身上到底流淌着党项族的鲜血,存着血脉,他的心没有一刻不牵挂母国的安危。

“西夏的事,念歌......大王足矣应对!倒是你,就在昨日,我的护卫在你府门口看见了一个诡异的鱼贩子,他就是西夏蒲颖公主的手下!”

“大人说蒲颖派人监视我?”

心思单纯的阿炎从她复杂的话语中总结了这样一句话。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饮了一口茶水想要冷静冷静,他不明白蒲颖这个丫头片子千里迢迢派人来南晋监视他这个陌生如路人的兄长干啥?

“正是如此,蒲颖此人心狠手辣,我也曾落入到她所设的陷阱里去!此番她的随从出现在建业,目标肯定是你,目前为止陛下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是想在南晋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今日就去查查那个鱼贩。”

“陛下驾到!”一个男声高喊道,一听就是马大人的声音,苏轻轻赶紧和阿炎站起身,阿炎会意地朝她点了点头。说罢二人走出内室,迎接陛下。

长孙琏看见阿炎和轻轻有说有笑地走出殿外,不禁调侃道:“哎!阿炎你的速度可比朕预料的都快!”又看向轻轻道,“轻轻,你知道吗?当年阿炎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了,哭了好久,还差点打了马卿!”

“陛下!”阿炎惭愧地挠了挠头。马三宝笑着上前几步,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吗?那日拓拔将军就要将臣打扁了!”

“好了!阿炎就是这个性子,你们别说他了!”轻轻解围道,她老早就知道,阿炎性子一根筋,做事莽撞,但是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这样的人,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当涌泉相报。当年,她反复问自己,不告诉陛下阿炎的真实身份是不是错了。他到底是西夏皇子,万一将来生了二心,陛下岂不危矣!而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当日下午阿炎出宫后,果然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身高八尺,长得极为壮实,穿着破衣烂衫。衣角还挂着些许鱼鳞,所以他会伪装,但是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已经将他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今日他竟然将卖鱼的摊位摆到了将军府门口,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阿炎一如往常那样进入了府内,他斜眼观察到那人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他的摊位,随手从池子里捞出一条鱼杀了起来。这人果真是冲他来的,蒲颖到底要意欲何为,手都伸到南晋了!

他进入府内,为了避嫌,黄昏的时候派管家去他那买几条鱼。管家说那鱼贩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虽然说得是汉语,但一个人的生活习俗是改变不了的,作为一个南晋鱼贩子,杀鱼的手法如此生疏,连内脏都没有处理干净!南晋乃鱼米之乡,鱼贩子怎连内脏都处理不干净!反倒是西夏,那里的人素来不吃鱼,此人一定就是西夏人。

阿炎在自家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蒲颖了!不一会房门开了,一位面容姣好的贵妇人端着一个茶盏走了进来。

“夫君,夏日炎热,喝点妾身炖的百合羹解解暑吧!”崔懿湘将汤盏放在案上,拿起一把玉扇为夫君扇着凉风,“今日夫君去觐见内司大人,故人相见一定很开心吧!妾身也想见见这位名动天下的南晋第一女官!”

“开心,我当然开心!她是除陛下之外,我最敬重的人。”

细心的崔懿湘观察到了夫君嘴巴上说开心,但是眉头都皱着一起了。他拿着勺子只是不停地搅动着百合羹,并不入口。夫君性格直爽,有什么事情从不憋在心里,今日是怎么了?

“夫君,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阿炎停下手里的动作,机械地看向自己结发四年的妻子,是时候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了。于是他走出屋外,环顾四周,并吩咐了下人都退下,然后紧闭房门将妻子唤道跟前,执起她的手,道:“夫人,阿炎骗了你!其实我并不叫拓跋炎,我叫做李岩,是西夏党项族人,西夏大王李念歌的四弟!”

说完,阿炎长舒一口气,哎,真好,将自己的秘密宣之于众真好!崔懿湘并没有过于惊讶,她靠在夫君的怀中,喃喃道:“夫君,不论你姓李还是姓拓跋,无论你是西夏人还是南晋人,都不要紧,你就是你,是我崔懿湘的夫君!”

“夫人难道不想问我,为何隐姓埋名在南晋,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

“夫君若想说,自会告诉妾身!”

阿炎怅然若失地将夫人紧紧揽入怀中,为了夫人,为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更为了陛下他绝对不能坠入蒲颖所设的陷阱里,任人宰割!他让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先到泰山大人府上居住一段时间,对外只说孩子们想念外祖父了。

苏轻轻在乾安宫整理后宫账目,宫人来报,雀承候夫人求见。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雀承候夫人是?”

