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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意

常黎止住了哭声,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名女子,那位女子面容姣好,头发绑成清爽的马尾辫,一袭红衣散发着英气。这个女子正是在怀州小住的蒲颖公主。

“姑娘,常某已经落得如此,姑娘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常黎低吟道。

蒲颖上前去,蹲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本姑娘需要一个聪明的随从,不知公子可愿意。薪酬方面本姑娘绝不会亏待你的。”

常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自己饿过了头出现了幻听呢?这莫不是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自己流落他国的时候,老天还派遣一位美丽的红衣仙女救他于水火。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盘算着等挣到了回建业的盘缠就溜之大吉。

他先向蒲颖预支一个月的薪水,跑到刚才那个烧饼摊,将烧饼全买下,然后当着摊主的面扔到了地上踩塌了一番。蒲颖看他这样的举动,心中大震,她就需要这样的人帮助。

蒲颖将常黎先安置在三王兄李牧的府中,她还得和三王兄商量她们谋划了多年的大计!在进入三王子府上的时候,常黎就察觉出不对劲,这府中装修奢华不是一般商人富甲达官贵人的居所。常黎知道怀州是西夏三王子的封地,这府上的主人应该就是李牧,可那红衣女子又是谁呢?能入主李牧府上,来头一定不小。

第二日,蒲颖吩咐人给常黎做了几件新衣裳,沐浴更衣之后再换上新衣服,常黎又做回昔日那个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公子哥!恰巧蒲颖又是个十足十的外貌协会,亡夫耶律胜长得苍老,如今见到这样一位白净的美男子心里怎会不泛起涟漪?她的脸颊越来越滚烫,心里居然想靠近这个刚认识的男子,一亲香泽。

常黎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反常,他心里眼里只有苏轻轻,当然对其他女子无感了。

蒲颖将他引到自己的房间,让人给他倒了一碗红红的补药,亲自端给他:“常公子,我看你如此消瘦,特意吩咐下人给你炖了一碗补药,公子快喝下。”

常黎对她雪中送炭的情分很感激,端起那碗汤药喝了下去,顿时感到身子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用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很斯文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汤汁。

“原来公子不是我们西夏人?”蒲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公子是哪的人?大理,还是南晋?”

“姑娘怎看出我不是西夏人?”常黎狐疑道,他一直用党项语跟她交流,不知哪里不妥让她看出端倪?蒲颖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手帕,他这才恍然大悟。西夏党项男子性格豪放,喝完了酒就用袖子擦擦嘴角,而不是用手帕擦,他刚才反常的举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在下南晋樊州人士常黎,本是来夏州游历的,谁知遇上了马贼,才会落得如此境地。幸得遇上了姑娘,请姑娘借我些银子,等我回到南晋,定以数倍归还姑娘!”常黎道。他以为蒲颖会放了他,他不日就能回家了。谁知蒲颖非让他留下帮她干一件大事,并且告诉常黎她就是西夏王李念歌的幺妹蒲颖公主。

“公主,在下一介草民,能力实在有限,怕是帮不了公主!”他找了种种理由推拖起来,谁知蒲颖居然说他什么都不用干,日日陪在她身边即可!让她不要再那么孤单,说着蒲颖伸手搂住常黎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口。

难道公主都是这么放荡么?常黎心想,昔日长公主不顾群臣反对和自己的名节,将马三宝包养在龙延殿。而今西夏这位小公主竟敢对刚认识的男子明送秋波,公主们的思维常人不能理解!

“公主,若我不同意呢?”常黎许久才吐出一句话,蒲颖潇洒地抖了抖红色的衣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同不同意,可由不得你去!”蒲颖一边说一边拿起刚才他喝过的药碗,放到举到面前嗅了嗅,“我们西夏的腐髓草,味道可还好?”

