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马三宝拜见大王!”马三宝今日一席棕色长衫,恭恭敬敬地走入大殿,双手叠加举过头顶给他施了一礼。李念歌侧坐着,指了指左下方的一席位置,客气地对他说:“大人请坐,不知大人今日觐见,是否为了两国国事?”
马三宝在位置上坐定,望着李念歌道:“回大王,说来惭愧,臣此次前来,是想向大王讨一个人!”
李念歌心下一颤,嘴唇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他心想,苏轻轻啊苏轻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回南晋吗?若真是如此,你大可以直接告诉寡人,寡人何曾拦过你?你何必要这么舍近求远呢?
“不知马大人讨的是何人?”他松开了自己的衣角,调整了一下心态,问道。
“回大王,此人名唤常黎。”马三宝知道大王的心思,想来他一定是误会自己要的是轻轻,所以故意将“常黎”二字说的重一点。李念歌听后果然精神大振,却又狐疑道:“常黎?他是何人?”
“回大王,她是公主身边的一个舍人!”邱墨解释道。
舍人?李念歌满脸疑惑地望着马三宝,他更加不解了,这马三宝千辛万苦竟然只是为了讨要一个舍人?马三宝站起身来,面朝着大王,神情显得有些尴尬,叹了一口气道:“哎,大王,数年前,郡马常黎游历天下,路径怀州被蒲颖公主相中,并留在了身边。请大王看着两国邦交的份上,让臣带郡马爷回去,南晋必定感激不尽!”
“什么?蒲颖竟然干出这等不耻之事?”李念歌知道后两眼冒火,堂堂的西夏寡居公主,竟然堂而皇之将一个外男时时带在身边,这要是传出去,西夏的颜面可要丢尽了。于是他立即吩咐邱墨,即刻将蒲颖和常黎二人宣入华裳宫。
邱墨带着蒲颖和常黎赶往华裳宫,常黎依旧一身太监装扮,像一只哈趴狗一样扭扭捏捏地跟在公主身后。一路上,蒲颖先后好几次柔声细语地询问邱墨,大王宣召她二人所谓何事?不过邱墨并没有搭理她,而是铿锵有力地走在最前头。蒲颖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用恶毒的目光瞪着他。
殿门缓缓打开,她二人就像上断头台的罪犯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大殿内。走入殿内的一刹那,常黎就远远望见坐在大王旁边的马三宝,早就听闻南晋来了使者,他还好奇是哪位同僚,没想到是这个城府极深的龙延殿总管,看看大王的黑脸,估计他与蒲颖凶多吉少。不明所以的蒲颖上前几步盈盈拜倒在李念歌跟前。
“臣妹拜见大王!不知大王......”还未说完,她的左肩就被一个笔筒击中,继而被砸倒在地,她怅然若失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大王,只见大王双眼冒火,流露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神情,她缓慢地起身重新跪在大王面前,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左肩,委屈道:“王兄这是何意?蒲颖哪里又得罪大王了?”
“蒲颖,寡人问你,他是何人?”他用伶俐的眼神指着常黎,常黎赶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兄,他是臣妹身边的舍人。”蒲颖道。
“当真是舍人?”念歌问,“你当知欺君是什么下场!”
蒲颖一时语塞,看看一旁的南晋使臣,再看看邱墨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知道常黎不是舍人的身份瞒不住了,只好承认是自己孤单寂寞耐不住长夜漫漫才将常黎留在身边互相慰藉的。
“寡人再问你,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臣妹,臣妹自然知晓!”
蒲颖闭了闭眼睛,低下了头,如今就算是说自己不知道常黎的身份,大王肯定也不会信,她怎能担得起欺君之罪。李念歌走下台阶,从地上掂起蒲颖,质问道:“囚禁南晋郡马,蒲颖,你好大的胆子!”
“不!公主没有囚禁我!”常黎抬起头大声道,“是我仰慕公主才华,自愿为公主所驱使!”
