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记住这一刻,永远不要忘记!”荀曲一边叮嘱,一边亲吻着阿沁的耳朵,阿沁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她好想扭过头来回应他,谁知他瞬间松开了她,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他一边跑一边想,阿沁,苏大人和常黎关系匪浅,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阿沁,你忘了我吧,我对不起你,你放心黄泉路上有萱儿陪伴着我。我定不会孤单的!
两日后,荀曲国师和长公主同时中毒!荀曲国师暂无大碍,但小孩子的体质一向很差,最终小公主还是撒手人寰。经御医探查,国师和公主中的毒不一样,国师中的毒看似七窍流血,但不致命,而公主中的毒乃十足十的剧毒,沾染上一点,就算华佗在世,扁鹊复生也无回天之力。
西夏皇宫顿时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女儿的死给了刚刚平反母氏一族冤案的大王一个迎头痛击。贵妃娘娘为爱女的死痛断肝肠,一日了仍旧昏迷不醒,李念歌只好守在她身边。
小公主和国师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同时中毒,中的还是不同的毒。这让负责此案的斛律大人百思不得其解,他调查了当时的目击者,小公主的奶娘阿秀。据阿秀回忆,那一日贵妃娘娘不在宫里,她带着公主在院子里玩耍,国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公主自小和国师亲近,国师也很疼爱公主,她就没太留意。谁知公主吃了国师带来的糕点便毒发身亡。
斛律大人大胆假设,会不会是国师给公主下的毒,事后自己再服下不致命的毒药撇清嫌疑。可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已经是西夏国师,大王又是那么器重他,他为何要毒杀公主呢?算了,斛律大人思谋着,还是先不把这个情况告诉大王,等国师醒了问问他。
苏轻轻和阿沁守在国师身边,荀曲还在昏睡着,发着高烧一点要醒的的征兆都没有。阿沁守在身边,不断地用冷帕子给他降温,眼中满含热泪,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一切苏轻轻看在眼中,她一直对阿沁的话有所怀疑,倘若真的是太后掳走了她和荀曲,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阿沁,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大王想把你赐婚给国师,他拒绝了!”苏轻轻冷冷道,她看见阿沁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被震了一下,然后机械地扭过头,委屈地望着她,她坚定点点头。
顿时,她泪如雨下,再次扭过头望着熟睡中的荀曲,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心想,拒婚,荀曲,你怎么可以!哎!心意相通如何,同生共死又如何?你到底嫌弃我出身卑微不能与你相配。
“阿沁!我再问你,当真是太后掳走你们的吗?”
苏轻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阿沁背后一凉。事已至此也不好瞒着小姐了,说不定小公主的死也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缓缓起身面向一身黑袍的轻轻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阿沁该死,当日抓走阿沁和国师的,不是呼延氏,而是蒲颖公主。”阿沁的泪水滴落到地板上,溅起层层水花,她的语气阴郁,充满着悔恨之意,“当日常黎救走阿沁,他警告我,不许供出蒲颖。否则国师性命难保。大人,阿沁实在不敢,请大人责罚。”
“什么?明思也参与其中!?”苏轻轻的双手紧紧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头上青筋暴起,她没想到常黎竟然会跟蒲颖公主同流合污。“你脸上的伤痕也是蒲颖的杰作?耶律将军也是她毒杀的?”
阿沁摸了摸脸上那瘆人的伤疤,点点头恶狠狠道:“对,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西夏毒瘤!”