“腐髓草?你给我喝的是腐髓草?”常黎赶紧将手指伸进喉咙里催吐,奈何汤药下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怕早已和血脉融入一体。腐髓草乃西夏第一毒物,是一种奇特的慢性毒药,每个月要发作一次,发作时犹如被千万只虫子撕咬骨髓,故而称之为腐髓草。此毒草的解药只有西夏皇室才有,如果按时服下解药,与常人一般无二,但没有解药会立时三刻毒发身亡。

毒妇,常黎心想,最毒妇人心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来西夏是为了替轻轻完成夙愿的,没想到遇到了马贼洗劫,在街上乞讨了数日,而今竟然落到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

“你不用瞪我!”蒲颖步履平常地走到他的身旁,抚摸着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才舍不得让你死呢!”说完,她扑到常黎怀中,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西夏帝都华裳宫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李念歌梦魇的毛病减轻了许多,阖宫上下都称赞槿幻医术高超,能医别人不能医的心病。这些日子,蒲颖在外游历,槿幻就吩咐阿勋将盯梢的目标换成那位诡异的皇太后。据阿勋这几日的打探,这太后果然有问题,几乎隔几日太后宫里就会出现一位黑衣人,且黑衣人的身形一直在变化,可见不是一个人。

奇怪,身为西夏太后,应该在宫里颐养天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到底要干什么?槿幻失神地坐在华裳宫药房,一边捣药一边想。

“槿幻,你在想何事那么出神?”李念歌突然来此下了槿幻一跳,她手一抖将罐子摔落在地,幸得大王手疾眼快接住了它,不然真要浪费这一坛好药材。

“参见大王!”槿幻回过神来盈盈拜倒,“民女想着给大王换几种药试试,失礼了,请大王莫怪!”

李念歌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二人站起来后,槿幻见李念歌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就尴尬地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大王,您今日下朝这样晚,可有要紧事。”

李念歌带着槿幻去了他的书房,邱墨都惊呆了,全宫上下谁不知道,李念歌的书房是皇宫内的禁地,除了国师谁也不让随意进出,今个竟然破天荒的带着槿幻进去了。槿幻一踏入书房,便被里面海量的藏书给惊呆了。起初她还以为西夏王李念歌是个只会舞刀弄棒的野蛮人罢了,没想到他的书竟然是南晋乐斋书院的数倍。

二人坐定之后,李念歌见槿幻看着满屋子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对她道:“姑娘若喜欢看,待寡人走后,姑娘可以随时来看。”

“大王要去何处?”听到李念歌要离开,她的心空落落的,便脱口而出。

“羌胡南燕兴兵来犯,寡人不日就要御驾亲征。”

“羌胡南燕?他们来进攻西夏不是以卵击石吗?”槿幻转念一想,肯定又是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慕容离耸动智商捉急的羌胡王挑起的战火。一年前设计搅乱了南晋的内政,现在又要进攻西夏,慕容离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这也怪寡人,这些年一直和南晋作战,耗费了不少兵力,也没有从长孙琏处讨到一点好处。加之耶律将军病亡,三军无主,南燕他们是瞅准了这个契机。”李念歌邹着眉头娓娓道来,“一年多前,慕容离出使西夏对寡人十分友善,如今......对了,听说慕容离的皇姐在南晋为质期间,截杀了南晋数位大臣,被长孙琏赐死了。你说说,一个姑娘为何要干这么血腥的事情?”

“大王说得对,一个姑娘委实不该做沾满血腥的事。”槿幻狠狠道来,委屈地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忽然一股红色液体从她的手心流出,李念歌见状赶紧递给她一条绣着仙人掌的手帕,她接过手帕,草草擦了擦手掌中流出来的斑斑血迹,解释道,“大王,槿幻有些震惊,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狠毒的女人。”

“寡人听荀曲说,这个南燕公主原来叫苏轻轻,曾经担任南晋皇城一品内司,深受长孙琏的器重。长孙琏还是不够狠,给她留了全尸,如果换成寡人不把她挫骨扬灰已经算是便宜她了。”李念歌痛快地陈述着,一回头竟然看见槿幻已然泪流满面,李念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哭,看到女人哭他的心就会非常难受,

“槿幻姑娘,你放心,寡人是不会这样对你的!本王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你们主仆三人的性命!”他以为刚才的言语吓着槿幻了,连连保证,殊不知槿幻的泪水是为何而流。槿幻只告诉他,他刚才提到了南晋,勾起了她思念故乡的情怀。