“郡马!你在胡说什么?”马三宝被郡马这番话雷得外焦里嫩,常黎是疯了吗,他急忙走到念歌跟前,施了一礼,“大王,郡马一时失言,请大王不要当真,臣即刻带郡马离开西夏!”
“使臣大人。”常黎迅速站起身,走到马三宝跟前,“大人此言差矣,我跟着公主数年,你们要寻我何必今日才来?大人您是议和使臣,事先肯定不知道我在西夏?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在西夏,又是谁让你带我走的,你大可以告诉大王呀!”
“你......”马三宝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注视着他,郡马果然想用苏大人作为要挟,难道他真的不顾念和苏大人的感情了吗,怎么这般伤害曾经爱过的女子呢?
“不敢说了吧!”常黎质问道,“使臣大人,你去转告那人,以后我的事情,让她不要管,否则,只有鱼死网破!”他又转过身子客气地对大王说,“大王,南晋的一切对于在下而言,已经是过往云烟,在下对公主是真心的,我看南晋人在西夏落户的也不在少数,苏女官不也是吗?请大王成全我与公主,常黎感激不尽。”
蒲颖公主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万万没想到这番“感人肺腑”的话竟然出自常黎之口。她不自主地移动到他身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环抱住他。常黎握了握她紧紧抱住自己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心想道,苏轻轻,你想让马三宝带我走,简直是痴心妄想。西夏的好戏还在后头,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走。
“大王真的惭愧,三宝唐突了,原来人家甘愿跟在蒲颖公主身边!”马三宝语气中夹杂着愤恨,“待臣回到国中,自会跟陛下禀明,常黎与我们静雯郡主解除婚姻,臣先告退。”然后他愤愤离去,脚步尤其沉重。
李念歌走向龙椅,回过头看着殿下二人,蒲颖恨不得向狗皮膏药一般黏在人家身上。他思谋着,如果他不允许常黎和蒲颖在一起,那他日他与轻轻的路也会布满荆棘。算了,两国通婚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不成全他们,蒲颖还年轻,总不能让人家守一辈子空房。
于是李念歌下旨让常黎和蒲颖立刻完婚。那日李念歌想了很多,邱墨曾经告诉他,苏轻轻和常黎在御花园私会,还有,今日常黎说的不错,若不是有人告诉马三宝,马三宝又怎知失踪数年的郡马爷在西夏公主府上。这个神秘的告密者,一定与常黎,和马三宝是旧识,马三宝今日明显是为了不让常黎说出那人才放弃带常黎走。
那人是谁?轻轻吗?他猜到了,如果真的是轻轻,她又和常黎是什么关系呢?为何劳心动力求马三宝带走他呢?
第二日,马三宝来到客栈把一切都告诉了轻轻。他不仅没能带走常黎,念歌还给他们赐了婚。轻轻知道后当场愣在那里,马三宝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不明所以地问道:“常黎来西夏数年,与你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使他性情大变?”