“回大人,雀承候夫人就是静雯郡主,半年多前,陛下亲自给郡主与雀承候赐了婚!”宫女道。

轻轻站了起来,望向了殿外,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当她再一次见到吴素素之时,她不再是常夫人,而是雀承候之妻。她一边走向大殿,一边对宫女道:“请夫人进来吧!”

吴素素身穿凤冠霞帔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插到头上,她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明明已经与常黎两不相干了,但她就是想在昔年情敌面前显摆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顺心如意!她笔直地走向大殿,平视着坐在正殿椅子上的苏轻轻,她依旧穿着墨绿色官服,容貌几乎没怎么变。

“雀承候之妻吴氏拜见内司大人!”

“郡主不必多礼,请坐!”轻轻抬手指了指下方的席坐,端起一杯茶水,却不入口,“郡主这些年过得好吗?”

“妾这几年过的日子,全拜大人所赐,自然感激涕零!”吴素素咬牙切齿地说,她恨苏轻轻,要不是因为她常黎不会去西夏,更加不会遇上蒲颖那个狐狸精!

“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郡主的心性应该成长了,但没想到。郡主终究还是这么幼稚!”她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常黎根本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郡主也好,我也好,咱们的感情究竟是错付了!”

“她美吗?”吴素素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似乎随时夺眶而出。

“美则美矣!却心如蛇蝎,此去西夏让我大开眼界,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狠辣的女子!”

“那明思娶了她,岂不是凶多吉少!”她急忙问道,身形摇晃了几下,苏轻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常黎抛弃妻子,吴素素到此刻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常黎最终会自食恶果,难逃一死。郡主,他都将你和儿子无情地抛弃,你还担心他做什么?”

吴素素站起身,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走到殿中间,盈盈拜倒在她面前,言辞切切道:“再不济。他也是我儿的父亲。我知道苏大人神通广大,与西夏王交情不浅,求大人看在我儿无辜的份上,救他一命,素素感激不尽!”

苏轻轻摇着头走下来,站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艰难道:“郡主,我无能,不是我不想救他。是他不愿为我所救,非要跳进蒲颖设计的火坑之中。不信,你去问马大人!”听到吴素素哭泣的更加厉害了,她俯下身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郡主就当他已经死了吧!雀承候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他绝不会亏待你的!”说罢,便将她扶了起来。

西夏帝都夏州公主府

常黎已经消失了半个月,蒲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将夏州翻了个底朝天,仍找寻不到常黎的半点影子。他到底去了哪里?蒲颖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被大王抓走了,如果事情全部暴露,按照李念歌的性子早就把她生吞活剥了,怎会如此安静!

就在这个关卡,贵妃传来口信,说何丝丝月份已达六个月,足可一尸两命。蒲颖面露狰狞之色,好,大计划开始吧!先除掉李念歌的两个女人和未出生的孩子,让他再次体验一把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于是她派人送给裴兰新一瓶毒药,由蛇胆,藏红花提炼而成,孕妇服用必定会血崩,胎儿流产。她同时还给了她另一种“毒药”,那其实是止血药,何丝丝同时服下这两种药,胎儿必死,母亲却能保全性命。

裴兰新一直想让何丝丝母子俱亡,这点蒲颖心知肚明。可她还指望何丝丝反击裴兰新,所以她舍不得让何丝丝就这么容易的死去。

那晚裴兰新花重金买通了何丝丝身边的医女,吩咐她将毒药掺在何丝丝的饮食里,那药无色无味,不易被人察觉。

那夜,李念歌召何丝丝来华裳宫坐坐,他伏在何丝丝的肚子上,听着孩子的胎动,感觉生命是如此美妙。也就跟孩子互动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苏轻轻。转眼,她已经离开西夏三个多月了,一百多日,李念歌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何丝丝抚摸着大王的头发,黝黑的头发里夹杂着几根银丝,她以为她看花眼了,便揉了揉眼睛,可那几根银丝依旧固执地长在那里。三个月前,她为陛下梳头的时候还没有,这肯定是新长的。

一股莫名的酸味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一抬头,看见大王的床榻边挂着一副半人高的丹青,她拖着肚子走了过去,终于看清了画中人。那人穿着绿色官服,黑色官帽,媚眼如丝地朝她笑着,她难过地扭头望了望大王,却见大王正在凝视着案边另一幅丹青。

还是她,如此熟悉的面庞!