这个时候,荀曲渐渐转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阿沁高兴地站起来,走过去将荀曲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苏轻轻也走到床榻边,替他诊了诊脉,脉象平稳似乎没有大碍了。荀曲看看阿沁,再看看一脸严肃的苏轻轻,得知自己尚在人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为了掩人耳目他在两块糕点上放了两种不同的毒药,一种是蒲颖给的毒药,一种则是自己收藏的迷药。
当日他下了必死的决心,他把那块下了迷药的糕点递给李长平,自己则吃下那块剧毒的糕点,他想着他只有牺牲自己才能保住阿沁和公主。现在他居然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小公主可安好?”他近乎疯癫地喊叫着,阿沁不忍心刺激他,只能无助的望向轻轻。
“平儿已经殁了!三日后就是她的葬礼!”苏轻轻冷冷道。
荀曲心情大动,顿时口喷鲜血,自顾自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轻轻上去一把扯过他的领子,狠狠道:“平儿的死,果然和你有关!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荀曲只好把蒲颖利用阿沁威胁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苏轻轻知道后叹了一口气,果然,人一旦沉浸在爱情的漩涡中,即便是聪明人智商也会急速下降。蒲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找个御医来看看阿沁是否身中剧毒。
“国师,你一向机警,为何这次如此糊涂?我告诉你,阿沁并没有中毒!”苏轻轻嘴角上扬,“蒲颖到底是多恨念歌,竟然策划一个又一个恶毒的圈套。”
他握住阿沁的手,不可思议地问道:“阿沁当真没中毒?”
“哎,国师,我的话你都不信,偏偏要去信那个恶魔!”她无奈地拍了拍国师的肩膀,只见他老泪纵横,万不该轻信人言,连累了无辜的小生命。他已然悔恨万分,用极快的速度从阿沁发髻上抽出一根簪子,死命地刺向自己的颈部,想为李长平偿命。说时迟那时快,阿沁一把夺过簪子,扔在了地上,然后怅然若失地抱着荀曲,哭诉道:“阿曲,你这是干什么?”
苏轻轻气不打一处来,她拉起阿沁,重重地给了荀曲一巴掌,怒道:“懦弱!犯了错不是想尽办法去弥补,而是去寻死,你还担得起国师这个称谓吗?”
“怎么弥补?我害死了念歌唯一的女儿,你让我如何面对他?”荀曲双眼布满血丝,双手握成拳头,指甲划破了手心的皮肤,鲜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我唯有以死谢罪。”
“行了!此事念歌还不知情,他一直以为有人要毒杀你和公主。此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许再提,斛律大人那里我去想办法。”苏轻轻说道,她实在不想让念歌知道,杀害女儿的竟然是好兄弟,虽然是个意外。如果念歌知道了他该多么伤心,蒲颖也真是可以,她尚在昏迷之中,就能给刚刚翻了母家一案,志得意满的念歌一个迎头痛击。
荀曲与阿沁对视一眼,不忍道:“我怎能欺骗大王?”
“不是欺骗,等将蒲颖绳之以法之后,你再向大王负荆请罪,难道你想让刚刚失去爱女的念歌,再受一次打击吗?”轻轻道。
三日后,平儿的葬礼举行完毕。大王顿时憔悴了许多,原本黑黝黝的头发上隐隐约约能看见几根银丝。斛律大人依旧怀疑着国师,但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此案便搁置了。为了弥补裴兰新,李念歌一连半个月晚上都陪着她。
蒲颖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她得知她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大王还不知道谁杀害他女儿。不行,她得添一把火,常黎在旁边亲自伺候她喝药。晚些时候,蒲颖公主再次进入了梦乡。常黎刚刚走出屋子,忽然被什么击中,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纸团他附身捡起那个纸团,展开来看。
上面写着:今夜亥时后花园见!乐斋故友。
虽然笔迹很陌生,但一看乐斋故友四个字,常黎就明白是谁约见他。吃过晚饭,他对左右说,他头有点疼,公主若是找他就说他就寝了。他将自己屋门反锁上,迅速换上了太监服饰,扭手扭脚地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当他走到后花园的时候,他远远望见湖边站着一位长发女子,身姿绰约,在皎洁的月光的映衬下仿佛是湖中的莲花仙子。他一步一步走近那莲花仙子,在她身后站定,谁知那莲花仙子转过身去,二话没说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苏轻轻!你这是干什么?”常黎捂着火辣辣的右脸颊,怒道。“我冒着风险跟你见面,你竟然打我。”
“这一巴掌,是祭奠我死去的明思!”苏轻轻严肃道,眼中那两团火在熊熊燃烧,“当年你隐瞒我父亲去世的消息,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因为你是明思,是我爱过的人,可是你竟然跟蒲颖同流合污,做了这般丧尽天良的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哈哈哈哈,常黎仰天大笑,用阴郁的眼神望着苏轻轻,冷冷道:“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放过李念歌的!这次是她女儿,下一次就保不齐是谁了。”
“常黎,悬崖勒马吧!”苏轻轻念在昔日的感情,暂时将怒火压住,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你是在玩火自焚,蒲颖迟早会被绳之以法,你跟着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送你走吧!”然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放在他的手心里,“这是我从蒲颖身上偷来的解药,明思,听我一句,快走吧!”