“我爱上了大王,不愿意和他破镜重圆,他已然恨我入骨,此举无非是想留在西夏报复我与大王。”轻轻有气无力地说道,“马大人,抱歉,让您做了一场无用功!”她从怀中掏出那两封手书郑重其事地递给马三宝,“大人,我一时间难以返回南晋,请你把这两封手书交给陛下,告诉他,我早晚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要与常黎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请你放心,我定会帮你转交给陛下!”马三宝仔细地接过手书,小心地收入怀中,叮嘱道,“请苏大人一定要小心行事,请不要忘记,南晋永远是你的故乡,还有许多人都在等你回来。”
三日后,南晋议和使臣一行人离开了夏州。为了避嫌,苏轻轻又在客栈居住了三日才返回华裳宫当差。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红绸高挂,宫女们都在忙忙碌碌,大王说了,最近晦气事一件接着一件,趁着公主大婚全宫上下好好热闹一番,去一去霉气。皇宫各处飘荡的红绸,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正在以极快地速度向苏轻轻刺去。常黎上一次成婚,已经叫她痛断肝肠,那时候她深深爱着他,而现在,常黎再一次成婚,苏轻轻心里对他只剩下了惋惜。
明思是在给自己掘墓啊!眼不见为净,苏轻轻跑回了自己的寝殿,没想到这里的红绸比宫门口还多,于是她吩咐阿勋将能看见的红绸全部扯下来。这一举动被李念歌安插在她寝殿里的雪妍看在眼里,她刚刚在寝殿里坐下,荀曲便登门造访。阿沁不想看见他,只好背过身子躲在轻轻身后。
“呦!这不是国师吗?今日国师怎么会来我这个地方呢?”苏轻轻调侃道,她现在对国师的好感度已经降到冰点,对,就是因为他不要阿沁。
“苏大人!荀某想跟阿沁说几句话,不知大人能否通融通融?”荀曲强撑着微笑,客气地说。苏轻轻本来想为难一下大国师,但又望见阿沁那红透了的小脸,却又不忍问难于他。都是有情人,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何苦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互相折磨。荀曲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足够证明他对阿沁的心。也许赐婚的事情另有隐情,人家毕竟同生共死过,就像她与念歌,这份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感情,她能轻易割舍吗?推己及人,阿沁和荀曲都该珍惜彼此。
苏轻轻站起来拍了拍阿沁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走到门口,转过身子对大家道:“我先去看看大王,你们好好聊,都是有情人,何苦为难彼此呢?”
待苏轻轻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阿沁与荀曲二人,荀曲深情地向心爱的女子走去,阿沁撅起嘴背过身子,表示不想搭理他。而荀曲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大跌眼镜。
咱们最最骄傲的西夏大国师荀曲,竟然给一个姑娘下跪了。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的话总结的有道理。就算再野蛮,再骄傲的男子,最终都会拜倒在自己心爱女子的石榴裙下。阿沁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好久才回过神。
“阿沁,我真不是故意拒婚的。”荀曲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能和你携手一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只是那日我报了必死的决心,不忍连累你,才会拒绝大王的赐婚。”
阿沁扑到荀曲的怀里,继而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可是大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很生气。不是气你拒婚,而是气你瞒着我,生死大事,你竟也要瞒着我。”
荀曲抚摸着阿沁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她耳边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瞒你了,任何事情,都不会了。”
李念歌坐在华裳宫里忙着朝政,苏轻轻缓步走来,给他换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片刻之后,荀曲和阿沁手挽着手走了进来,他们二人皆用深情地目光注视着对方,双双跪于殿下,荀曲满心欢喜地对大王道:“大王,请您给我与阿沁赐婚。”
“这是唱的哪出?”李念歌放下手中的朱笔,疑惑地望着他,“国师,寡人上次给你赐婚的时候,你断然拒绝,这才过了几日啊,就改变主意了?这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苏轻轻站在大王身后,给荀曲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注意点,他会意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深情地望着阿沁,用温和的语气对大王说:“大王,以前臣看不清臣的心,以为跟阿沁在一起就会对不起萱儿,而现在,臣知道臣心之所向,臣不能再辜负一个好姑娘了!请大王体谅,成全。”
“阿沁,寡人且问你,你愿意与国师结为连理吗?”念歌问,阿沁欢喜地点了点头,他又扭头望了望身后一脸欣慰的苏轻轻,接着道,“既然如此,寡人就成全你们,婚礼就定于下个月十五,比蒲颖公主晚五日。”
“谢大王成全!”阿沁和荀曲手牵着手向大王磕头致谢。苏轻轻走下台阶将阿沁扶了起来,牵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交到了荀曲手中:“国师,我与阿沁情同姐妹,这几年共担风雨,历经生死,我希望你能负担起她以后的人生,永远不要辜负于她。”她说着说着,不知为何便流泪了,她真的为阿沁感到高兴,人生苦短,又有几个人能与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相守在当下呢!她斜眼瞟见高高在上的念歌,倘若他知道了常黎与她的过去,他会不会不要她?