离开大王的书房后,她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坐在梳妆台前,取下了金属面具,揭下了那块骇人的伤疤!原来那块伤疤是她故意粘上去的。在那块伤疤下隐藏着的是一张出水芙蓉般的面庞,还有那如沐春风般的神态,无论面容和神态都是那么似曾相识,原来这个叫做槿幻的医女就是一年多前被赐死的苏轻轻。

长孙琏终究舍不得让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死,就吩咐马三宝在她的鸩酒里放了点缓解剂。据传,唐朝的时候李元吉和李建成在府里设宴毒杀李世民,因怕李世民死在他府上,父皇那里不好交代,于是就在鸩酒里放了缓解剂,李世民才逃过一劫。长孙琏决定依葫芦画瓢趁机放走苏轻轻,也算彻底还完昔年救命之恩。将苏轻轻成功放走之后,还开恩让方沁一起走,最后挑选了一位忠心的护卫给了苏轻轻,此人正是阿勋。

苏轻轻虽然苟且保全了一条性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世人眼中,她苏轻轻成了一个忘恩负义,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这一切全拜慕容离所赐,他才是个恶魔,有他在五国未来数十年别想太平了。她不能这么偷偷摸摸,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她要回去,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地方,她要回去,回去洗去自己一身污名,让苏轻轻重新站回世人面前。

于是她改名为槿幻,给方沁取名为紫宸带着阿勋来到南晋边塞奴卢城共同谋划大事。既然慕容离说是李念歌和荀曲给他下毒,逼鑫儿残杀南晋大臣,那么李念歌和荀曲就是源头人物。想要查清此案,必须得从此二人下手,如果证实了这一切是慕容离的阴谋,可以让李念歌写一封手书递给长孙琏和南燕皇帝。

苏轻轻就能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间。

她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成功住到西夏皇宫。面对每日以诚相待的李念歌,她心中时有不忍,不忍心欺骗他利用他。她双手抚摸着脸颊,盯着镜子里这个浑身写满算计的自己,心中凄凉,这一年多她自己都快认不清自己了。

那夜李念歌的梦魇又复发了,槿幻足足弹奏了一整夜的清心曲子才将他的心魔驱走。出征在即,李念歌担心行进途中梦魇复发会扰乱军心,不得已只能将槿幻带上战场。这也正是槿幻所求的。自从上次在乾安宫泼了慕容离一碗“热血”之后,他就滚回了南燕,两年了,是时候会会他了。

槿幻让紫宸留在宫内,叮嘱她什么也不许干,留守在华裳宫捣药即可,千万别擅自做主和任何人打交道。这次槿幻只带着阿勋一个人上战场。本来随行医女不需要战袍的,但贴心的李念歌在出征的前一晚给她们送来了两套月色的战袍。

槿幻坐在案边抚摸着冷若寒冰的战袍,感慨道:“在乐斋求学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像张仪,蔺相如那样的纵横家,凭借好口才让两国百姓免受战火。”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时移世易,如今连我也要披甲上阵了。”

紫宸蹲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她:“小姐,您不记得了吗?您化解了荀曲作乱,在我心里您已经是一名伟大的纵横家!”

“可那个苏轻轻身负骂名无数,活着的只不过是一名医女罢了!”她落寞道,掀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臂上那一条长长的伤疤。“慕容离,这一回,我可不会白白放过你,你当年是如何陷害鑫儿的,我定让你加倍偿还!”

第二天,日出东方之时,李念歌亲率五万党项铁骑从夏州出发,赶往西夏与羌胡交界处,呼耶尔城。呼耶尔城距离夏州将近一千里,大军需得行进半个月左右。

时节已经进入硕果累累,果香四溢的秋日,有句诗曾云:自古逢秋悲寂寥。也许秋日本身就是一个使人伤感的时节吧!