“走?”常黎苦笑一声,甩开苏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将白瓷瓶扔到湖里,白瓷瓶落入湖中,溅起一层层水花,他流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复杂表情,“我不会走的。我身上的毒解不解也不要紧,不就是一条命吗?苏轻轻,我告诉你,就算我死,黄泉路上我也要拉上李念歌!敢跟我抢女人,我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便要离开,走出几米开外,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轻轻道:“你大可以将这一切告诉李念歌,看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被你打伤的亲妹妹!”
说罢常黎扬长而去,轻轻看到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背影,轻叹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望着月亮。世人都说月亮是这个世界最干净最纯洁的东西,它不会被任何肮脏的东西给玷污。难道人心不能像月亮一般吗?为何会被轻易污浊。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便离开了后花园。
待她走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望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在天牢内,太后母子被关在相邻的两个牢房,太后心急如焚,日日在盘算着该怎样东山再起,怎样辅助牧儿继承大位。但李牧却清醒的很,这样的结局在他决定跟母亲一起起事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如今沦为阶下囚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想不通的是,李念歌为何还不对他们母子斩草除根,若是他们易地而处,李念歌绝对活不过当日。
西夏大王是没有空搭理他们,刚刚处理完女儿的丧事,就接到长孙琏的手书,说下个月南晋议和使臣就要莅临西夏,商量两国军事。这两年来,南晋在长孙琏的领导下,兵力与日俱增,已经成长为泱泱大国。
自从李念歌即位以来,他就一直派兵驻守在南晋边境奴卢城附近,志在这座物产丰富的城池。数年来,南晋因为兵力不足只能忍气吞声,只能看着西夏士兵在边境叫嚣。而现在,是时候该让西夏对南晋刮目相看了。
于是长孙琏就派遣马三宝出使西夏,子湛和商洛从旁协助他,尽量说服西夏王撤兵,否则只能兵戎相见了。
令李念歌最担忧的不是两国国事,而是苏轻轻。他非常了解苏轻轻以前的种种。马三宝和她在一起共事过,子湛是她的弟子,还有商洛,她的授业恩师。这三人同时出现在西夏,会不会勾起她的思乡情怀。他知道她迟早有一天要回南晋翻案的,可他就是自私,想留她在身边,能留一日就算一日。
所以,他对苏轻轻全面封闭了南晋师团来的消息。
南晋帝都建业
长孙琏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马三宝的仪仗西行,他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棕色双辕马车,心里十分动荡,他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他仿佛觉得这次作为议和使臣前往西夏的是苏轻轻。
那是她毕生的愿望,哎,转眼她已经离开三年,今年也是他即位的第五个年头。回想过去的十年,就像一场梦一样,自己从一个只懂得领兵作战的逍遥王爷,一步一步蜕变为铮铮君主,心也越来越硬。他坐在金銮殿上,面对群臣山呼海啸般的朝拜,自己却像孤家寡人。
当年,为了江山社稷放弃了与心爱的女子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惬意日子,是他毕生的遗憾。但他不后悔当年做得选择,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选择帝王大业。他是慕文帝的儿子,慕武帝唯一的弟弟,肩上担负着长孙家族的百年基业,他不求将南晋发扬光大,只求数十年之后将一个繁荣昌盛的南晋传给他的后人。
马三宝走后,龙延殿一切事务由拓跋炎暂代。阿炎这两年的生活,可谓是春风得意。两年前他娶了刑部尚书崔尚安的独生女儿崔懿湘。现下育有一儿一女,长孙琏还开玩笑,说要给太子和阿炎的女儿定个娃娃亲。
虽然阿炎在南晋过得幸福美满,但是他的心还是无时无刻惦念着西夏,惦念着大王。前不久听闻大王翻了母氏一族的旧案,他心中十分震惊,他印象中温柔慈祥的嫡母竟然勾结李牧做下这么恶贯满盈的事情,更没想到大王的身世这么凄惨。