她又想着,是不是她亲自告诉念歌,杀伤力会小点呢?不,她不敢冒险,试问天下哪个男子,能够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曾与别的男子有一段羡煞旁人的爱恋。
“请苏大人放心,荀某定会护阿沁一世周全。”他犹如起誓一般坚定地对苏轻轻道。
晚上,黑暗占领了天际。一个时辰前,邱墨传来口信,让苏大人戌时出宫到城南一趟,并且只能独自前去。苏轻轻心下不禁疑惑,这大王到底要干什么?她只能依言,坐上了他安排的马车,驶向了城南。
走到半路上,车夫竟然把她一个人扔到黑灯瞎火的树林里,只给了她一盏照明的灯笼。她想莫不是中计了,这是蒲颖的圈套,却听见渐渐驶离的马车上的车夫喊着:“请苏大人往前走,有你想不到的惊喜。”
一身粉衣的苏轻轻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向树林深处走去。不管是大王的惊喜还是蒲颖的陷阱,好奇心都驱使着她向前走去。约莫走了几百步,她闻见了熟悉的味道,是海棠花的想起。她正欲探寻花香的源头,树林忽然明亮了,原来这是一片海棠树林,枝头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
她置身海棠花的海洋,停下了脚步,朝下望了望,脚下竟然被海棠花瓣铺满了。她失神地弯下身子,捧起了一把海棠花,洒向天空。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龙延殿那几棵海棠树,三年多了,不知那几棵树花开花落了几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啊!
她站起身,向前望去,灯火辉煌间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子身着碧色长衫站在林子中,朝她笑着,那种笑,甜美中夹杂着一丝丝的期待。此刻她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心里只想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进入她内心的男人。
除了父亲之外,有三个男人影响了她的一生。常黎,与她一同求学,共同进步和成长,给予她此生难以忘怀的初恋。长孙琏,一个让她悲喜交加的男人,毁了她的人生,却又造就了她另一段人生。李念歌,让她一见钟情,准备托付终身的男子,一个她不想放弃的男子。
她面露微笑,用手掂起自己硕大的粉色裙摆,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般,飞入李念歌的怀中。李念歌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这样的拥抱,二人已经期待了很久。
他紧紧地抱着她,用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轻轻,嫁给我吧!荀曲成亲那日你我也成亲吧!”
“念歌,你说什么?”听到念歌这番话,苏轻轻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流泪了,两眼的泪水顺着两侧太阳穴流到了地上,在海棠花瓣上凝结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水滴。
“轻轻,你听好,我李念歌要娶苏轻轻为妻,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他说罢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她的心已经被李念歌的甜言蜜语征服了,她真想告诉李念歌,她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她真的好想当李念歌的妻子,与他厮守在一起。
可她暂时还不能,她没有回南晋自证清白,而且念歌也不知道她与常黎和长孙琏的关系,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嫁给了他。有朝一日,万一念歌知道了,她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推开两步,望了一眼满怀期待的念歌,将脸扭到一边闷声道:“念歌,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谁知,李念歌的脸色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黑了下去,他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注视着苏轻轻的背影。
他之所以安排这一出“花海求爱”的戏码就是为了试探她。因为之前雪妍来报,苏大人负气地将自己宫里的为蒲颖公主大婚布置的红绸全部扯了下来。李念歌与她相爱多年,深知她的性格,她是一个异常冷静之人,据说,她被慕容离囚禁在囚车里,还能悠闲自得地对月吟诗。如今面对蒲颖的婚事却一反常态,干出扯红绸这般不理智的事情,可见她对蒲颖和常黎的婚事非常反感。
还有马三宝的事情。她居然瞒着他与昔日同僚私会!还让马三宝将常黎带走。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一个南晋议和使臣就能使得她方寸大乱,将来她会不会一声不吭地远走南晋再也不回来了。
哎!她到底拒绝了他的求婚,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问道:“等?你还要我等多久。”
“不用多久,最多一年。”苏轻轻转过身子道,仍不敢注视着他的双眸,“等我从南晋回来,苏轻轻便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那样我才能配得上你。”
“南晋有你心心念念的陛下,你还舍得回来吗?”这本是李念歌的心里话,没想到竟然宣之于口,现在说出来了,却轻松了很多。苏轻轻抬起双眸,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正欲出言辩驳,他又道,“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刺杀重臣的大罪他都可以放你一马,这点我甘拜下风,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什么?”她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嘴角也不由自主向上勾起,“你以为我与长孙琏......”