算了,她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心想,对于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大王得不到她,就让他思念一阵吧!反正她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同她吃什么醋啊!等我生下大王的长子,我就是西夏王后!

“娘娘,该吃安胎药了!”侍女将一碗苦得倒胃的安胎药递给她。她接过碗光闻着气味就苦得要命,但为了孩子,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半夜,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何丝丝感觉腹部剧痛,呻吟声惊动了一旁熟睡的李念歌,李念歌慌乱地掀起被子,看见床榻上的被褥都被鲜血染得湿漉漉。他一边安慰着何丝丝,一边让邱墨赶紧宣太医。

太医到达了华裳宫,让李念歌到殿外等候。夏天,夏州即便在半夜也夏日炎炎,李念歌的汗水已经将衣裳染透,他在殿外来回走动,是不是隔着门缝张望里头的情况。何丝丝发出的一阵一阵痛彻心扉的喊叫声让他振聋发聩,脑袋里时不时的晕眩,他此时的唯一念想,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膝下还没有一个皇子,将来西夏千秋基业该传给谁?

半个时辰后,噩耗还是传来了,太医满头大汗跪在了大王面前,身形如筛糠般颤抖着,他低着头,不敢看大王那要吃人的神情,结结巴巴道:“回......回大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吃了极寒之物引发血崩,因小皇子尚不足六月,已经......已经夭亡!”

“什么!”李念歌身形摇晃了几下,似要摔倒,邱墨在后面虚扶了一把,“那淑妃呢!”

“娘娘此番身体大损,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但再也无法为大王诞育子嗣了!”太医因为恐惧将头低得几乎与地面持平,他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地板上。

听到太医的话语,李念歌强支撑着身体走到殿内,一屁股坐到案边,痴痴地笑了。他要个皇子继承大统为何这么难?南燕羌胡大理的皇子们数不胜数,就连比他小三岁的长孙琏都立了太子,可他却......

邱墨赶紧让太医退下了,以免李念歌因愤怒迁怒太医院!太医走后,他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大王,不禁长叹一声,大王啊大王,刚刚翻了母家一案还没过几日安生日子,最爱的女子也走了,接连失去了爱子爱女,这样一连串的打击他如何受得住。此时大王想必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大王冷静了一会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内室。内室被浓郁的血腥味所笼罩,何丝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上,他心疼地抚摸着她那苍白如纸的面颊,心里在流血啊。

何丝丝整整昏睡了三日,她想来之后得知噩耗,二话不说一口咬定是裴兰新干的。太医检查过她那日喝的安胎药,闻上去无异味,但是里头加了大量的蛇胆以及藏红花提取物。而这种蛇毒,确实只有羌胡盛产,而贵妃娘娘正是羌胡和亲公主。

“没有想到她的心如此狠毒,就算要置我于死地,好歹顾忌一下我的皇儿,他也是大王的骨肉啊!”何丝丝撕扯着大王的衣袖哭诉道,为了不让她更伤心,就没把她不能生育的事情告知于她。

“丝丝,此案疑点颇多,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证阿兰。不过你放心,寡人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李念歌轻声安慰道。

何丝丝艰难地半坐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大王,自己的孩子都没了,大王仍要护着裴兰新那贱人,她感到无比心寒,继而泪如泉涌,一字一句道:“大王,倘若今日苏轻轻和妾身易地而处,相必大王早就将裴兰新碎尸万段了!您不在乎妾身没关系,可妾身的孩子不也是您的骨肉吗?”

李念歌当时就愣在那里了,他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换做她被陷害流产,他怕是早已失去理智,掂起长剑让裴兰新抵命。他回过神来正欲向何丝丝解释,谁料她已经跪倒在地,卑微无助地趴到地上。

“妾身请求大王处死贵妃,否则妾身便跪死在这里!”

“你非要这般逼寡人吗?”李念歌的青筋暴起,双手颤抖地攥着衣角,他见何丝丝仍旧没有一丝反应,便负气离开了。

何丝丝亲眼目睹大王的无情,顿时感觉自己像身处冰窖那样寒冷,寒气深入骨髓,刺激着她那颗原本炽热的心脏。她艰难地直起身子,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没了,王后之位也遥遥无期。哎!可笑,大王的心都留不住,孩子也没了,她还要王后之位干什么?