在行进途中,槿幻在马背上惴惴不安,为了不耽误大军行进,她主动放弃了马车,改骑战马而行。她从小对骑马不感兴趣,安平县也没几家有马。幸亏在乐斋书院的时候,抽了点课余时间学了几节马术课,只学到了皮毛而已。只能保证不从马背上掉下来。贴心的阿勋一直跟在她身后,紧紧看护着主子。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过后,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李念歌不知何时调转马头,来到槿幻身边,他穿着一身深蓝色战袍衬托着肤色更加白皙,骑着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活脱脱一位“红马王子”。

“槿幻,翻过那座山再有一两日就能到目的地了。”李念歌扬手指了指前方那座高大巍峨的山脉,“这半月来,连续赶路,真是辛苦你了。”

“大王言重了,能为大王尽一份心力,是槿幻的荣幸。”槿幻甜美的笑容从面具中渗透出来,为了和身上这副战袍配套,她特意换上了一个月色的面具,再梳上高而笔直的马尾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一位蒙面女将呢!

昔日的兰陵王也是呆着面具上阵杀敌。他戴面具的原因居然是怕敌人看见他俊美的面庞,无心对战。兰陵王高长恭到底长得有多帅,我们后人委实无福欣赏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立刻就爆发了一场战役。羌胡南燕的士兵们将李念歌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苏轻轻人生中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做战争,冷兵器的战场等同于十里生死修罗场,冲上前去的士兵们都不知道下一刻还有没有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为什么要开战?为什么要燃起战火,五个国度各退一步,和平共处不好吗?这便是槿幻此时的心声,忽然敌方的冷箭向她袭来,阿勋手疾眼快将它接住,生死只在一瞬间,李念歌一伸手将槿幻拉上自己的马背,玩命地向前冲去,阿勋一路掩护着他们回到安全地带。

羌胡南燕打了李念歌一个措手不及,使得西夏第一日就损了两千士兵。首战失利,导致士气低落异常。作为医女,槿幻带着药箱再为受伤士兵包扎伤口。有一名重伤患者,背部中了七八箭,血流不止,槿幻用了许多条纱布还是止不住他的血,最终他走了。槿幻不敢相信,这位大哥昨天还和她诉说着边塞趣事,不过过了十几个时辰。怎的他就没了呢?槿幻顿时泪如泉涌,惊慌失措地摇晃着那个大哥的尸身,期望她睁开眼睛在看看美好的世界。

阿勋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主子,只得去请来了李念歌。槿幻见到李念歌便委屈地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李念歌不知所措,只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慰她。

羌胡军营里

慕容离和羌胡大王站在营帐内研究着作战策略,慕容离心神不稳,思想神游天外,踩到羌胡大王的战靴却浑然不知。慕容离的亲随从后边戳了戳二皇子,提醒他把脚抬一下。

“大王恕罪!”慕容离尴尬地抬了抬脚,连连向羌胡大王道歉,“我昨日睡得晚,精神不济,冒犯了大王,还请大王原谅。”

“无妨!二皇子多日筹谋,使得联盟军首战告捷,给李念歌来了个下马威,大大鼓舞了我军的士气。若是皇子疲累,请入营帐休息,想来那李念歌也不敢轻举妄动。”羌胡大王并不在意刚才他失礼的行为。前几日他们接到李念歌御驾亲征的消息,决定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杀一杀党项铁骑的士气。李念歌的铁骑千里迢迢从夏州奔袭至此,一定人困马乏,如果在他们进入呼耶尔城之前突袭他们,一定能大获全胜。

两军对垒,趁人之危的做法的确不人道。慕容离提起这个方案之初,羌胡大王打心眼里很排斥。但慕容离却说,等过几日李念歌的铁骑养足了精神,那牺牲的可是咱们的将士。两军交战,不必讲什么人伦道义,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十里修罗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军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最后急于求成的羌胡大王还是被慕容离这番歪理邪说给说服了。羌胡南燕联盟军初尝胜利的果实。羌胡大王也对慕容离这位联盟使者刮目相看。原本南燕就派遣慕容离和一千步兵与他联盟,令他颇有微词,这点兵力也太看不起羌胡了。如今他领略到,得慕容离一人胜过几万雄兵,此人行事狠辣,或许能够与李念歌一较高下。

慕容离回到自己的营帐,脱下铠甲躺在床榻之上,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这双眼睛昨日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看见跟在李念歌身边的那位身着月色铠甲的女将。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怎么那么像他的冤家苏轻轻呢?