“长孙琏,叫的可真亲热。”他不禁苦笑一声,“若你不爱他,何以直呼你们陛下名讳?只不过见了他的亲随马三宝就痛哭流涕,他若不爱你,何以给你内司之位,让你入主乾安宫。”
“念歌,你竟然跟踪我!”苏轻轻愤然地站起身,李念歌也跟着站了起来,大声道:“倘若你真的心无杂念,见马三宝为何要瞒着我?轻轻,我不会阻拦你的。”
当初瞒着他就是怕他胡思乱想,现在反而好心当成驴肝肺,她的心中十分窝火。李念歌见她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也很心急,他本想着她会解释与长孙琏的关系,但是她没有。
苏轻轻心烦地看着他,负气地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去。李念歌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臂,迫切道:“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有必要吗?”苏轻轻淡然道。“那是我与长孙琏的事情,大王您没必要知道。再说了,大王不也瞒着我马大人出使西夏的事情了吗?夜深了,大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轻轻甩开他的手,消失在茫茫深夜里。李念歌愤愤然用拳头狠狠砸向海棠树,顿时他的右拳鲜血直流。一直躲在暗处穿着夜行衣的裴兰新看到大王受了伤十分心疼,正欲上前查看,一旁的蒲颖插话道:“嫂嫂可看清楚了?王兄可曾这般用心的待过你们?花海求爱,连戏文子上都没有写过这样的浪漫。”
裴兰新倚着海棠树,抬头望着满枝头的海棠花,想着这都是大王为了苏轻轻而布置的,她便心如刀割,双眸不禁流下炙热的泪水。她嫁给大王数年,尽心尽力地伺候他,试问可曾得到过大王片刻的真心。她本以为,大王数年不立王后,是因为他把爱平均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她,一份给了何丝丝,他不忍心伤害任何一方。
而今看来,完全是她自作多情,自己也好,何丝丝也罢,都不曾进入大王的内心。她不禁觉得自己跟何丝丝争宠斗法的行为非常可笑,居然让一旁看戏的苏轻轻坐收了渔人之利。
“我要她死!”裴兰新收回了泪水,对蒲颖道,语气十分坚毅。
“嫂嫂说什么?”