遥想当年,在偌大的西夏皇宫,也只有二王兄还愿意接触他们母子二人。他在旁边伺候着长孙琏笔墨,他出现了幻觉,把陛下当成了二王兄。他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陛下还是陛下,大王远在夏州,而自己永生不能踏入夏州一步。
当年荀曲来访,让他在陛下和大王之间作抉择,他为了数十年情义选择了陛下,心中属实觉得对不起大王。大王还宽仁的留他一命。想到此处他的泪水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为了不使陛下看出端倪,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泪水收回。
他又凝视着长孙琏,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十几年来,陛下待他如同亲兄弟,同生共死,一同成就大业。可他呢,连自己最最基本的身世都要瞒着陛下。苏大人猜出他身份的时候,他就打算趁机告诉陛下。但被苏大人阻止了,苏大人说得对。即便陛下胸襟广阔,也容不下他国王子潜伏在自己身边数十年。
看来要瞒着陛下一辈子了。
“怎么,阿炎,有心事啊?”正在批阅奏折的长孙琏,瞟见他的眼中噙着泪花,即刻放下手中的朱笔,探究道。
“回陛下,以前都是马大人伺候陛下笔墨,阿炎笨手笨脚生怕怠慢了陛下。”阿炎一边研着墨水,一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马卿确实比你细致,但他到底是外人,比不得你跟着朕数十年,朕还是喜欢你在身边。”长孙琏又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听到陛下的话,阿炎研磨的手顿了一下,陛下接着又说,“朕还记得,你我二人初次相见的情形,当年父皇让你和顾兄来当朕和先帝的伴读,先帝让朕先选,朕一见你就觉得十分有缘,就迫不及待求父皇让你当朕的贴身护卫。看来,朕当时很有眼光。”
阿炎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他心想,陛下倘若你知道,阿炎就是西夏王的四弟李岩,从小被安插在你身边,你还会这般对我掏心掏肺吗?不!不会,你一定会将我挫骨扬灰,毕竟是我先欺骗了你。其实阿炎并不怕死,阿炎不想看陛下伤心。全南晋唯一知道阿炎身世的只有苏大人,现下苏大人下落不明。所以陛下,抱歉,阿炎只能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了。
一个月之后,马三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游走在西夏帝都夏州的主街道。说来也巧,那日苏轻轻带着阿沁上光明寺为大王祈福,她也想让马席劝一劝常黎,让他不要继续前行在错误的道路上。
“哎,阿弥陀佛!只怕是难!”马席深深叹了一口气,手里不停地敲着木鱼,“明思对你用情太深,现下他把对你的感情都转换成了对大王的恨,他上次来,我就发现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我只怕也无能为力。”
“我不想跟他反目成仇,更加不想看他掉入万丈深渊。”苏轻轻皱着眉头急切地说,语气略带哭调,也只有在昔年好友的面前,她才能表现出小女人情怀,“这几日,我总是梦见咱们在乐斋的那段日子,无忧无虑的求学时光是多么快活啊!奈何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对了,小苏,马大人出使西夏,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马席故意扯开话题,他不愿让小苏困顿在过往之中,谁知她竟然不知道马三宝要来出使西夏。
苏轻轻踌躇了一会儿,跟马席简单的告了别,就下了山,一路上她不禁疑惑,这么大的事情念歌为何要瞒着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多么思念南晋的故人。她想着想着,不禁潸然落泪,她死而复生以来,已经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终于可以挺起腰板堂堂正正的去见南晋的故人。
马三宝觐见完西夏王,就去驿馆休息了。苏轻轻回到皇宫里,竟然没有听见任何关于南晋使臣的事,她心下不禁对念歌生了责怪之意,果然他是故意瞒这她的。
她的心不禁感到一阵一阵寒意。她没想到李念歌竟然也会瞒着他。她失落地迈入了华裳宫,望着埋首于案的念歌,他看着她进来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脸笑意地望着她。
“轻轻,上香回来了?今日倒是挺早的,没有和万悔大师多聊一会儿?”念歌问,语气并没什么异常,苏轻轻坐到他身边,凝视着他那深邃的目光,她真的好想问问念歌为何要瞒着她马三宝的事情。
“我此去光明寺就是为你祈福,马大哥到底已经出家为僧,我不便去叨扰。”算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时隔多日,怎不见你发落太后与李牧呢?”