一年前苏轻轻不是因为因庇护慕容鑫被长孙琏赐死了吗?怎么会随李念歌出现在呼耶尔城?莫不是看错了!他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又梦到当年苏轻轻将一碗“热血”泼到他脸上的往事,她那么决绝,那么不顾念他们姐弟之情。他顿时浑身冒汗,被惊醒了,坐起来喝了一杯茶水,心想,不行,无论那女将是不是苏轻轻,都必须除掉她。倘若苏轻轻尚在人世,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她查到当年怂恿慕容鑫刺杀南晋重臣之事是我一手策划,她将是他帝王大业最大的阻碍。

槿幻也没有想到她与慕容离这么快就见到了,他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就在那混乱的生死时刻,她还是死死瞪了慕容离一眼,慕容离也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她,估计猜出来她的真实身份了。面对面较量,更解恨,左不过三日荀曲国师就能赶到前线,西夏人才济济对付一个慕容离还是绰绰有余。

她又想到了素未谋面的父母,顿时心情低落,她脱下自己的鞋袜,看见脚心那颗月牙形的胎记。就算她这辈子不承认,她和慕容离的姐弟关系乃亘古不变的事实。他们现在分属不同的阵营,姐弟相残,让南燕帝后情何以堪啊!

这个时候阿勋飞入营帐,乖巧地坐到槿幻身边,“姐姐不哭了,阿勋很欢喜!”

“不哭,姐姐再也不哭了!”槿幻伸手摸了摸阿勋的小脸蛋,“阿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

“姐姐放心!”阿勋笑着说。

三日后,荀曲到达呼耶尔城军营,他带来了一个重要信息,这次羌胡南燕进攻我们西夏是师出有名的!羌胡称几个月前派往西夏的使臣刚刚进入夏州就惨遭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所以羌胡就有了出兵的理由!还有那慕容离......

“那慕容离不会说一年半前他来西夏也惨遭截杀吧!”李念歌气呼呼的说、荀曲看了一眼自家大王,说道:“那倒没有,但也差不多,慕容离竟然说当年他出使西夏时,臣与大王联合给他下了毒。”

“胡说八道,寡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会给一个使臣下毒?”李念歌越说越气愤,将屋里的火盆都给踢翻了。“当时你去南晋出使,尚未归来,咱们怎么联合给他下毒?”

“大王英明,这一切包括截杀羌胡使臣一事,应该都是慕容离的手笔!”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二人帐外迅速跑开,幸而没人发现。那人就是槿幻,槿幻本来想问问大王今日听不听琴曲,她好去准备,正赶上荀曲来汇报工作。她就站在营帐外等,没想到竟然听见了惊天大秘密。她一路小跑跑到一片柳树林里,一手扶着柳树,一手抚摸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不是大王!真的不是大王!太好了。”她一时难掩激动的心情,便靠着柳树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知晓不是大王给慕容离下毒之后自己为何这么激动。原来这一切都是慕容离策划的,他为了将鑫儿置于死地,煞费苦心,竟然给自己下毒,顺便诬陷西夏和让南晋官员大换血。

“姐姐,你不是说你不哭了吗?怎么又哭了!”阿勋从天而降,拿着一块手帕隔着面具给槿幻擦去了泪水。槿幻欣慰地握着阿勋的手,柔声细语地对她说:“姐姐这次是喜极而泣!姐姐高兴,姐姐马上就能摘下这副假面具了!”