“我要她死,我要苏轻轻死!”她再一次强调道,语气中透着咬牙切齿的愤恨感。
转眼就来到了蒲颖公主的大婚之日。半个月来,苏轻轻除了在华裳宫侍奉之外,私下没有与念歌多说一句话。念歌好像还在气头上,不仅没去搭理她,还宠幸了一位妩媚的宫女。那女子长相俊俏,身量纤纤,更重要的是人家年轻,二八年华,而苏轻轻已经二十五岁了,怎能比得上人家年轻貌美。每当看见念歌召她入寝宫,苏轻轻的心好像被针扎一般,前些日子他们还在花海里拥吻,现下是怎么了。每日当完差之后,她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寝殿,爬在床榻上默默地流泪,不让任何人察觉。
其实李念歌并没有宠幸那个宫女,而是为了气苏轻轻,他每日召那位宫女来自己寝殿,仅仅是让她半夜掌灯罢了。他心中只有轻轻。除了她他不会再宠幸任何一个女子,何丝丝和裴兰新的存在,已经让他觉得对不起轻轻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苏轻轻便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也是他最后一个女人。
可花海求爱被拒,已经让他颜面扫地,他想出这个昏招,只是为了测试一下轻轻是否在乎他,是否会吃醋。却没想到,轻轻每日在他身边当差,神色完全没有异常,他的心更难受了。
蒲颖成婚那日,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夏州城门口排到皇宫,井然有序,主街道旁洒着数不尽的各种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夏州城里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议论纷纷,说是这次婚礼比上次蒲颖嫁给耶律胜那场婚礼还要盛大。
这天李念歌放了苏轻轻一日假,他要参加妹妹的婚礼,今日就不要她当班了。阿沁前几日就被荀曲接到府里,他们五日后就要成婚,需要张罗的事情还很繁琐,就没有参加公主的婚礼。苏轻轻睡到了半下午,她本来不想去参加常黎的婚礼的,后来一想还是去吧,再不济她和常黎也是同乡,她更想亲眼目睹她曾经深爱的男人,是怎样一步步跌入地狱。她找出了一套朱红色的礼服,戴上了具有西夏特色的银项圈,梳上简洁的马尾辫,走出了房门。
“今日姐姐怎么打扮的如此鲜亮?”阿勋见她走出来,急忙迎上去。
她一边拉着阿勋往门口走,一边对她说:“今日是姐姐故人大喜的日子,姐姐当然得去贺一贺。”说罢,她们便上了马车。
一路上,车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赞叹公主与驸马爷郎才女貌,乃天造地设的一对。这阵阵议论声,就向一把锋利的小刀,刺着苏轻轻的耳膜。常黎,果然是一个负心之人,此刻他一定没有想过,在遥远的家乡,还有一对孤儿寡母在眼巴巴盼着他归来。苏轻轻想起当年静雯郡主求陛下为她与常黎赐婚时的情形,恐怕郡主不会想到,数年后常黎又和别的女子成婚。
到了公主府,呈上拜帖,便进入主会场观礼。阿勋征得她同意,到各处走走看看。待阿勋走后,她便一个人到四处转转,不想碰见了今日的男主角,红到发紫的新郎官常黎。他上次成婚,苏轻轻在生死边缘徘徊,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新郎装,一身红衣喜袍,头上裹着一个红色钢包,上面镶着一顶银冠,你还别说,常黎真的是一位俊俏的郎君。
“不想苏大人也来参加在下婚礼,常某深感荣幸。”常黎用尖锐的语气对她说,苏轻轻用不可琢磨的眼神望着他的双眸,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几步,对他道:“我前来不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想亲眼看看,我的昔年好友如何一点一点自掘坟墓。”
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有两个人正在偷偷注视着她二人的一举一动。
常黎嘴角微微一勾,把头深到她跟前,挑衅道:“苏大人说话,可要当心了,什么与公主成婚就是自掘坟墓?这要是让大王听见,他会怎么想?”
“你......”苏轻轻指着常黎,他又道,“还是说,你吃醋了,你还是爱我的,看不得我与别人成婚?”
苏轻轻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常黎真的是疯了,她正准备离开,常黎忽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缓缓抬头看着明思,明思却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我也很悲哀,成了两次亲,都不是我想娶的人。”他加重了语气冷冷道,眼神犀利中带着可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你与李念歌,你也就罢了,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究竟要对大王怎样?”她惊恐地抓着常黎的手臂,双眼好像要瞪出来似的,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有气无力地道,“明思,我真的好累,咱们别再无休止地斗下去了,回南晋吧,郡主和你的儿子都在等你,我真的好累,好累,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可好?”