“杀了他们太便宜了!”提到太后,李念歌不禁双眼喷火,杀母仇人。轻易处死怎能解他的心头之恨呢,“我要囚禁他们一辈子,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
轻轻不禁感叹,这大王还是仁慈的,拘禁他们一辈子,固然很痛苦受折磨,但好歹还活着,一个人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哪怕活着没有一点自由,哪怕活着要受屈辱,哪怕只能吃残羹剩饭,最起码还活着啊!一旦死亡,你便连历经以上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念歌不杀他们,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一个人有仁慈之心那固然是好事,但作为一个帝王那就只能坏事了。
接下来轻轻向他告假十日,想带着方沁,阿勋出去散散心。李念歌觉得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她也很累了,便答应了。
失去女儿的裴兰新似乎已经疯癫了,加之李念歌每晚搂着她休息的时候老是喊着苏轻轻的名字,这样又刺激着她的神经。于是她产生了可怕的臆想将苏轻轻想象成了杀女仇人。就在这敏感的时期,蒲颖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说要和她结盟对付苏轻轻。
现在蒲颖对苏轻轻的仇恨已经远远超过李念歌了,一部分是因为阿勋打伤了她,但绝大部分还是因为儿女之情。
苏轻轻一行三人就住在了西夏驿馆旁边的一家客栈,苏轻轻坐在二楼房间的窗户旁,附身向驿馆望去,故人就在二十米之内的地方,可她却不能相见,她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念歌与父皇写的两封手书,本来念歌的事情尘埃落定,她便打算启程回南晋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蒲颖公主又掀起了风浪,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姑娘,你看谁来了!”阿沁推门而入,语气欢快地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那三人,苏轻轻站起来,恍如隔世地从窗户边走到门口,短短的十多步,她却走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眶被泪水迷糊了,走到年长的那个人跟前,跪下道:“学生苏轻轻,拜见老师,多年不见,您可安好?”
来人正是商洛,马三宝,和子湛。阿沁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在街道上碰见了子湛,子湛认出了她,得知苏先生身在西夏喜不自胜,于是就叫上马大人和商洛老师一起去拜访苏轻轻。
四年不见,商洛老师似乎老了很多,原本黑黝黝的头发上多了几缕银丝,他扶起苏轻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老朽一切安好,小苏不要挂心。”她缓缓地站起身,用欣慰的眼神望着昔日的同僚马三宝和最得意的弟子子湛。
“马大人,子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真的是不胜欣喜。”她将子湛拉到跟前,看着他身穿墨绿色使臣官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子湛,这一直是为师的夙愿,你替为师完成了,为师再无遗憾!”