说完,槿幻心情大好拉着阿勋欢欢喜喜地回来营帐。

荀曲估摸着慕容离快来攻城了,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击败他们,这样才能鼓舞西夏士兵的士气。李念歌坐在躺椅上,一边聆听槿幻如此如醉的琴声,一边听着荀曲的计划。国师策划了数十条计划,其中就有一条空城计。

“空城计?”李念歌狐疑道,“慕容离熟知兵法,他不会轻易上钩的。”

“大王,兵法本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咱们正好利用慕容离不会轻易上当的性子,空城计成也!”荀曲自信满满,他坐到案前,端了一杯茶水,“来日,我学诸葛亮亲自登上层楼。那慕容离一定会想着我肯定不会摆出空城计的,一定会认为我们全部兵力就在城中,请君入瓮。届时我们将大部分兵力调出去,待慕容离犹豫之时两面包抄!”

在一旁抚琴的槿幻不禁暗喜,她抬眼望了望那个丑到极点又聪明到极点的西夏国师。他抓到了慕容离的致命弱点,自负和多疑。慕容离的文韬武略绝不在荀曲之下,但他这个人极度自负并且多疑。那一年他在南晋驿馆住的时候,每一餐他都自带银针验毒,验毒之后随从还得试吃,几番程序过后他才会入口。

他的多疑和东汉末年的曹操有一拼,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类人多给他设计几个弯弯绕绕,他就搞不清了。

果不其然,不久后,慕容离果真中了荀曲的“反空城计”,羌胡的联盟军被李念歌的西夏铁骑打得落花流水,压阵的慕容离也险些丧命,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军营里。带头冲锋陷阵的李念歌左脚不幸中了一箭,原本依李念歌的体魄是无大碍的,谁知卑鄙的慕容离竟然在兵器上涂了毒药。

呼耶尔城军营

李念歌已经疼得大汗淋漓,左脚伤口不停地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军医告诉大家,如果三日内没有解药,要保住大王的性命就得舍弃这只脚。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给了刚刚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西夏军人致命一击。大王是整支军队的灵魂人物,大王若出了什么意外,整支军队就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境地。

慕容离这一招擒贼先擒王用的实在是高啊!

荀曲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知道让慕容离交出解药,那等于让太阳从西边升起,他无奈之下只好劝说大王放弃左脚。李念歌是多么骄傲的人啊,他才三十多岁,怎能忍受自己后半生再也站不起来?他自然不同意,他说他宁可死也不愿意放弃左脚。

第二日,慕容离来信,说他可以给李念歌解药,但必须送来一个人作为交换,那就是那位月衣女将。荀曲拿着那封信百思不得其解。慕容离要一个医女干什么?难道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不错,槿幻的身姿的确优美,但她脸上有疤,没想到慕容离竟好色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样,大王总算有救了,牺牲个医女算什么!他来到了槿幻所居住的营帐,将那封信递给了她。槿幻看过那封信,顿时恍然大悟,慕容离果真认出她了,为了逼她现身不惜暗箭伤人。她内心大震,原来是她连累了大王,差点害大王终身残疾。

以自身换解药,她义无反顾,她只要求在走之前再见大王一面。荀曲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引着她进入了大王的营帐。

李念歌躺在榻上一动不动面无血色,虽然在昏睡着,额上依旧布满汗珠他是有多疼啊!她上前握住了大王的手,探了探他的脉息,很微弱,她用复杂的神情望着李念歌,心想,大王,如果我还有命回来,我就把我的一切告诉你,如果我一去不复返,很抱歉,最终槿幻还是没有医好您梦魇的毛病。

最后槿幻将阿勋托付给了荀曲,荀曲送她上了去羌胡军营的马车,他二人屹立在马车前,荀曲面露愧色,缓缓说道:“姑娘,抱歉,我们西夏连累了你,但大王的性命事关重大,不得不......”

“军师勿要这么说!”槿幻打断了他的话,“是槿幻连累了大王。”

“姑娘此话何意?”荀曲一脸费解的表情,只见槿幻对他笑了笑便走上了马车。

一手交人,一手交解药。李念歌得救了!而槿幻被慕容离亲自押走了。荀曲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另一件难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该如何向大王交代他用槿幻换了解药。

羌胡军营中,羌胡大王和慕容离坐在首位,羌胡大王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被押在下面的那位身着绿色长衫,遮住半张脸的女子,他不懂慕容离机关算尽将她抓来干什么?