越想越气愤的她竟然撞墙自尽,想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裴兰新的命!还好她命大,从阎王爷那捡回来一条命。这件事事关皇嗣,立刻震动了朝野,朝臣们都议论纷纷,联名上书要求大王按律法惩处贵妃。

李念歌和荀曲知道这件事八成与蒲颖脱不了干系,但是把手深到后宫中,她还没那个本事。只怕这件事贵妃也参与其中。他迟迟没有动作,就是不想让蒲颖如意,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朝臣们也来横插一杠。

气愤的大王只能拿常黎出气,叫人狠狠抽了他二十鞭子,常黎被打的皮开肉绽,仍然在咬牙坚持着,一声不吭。心里却无比高兴,他听到了风声,何丝丝小产了,这预示着公主那个可怕的后宫计划已经展开,他脸上泛起了阵阵笑容。只要能让李念歌也尝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悲痛欲绝的滋味,哪怕让他用性命去交换也在所不惜。

当日,大王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褫夺了裴兰新贵妃封号压入大牢。当一身囚服的裴兰新被狱卒扔到牢里,看着沉重的锁链被锁上的那一刹那,瞬间感觉到什么都完了。她想不通,何丝丝喝下蒲颖公主给的毒药为何还能逃过一劫,她之前一直跟蒲颖强调,让何丝丝一尸两命。

国师府上

阿沁得知了这一切心里十分惆怅,她坐在荀曲身边,从脖子里抽出大婚之日苏轻轻赠予她的银锁片,紧紧握在手心里,叹息道:“倘若让大人知道大王此时的境遇,她该多么心痛啊!”

“罪魁祸首便是蒲颖!”荀曲愤愤然拍案而起,“她害念歌如此痛苦,干脆我派人杀了她一了百了!”

“此计不可行!”阿沁绕到他身后为他按摩着肩膀,“她狡诈多端,知道你我恨她入骨,岂会没有防备。当时大人想和常黎同归于尽,都落入她的陷阱里了,我们斗不过她!为今之计,只有寻找到证据,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让她接受国法的审判!”

“证据已经有眉目了,我只是心疼大王,刚刚失去爱子。要是苏大人在,还能安慰一二。”荀曲连连叹息道,念歌,一定要挺住,扳倒蒲颖的那一日快要来了,曙光已然临近,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大病初愈的何丝丝偶然听到宫女们议论纷纷,说她不能够再生育了。气得她将那些嚼舌根的宫女们打了二十大板。她请来了太医,要一探究竟,可满宫上下的太医得大王吩咐不让告诉她事实,只说她好好将养身体,以后还能为大王孕育血脉。

但她并不相信太医的话,宫里的人一向是无风不起浪,既然有她不能生育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她盘算着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为大王生下王子才行。虽然她已经是后宫第一人,可古往今来,没有孩子的深宫妇人好比没有根基的水草,难以长久。

李念歌一个人颓废地坐在书房中,现在唯一可以支撑着他坚持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找出证据,将蒲颖这个毒瘤绳之以法。

他当然也知道,阿兰是冤枉的,丝丝小产一定又是蒲颖的杰作。她就如此恨自己吗?李念歌委屈地想道。他想了整整一夜,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小妹恨他入骨的原因。

趁着夜黑风高,李念歌悄悄地来到大牢探望裴兰新。咱们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贵妃娘娘一见到大王,就扑到他怀里,一直不停地喊着冤枉,继而将蒲颖的事情招了个干干净净!

她披头散发地跪在阴冷潮湿的地板上,哭诉道:“大王,妾罪无可赦!平儿刚刚去世,淑妃就有了身孕,妾一时不忿才会猪油蒙了心,害了大王的孩子,求大王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饶了妾!”

李念歌的头皮感觉一阵发麻,嘴唇也在剧烈地抖动,他蹲了下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用遗憾的神情注视着她。他没想到,丝丝小产是裴兰新和蒲颖一同谋划的。他很痛心,他的贵妃一向是个慈祥的母亲,没想到如今也华丽丽变身成了一位蛇蝎心肠的毒妇,竟然去谋害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

“阿兰,你为何会变得如此可怕?丝丝的孩子,也是寡人的骨肉,你怎能下得去手?”他愤然站起身,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裴兰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大王,大王却别过身子看样子像是要离开,她赶紧抱着大王强壮的双腿,急忙道:“大王,大王,妾错了,妾再也不敢了。这几日妾在这大牢里生不如死啊!”

果真,裴兰新穿着破败不堪的囚服,头发因多日未清洗显得十分杂乱,她那原本清秀的面颊,也变得脏兮兮的。李念歌闭了闭眼睛,外表残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也落满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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