“老师!”子湛跪下道,“学生能有今日,全靠老师一手提携,您的大恩,子湛永生不忘。”
“苏大人,您怎么会在西夏呢?”马三宝问道。
“哎!说来话长,其中缘由一言难尽啊!”苏轻轻招呼大家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两封手书,递给马三宝,示意他拆开来看,待他看完后她又问道,“大人看看,这两封手书,可能证明我的清白。”
马三宝坚定地点点头,他欣慰地望着苏轻轻,这个女子委实了不起竟然能让李念歌写下这封手书。三年多了,苏轻轻这口气终于松下来了,她终于可以不用背负骂名,轻轻松松回到建业,回到乐斋,回到安平县,去祭拜过世多年的父亲。想着想着,她已然泪流满面,身后的阿沁也替主子高兴,这一路走的实在太艰难了。
她拭干了泪水,将手书重新收回,问马三宝道:“陛下呢?陛下可还好?”
“陛下一切都好,这些年南晋被陛下治理的朝堂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比文帝时期更加鼎盛。”马三宝骄傲地说,因为南晋得了一位好陛下,他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那就好,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可只要想到曾经我是怎样逼陛下的,心中就不好受!”苏轻轻低下头惭愧的说,她能想象得到,长孙琏当年放了鑫儿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晓。她喝下鸩酒的一刹那,就没有想过她能活过来,她居然还活着。
当年长孙琏派马三宝在她的鸩酒里添加了足量的缓解剂,让毒酒的毒性发作的慢一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的“遗体”只在乾安宫停放了半日,且无人知道她埋在何处。
“这些年别人不知,三宝却知道,陛下没有一日不挂念苏大人,没有一日不在等大人回来。”马三宝道。
苏轻轻在客栈密会南晋使臣的事情传入了蒲颖与裴兰新的耳中,裴兰新得知她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气不打一处来,为大王感到由衷的不值,正欲告诉大王,但蒲颖说不用她去告密,大王此时应该已经知晓。
“哦?难道有人比我们还要清楚苏轻轻的动态?”裴兰新问。蒲颖没有回答,而是勾唇一笑。
华裳宫里
李念歌果然知道了,告诉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近卫邱墨。自那日邱墨偶然撞见苏轻轻与常黎在后花园幽会,他就告诉了大王,可大王不相信他的话,还说他是夜黑风高一时看错。李念歌虽然封闭了马三宝来的消息,但苏轻轻在这个档口跟他告假也绝对不是巧合。于是他就派邱墨盯着苏轻轻的行踪。
邱墨说,苏轻轻在紧邻驿馆的客栈住了下来,就在今日她见到了马三宝一行人。于是邱墨就躲在她隔壁的房间偷听,把她们对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悉数告诉了李念歌。李念歌得知了苏轻轻想回到长孙琏身边,将面前的砚台当成了醋坛子,一下子掀翻在地。
这个时候裴兰新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见奴婢们都在慌慌张张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不禁勾唇一笑,明知故问道:“大王,发生了何事?”
“无事,寡人刚才手滑了而已!”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淡然道,“邱墨,给寡人盯死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大王!”
邱墨退出去之后,裴兰新已经走到了大王跟前,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递到他面前:“大王,这是臣妾亲自为你炖的百合羹,请您赏脸尝尝。”
李念歌最讨厌后妃们跑到他办公区域来捣乱,可这次他念着贵妃刚刚丧女就没有同她计较。他接过百合羹喝了起来,裴兰新警觉地瞟了一眼周围环境,问道:“大王,今日怎不见苏女官?”
大王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将手里精致的瓷碗砰的一下搁在了案上。她见时机正好,便接着道:“哦!臣妾知道了,南晋使者就在驿馆,苏女官到底是南晋人,找故人叙叙旧也很正常。”
“行了!阿兰,你先下去,寡人晚上去陪你!”
裴兰新志得意满地走出了华裳宫。
李念歌失神地靠在龙椅上,想着他们俩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自己又对苏轻轻这个人了解多少呢?人家一会儿是南晋内司,一会儿又成了南燕长公主,她的身份她竟然没有彻头彻尾告诉过他。更要命的是人家仅仅提到长孙琏就泪流满面,难怪她那么想要回去自证清白,原来她是想着她的陛下。
大国师府
荀曲身着一身素衣跪在为段萱精心布置的祠堂里诵经,前方案上供奉着一块灵位,上面赫然写着:爱妻段萱之灵位。他们虽然尚未成亲,但在荀曲心中,已经将段萱视作她的妻子。他将自己亲手抄写的经幡,都投入了火炉之中,他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像又看见了段萱的音容笑貌,你看,她站在苍山洱海间对他笑呢!