“晚了!”常黎毫不客气地甩开苏轻轻的手,她由于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常黎低头望向她,接着道,“你的心已经是李念歌的了,我要一个躯壳有什么用呢?至于那吴素素完全是作茧自缚,她自己种下的苦果,她只能自己咽下。还有,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是这么斗倒李念歌的。”说罢,常黎便笑着扬长而去,苏轻轻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待她们走后,江山后的二人才缓缓走出来,正是大王与邱墨。自从苏轻轻踏入公主府的那一刹那,就一直在大王的监控范围之中。他躲在假山后,亲眼看见了她与常黎见面时的情形,由于隔得有些远没有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内容。
这一次让李念歌印证了苏轻轻与常黎的关系匪浅,他刚刚看到她含情脉脉地拽着常黎的手臂,泪眼朦胧地哀求他。他真想冲过去当场问问轻轻,她和常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在一起?邱墨及时拦住了他,并提醒他,今日乃公主大婚的日子,他要是就这么冲出去会搅乱婚礼,还有可能断了与苏大人的缘分。
他终是忍住了。
婚礼从黄昏开始,大王与蒲颖的生母邢氏共同坐在高堂之上,邢氏为女儿寻到终身依靠深感欣慰,她见女儿女婿立在大殿中间拜天地。双眸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盖着红盖头的蒲颖欣喜若狂,不由得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她还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常黎居然主动向王兄求娶她。
自今日开始她便是他的妻子,哪怕她之前嫁过人,哪怕他们早就有鱼水之欢。当喜娘为她换上喜服的那一瞬间,她的脸颊红透了,她害羞了,能与自己心爱的男子结为夫妻,那感觉多么美妙。
轻轻带着阿勋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观礼,即便她今日一席红衣,却抢不到女主角半点风头。她站的位置正好与常黎面对面,刚刚常黎得意洋洋地跟蒲颖夫妻对拜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她明明已经不爱常黎了,她也不知道参加他的婚礼为何如此心痛?一旁的阿勋用手帕帮她拭干了泪水,她欣慰地牵着阿勋挤出了人群,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新人准备送入洞房,李念歌见苏轻轻跑了出去,纵身追了出去,他顾不得在场的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等他追出公主府的时候,长长的街道上除了满街红色的鞭炮,没有一个人影,他也无心用膳,就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马车走后,苏轻轻带着阿勋走了出来,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承载着念歌的双辕马车,心想道,念歌,你非要知道我的过去吗?常黎和长孙琏是我前半生永远抹不去的创痛,你非要将我弄得体无完肤吗?难道咱们二人做不到永不相问吗?
她和阿勋互相搀扶着走向皇宫,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忽然阿勋说起下午在公主府里发现了一个密室。
“密室?”苏轻轻停下脚步,凝视着阿勋道,“不错,阿沁和国师可能就是被囚禁在那里,你还记得密室的方位吗?”阿勋欢喜地点点头,她笑着摸了摸阿勋光滑的小脸蛋,“阿勋,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啊!姐姐明日给你做点心吃,南晋的点心啊!”
阿勋这个小馋猫听到点心二字便两眼放光,拦起苏轻轻的腰身,施展着流利的轻功,欢快地向皇宫飞去。
南晋帝都建业
刚刚出使西夏归来的马三宝在朝堂上跟陛下汇报这几个月来的成果。李念歌答应不再在奴卢城附近重燃战火,前提是南晋绝不兴兵来犯。
说完正事,马三宝顾不得多日奔波,换上便服就来到龙延殿伺候。他站在龙延殿门口,看见那几棵高大挺拔的海棠树又开花了,心中不由得激荡起来,舍人通传之后,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了殿内。
长孙琏身着黄色常服趴在案上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案上黄澄澄的茶水似乎已经凉透,陛下却没有功夫喝上一口。天下所有人都羡慕陛下可以统领天下,奈何在这九五之尊的背后,是怎样的辛劳。别人不知,身为龙延殿总管的马三宝却心知肚明,陛下的日子过得很不易,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陛下今年刚刚过而立之年,头上就有许多白头发了。
“臣拜见陛下!”马三宝盈盈拜倒在他面前,然后从怀中掏出两封手书呈了上去,“陛下,苏大人有消息了!”
长孙琏听到“苏大人有消息”这六个字,怅然若失地抬起了头,右手一振,手中的朱笔掉落在了案上。接过了那两封手书一边拆开来看,一边听三宝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