槿幻和慕容离的眼神交汇着,像两位武林高手拼内力一样,谁也不肯认输。慕容离从没想过让李念歌死,李念歌一死,西夏党项军是不会放过南燕的。毕竟南燕的军事大大弱于西夏,他费尽心力谋划这一局不过是为了将槿幻弄到手罢了。

“来人,将这个女人的面具给我扯下来。”慕容离指着槿幻,吩咐左右道。

“不必!”槿幻在他们上来之前,抢先一步摘下了自己的月色面具,今日她特意没有将那块假疤痕贴到面颊上,她的真实相貌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绿衣女子面庞清秀,一双秀目灵动而深邃,眉宇之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柔美。羌胡大王原本是不好色的,见到了她的花容月貌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轻轻果真是你?”见了槿幻真面目的慕容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皱起眉喃喃道,“那长孙琏还真对你情深意重,犯了那么大的罪还是舍不得杀你。”

“那个杀戮南晋重臣的苏轻轻早就死了。二皇子,这一切不是你的手笔吗?”槿幻一直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看,他到底是心虚,当年的事他不想让羌胡大王知道。就寻个由头让大王先下去了。羌胡大王也猜到这个女子可能和慕容离有私人恩怨,他也不想管人家闲事便离开了。

“当时不是你主动替你弟弟承担死罪,又与我何干?”慕容离提到了语调反驳道,当年他的目标就是慕容鑫,他想让慕容鑫死,谁知半路杀出个苏轻轻,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还好,慕容鑫那个一根筋从安平县回到南燕后,没有先去觐见父皇母后,而是跑到他府里兴师问罪。当场就被他控制住了,以至于父皇母后还以为慕容鑫失踪了呢。

“与你何干?与你何干?西夏大王根本没有给你下过毒,更没有让你去截杀南晋大臣,这一切全是你的阴谋,可怜的鑫儿中了你的计却浑然不知,慕容离,你真可以啊!”憋了一年的话她终于一泄而尽,心里轻松了许多。慕容离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她果真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呢!你怎么跟李念歌在一起呢!”慕容离抖了抖衣袖疾言厉色地道:“苏轻轻,你可真有本事,昔年能让长孙琏金屋藏娇,现如今李念歌上阵杀敌还要带着你!你的狐媚功夫可真高啊!”

槿幻不由得失笑出声,她悠闲自得地走到案边,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边喝边说:“龌蹉之人果然思想也是肮脏的。慕容离,我一定会将那件事的真相昭告天下,真相大白之时,就是我苏轻轻重新立于人前之日,你就等着身败名裂遭天下人唾弃吧。”

“姐姐似乎忘了,您还在我手里呢!”慕容离露出一缕狡黠的笑容,语气非常恶毒,“你觉得我会给你翻案的机会吗?”

“此言差矣!”槿幻的神情依旧是那么轻松,没有一点生死关头的压迫之感,“我不在你一个人手中,我是羌胡南燕共同的俘虏。你要是擅自杀了我,那羌胡大王该怎么想,他会觉得你们南燕没把羌胡放在眼里吧!”

“你!”慕容离双手握成了拳头,后槽牙被咬的咯咯作响。槿幻说的有理,倘若他擅自处死了槿幻,羌胡大王那属实不好交代,毕竟这里是羌胡的地界,人家毕竟是东道主,不可在太岁头上动土。

其实槿幻今天也是走了一步险棋,她在赌,赌羌胡大王会不会被她身上的秘密所吸引,这也是她为什么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如果羌胡大王对她没有探究的欲望,将她交给慕容离处置,她的命休矣。

慕容离决定暂时将槿幻关起来,等问过羌胡大王再处置。

三日后,李念歌渐渐转醒,他如临大敌般坐起来,动了动他的左脚,幸好还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念一想,不对呀,从哪弄的解药,慕容离肯定不会这么好心。他便召荀曲前来询问,荀曲一看纸包不住火,就把解药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王。当李念歌得知槿幻为了给他换药,竟然深入虎穴,至今生死不明的时候,他竟喷了一口鲜血,荀曲大惊赶紧叫来军医给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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