可每每想到这个爱笑的大理姑娘是因他而死,他便感觉心如刀绞。更让他感到对不起她的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女子,就是阿沁。这个女子已经渐渐占领他的心,他不敢保证她什么时候就会把萱儿淘汰出局。他已经与阿沁一个月没见面了,好像阿沁知道他拒婚的事,故意疏远他,对于有情人而言,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昨日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寂寞,硬着头皮去华裳宫寻找阿沁。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就算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他也甘之如饴。可是进宫方知,几日前苏大人告假带着阿沁和阿勋出宫去了,失落的荀曲也不敢去面见李念歌,只得灰头土脸的出宫去了。从宫里到府里的一路上,荀曲听见街上百姓议论南晋使臣的种种,他这才得知,马三宝出使西夏是来解决两国战事。
于是他把苏大人告假和马三宝出使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起初苏大人蛰伏在大王身边就是为了拿到正明她清白的证据,现在她已经证据在握会不会和马三宝一起回南晋?苏大人一走,自己又让阿沁伤了心,她又怎会独自留在西夏呢。
他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段萱的灵位如珍宝般抱在怀中,直视着段萱二字,凄凄道:“萱儿,你说阿沁在生我的气吗?当初我是去赴死才会拒婚,我心里有她,就如同心里有你一般。”说着说着,他便像小孩子一般抿着唇笑了,“她是个好姑娘,如果她肯原谅我,愿意跟我携手一生,就是舍弃国师之位,跟她回南晋我也愿意。”
那一晚,苏轻轻和马三宝聊了很多,从她假死复生隐居于奴卢城,讲到她跟南燕的恩恩怨怨。
“马大人,你可知道郡马爷也在西夏!”苏轻轻开口道。
“郡马失踪数年原来也在西夏!静雯郡主寻他无果,精神都失常了!”他惊诧道。“他放着大理寺监理不当,千里迢迢跑来西夏所为何事?”
“这件事姑且不论,大人,郡马中了西夏蒲颖公主的剧毒,这才被困在西夏数年,不知大人能否救郡马于水火,毕竟他也是陛下的表妹夫。”苏轻轻拱手道,她想着唯有借助南晋的力量才能救下常黎,虽然这样一来,常黎是南晋人的秘密保不住了,自己和他的关系也会传到念歌耳中,她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把常黎给送回南晋,她们才能无所顾虑地对付蒲颖。
“苏大人,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我去找西夏王要人,蒲颖她不敢不放人。说难也难,如果李念歌知道,南晋的郡马隐藏在西夏数年,他会怎么想?还有......”马三宝给她倒了一杯水,搁在她身前的案上,分析道。“你与常黎的事情,万一让李念歌知晓......”
“大人怎知我与大王......”苏轻轻脸颊微微泛红,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害羞道。
“你与大王的爱情故事,在夏州已经家喻户晓了!”马三宝笑道,他在心中也为好友感到高兴,一辈子能遇上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啊!就好比长孙恒和冯继臣,他和杨儿。“所以你还打算......”
“带他走!”苏轻轻打断道,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他到底是因为我才会身陷囹圄,大人,麻烦你带他走,一切后果由我尽担。”
“好,我答应你!”马三宝点点头。
华裳宫
李念歌在殿内批阅奏折,邱墨忽然来报,马三宝大人求见。李念歌心中生疑,两国的事情早先在朝堂已经商量完毕,他答应暂时不对南晋用兵,马三宝也承诺绝不发动侵略战争。大事已经商定了,马三宝不日就该启程回南晋,此时求见他到底意欲何为?
他示意邱墨,宣马三宝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