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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槿幻其人

“公子,我给人看病诊金要价可不菲呀!”那个穿着玄色衣衫的女子将手里的书籍放在案边,走过去掀开纱帘,注视着这两位公子,她的视线特意在荀曲脸上停留了片刻,“我看二位公子气宇不凡,定是非富即贵之人。诊金之事是我多虑了。”

“姑娘,只要你能只好我家公子梦魇的毛病,诊金不成问题。”荀曲恭恭敬敬地说道,他打量着这二位主仆,她们为何都带着面具,还有此二人的身量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何处见过。

玄色衣衫的女子,看到李念歌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浑身感觉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淡然道:“公子不要介意,我们主仆二人幼时因一场火灾烧伤了面颊,只能终日戴着面具。”

“原来如此!在下失礼了,姑娘勿要见怪!”了解真相的李念歌惭愧地说。那女子领着李念歌进了内室,让他躺在了一个藤椅上,紫宸点燃了香炉里的熏香。

“我名唤槿幻,公子从现在开始将我当做一位知心朋友,把你的心事悉数告知于我。”槿幻坐在案前,开始弹奏比较淡雅的琴曲,李念歌闻着熏香听着悦耳的琴声,精神极度放松,闭上了眼睛诉说起梦中那两位神秘的人。

“公子当真不认识此二人吗?”

“不认识!”

“这世上的所有事,有因必有果。公子被他们所缠,他们二人与公子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公子可调查过事情的首尾?”

“调查过,却一无所获!”

“原来如此啊!”槿幻停下了弹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搁置在案上,“这是我配置的忘忧丹,服下就能把不愉快的事情悉数忘记。”

李念歌踌躇了片刻,拿起那个白瓷瓶,拔出木塞,将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倒在掌心里。一边摸索着药丸,一边看向面前的这位姑娘。他想着忘记梦中那两位诡异的人很容易,服下槿幻姑娘这颗药丸就行了,可隐藏着那二人身后的秘密就被彻底的掩藏起来。他们既然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必然如槿幻姑娘所说与我与西夏有密切的联系,我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将药丸倒回白瓷瓶,盖好木塞后放在案上,轻轻地推到槿幻面前,说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我绝不能忘,姑娘可有其他方法减轻我梦魇的次数。”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梦魇的毛病想要根除,必得查清那二人为何要出现在你的梦里。”槿幻给李念歌倒了一杯茶,拂袖说道。然后吩咐紫宸拿来纸笔,当即写下一个药方,吩咐紫宸煎好后送过来。

在等药的这段时间里,李念歌受荀曲的感染,也开始欣赏起来满墙的墨宝。李念歌自诩是个粗人,对这些高雅的墨宝实在不懂欣赏,但是这些东西能够吸引荀曲这个大才子,这些画作肯定不俗。

其中一幅画画得就是拜月斋的实景,她用流畅优美的线条,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竹林,再配上晋代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显得更加相得益彰。他看到最后的落款时,不由得惊呼出声:“槿幻姑娘,这是你的大作?”

“我的涂鸦之作,哪里称得上是大作呀?”槿幻勾起嘴唇莞尔一笑,虽然遮住半张脸,也掩不住动人的神态,她走到李念歌和荀曲面前,拱手道,“还为请教二位公子尊姓大名,我看过的每一位病患,都要存档的,我要对他们负责。”

“哦!我叫拓跋轩,他是我的管家。”李念歌道。槿幻盯着荀曲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药煎好了,她吩咐李念歌趁热服下,然后躺在藤椅上闭上双眼,仔细聆听她的琴声。李念歌果然沉睡了过去,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似乎又梦魇了,却没有向往常那样惊醒。槿幻用手帕擦去他头上的汗水。李念歌忽然伸手握住了槿幻的手,阿勋以为主子被非礼了,就要冲上前去保护她。槿幻给紫宸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将阿勋带出去。

“我家公子无心冒犯,还请槿幻姑娘见谅!”荀曲解释道。

“无妨!医者本无男女之分!”她反握住李念歌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拓跋公子,你梦中的人并非故意去打扰你,他们或许有他们的无奈,公子不用害怕,梦境本就是虚幻的,他们伤害不了你!”

李念歌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他的手不由得与槿幻十指相扣,荀曲看的眼花缭乱。大王就是大王,走到哪都有女人缘。

日近黄昏,李念歌醒了过来,槿幻告诉她此药效只能维持七日,七日之后再来此地服药听曲子。下一次的药效能维持半月,循序渐进,药效最多能够维持半年。

七日时间太短,李念歌决定留在奴卢城了。他没想到这几日梦中的鬼祟果然没再来找他,槿幻姑娘的医术名不虚传。可每次药效只能维持七天半个月,他是西夏大王,还有许多朝政等他处理呢,他不能总住在奴卢城治病吧。所以李念歌想下次就带这位槿幻姑娘回西夏,让她进宫为他治疗。

荀曲知晓他这个打算后,连连劝阻,带一个人入宫事关重大,首当其冲就是安全问题。槿幻身边的阿勋姑娘好像伸手不凡,能在南晋边陲经营一家医馆,那槿幻姑娘也不是一般人。最重要的是,这几日他一直在奴卢城调查槿幻主仆三人的来历,结果毫无所获。带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南晋人入西夏皇宫风险系数太高。

“阿曲,你多虑了。槿幻姑娘不过是一名女大夫罢了!能有什么风险。”李念歌端起一杯茶道,“再说,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跟我回西夏呢?”

“好,既然大王心意已决,我去安排。”他谆谆叮嘱道,“可大王,在我们回到皇宫之前,答应切不可对那医女透露您的身份。”

李念歌点点头!

七日后,他们来到拜月斋,李念歌接受了第二次治疗,这次能维持半个多月。今日槿幻换了一件素色的衣衫,风姿绰约中增添了几分柔美,李念歌不禁连连叹息,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姑娘却被毁了容,这莫不是天妒红颜?他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槿幻姑娘。

“你要我到你府上给你治病?”槿幻眼中流露出为难之色,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回道,“公子也当知我的规矩,病人都是来我拜月斋求医,我从不过府给人看病。公子这样要求,难道认为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吗?”

“在下当然知道姑娘的规矩,只是我身居高位,不能总待在奴卢城中,请姑娘体谅。”李念歌说。

“高位?”槿幻不客气的瞟了他一眼,冷冷道,“就算你是南晋大官也不能坏了我的规矩。公子,请你不要逼我。”

“姑娘,等你治好我的病,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李念歌急切地说道。槿幻灵光一闪,心中暗喜,西夏大王李念歌,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想要的东西,只怕公子给不起?”

“姑娘不说,怎知我给不起呢?”

槿幻失神地盯着他那坚韧不屈的目光,感觉到他不像在敷衍。李念歌,你看清楚我在利用你,你为何这样对我真诚相待,我不配!她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说道:“好!我随你走一趟,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带着紫宸和阿勋一起去,第二我要什么你先不要问,等我把你的病治好,我自会告诉你。第三,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我们主仆三人的性命!”

第三个条件,李念歌很费解,槿幻治好了他的病就是她的恩人,他又怎会伤害她呢?荀曲分析着槿幻提这三个条件一定蕴含着什么阴谋,劝说李念歌不要盲目答应。槿幻以不够诚心为由下了逐客令,李念歌再也不想被梦魇所困扰,又想着槿幻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阴谋,索性答应了。

西夏帝都夏州

半路上,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阿勋越来越不对劲,他们出了奴卢城就一直往西走,进入了西夏的领地,穿过了怀州一直进入了西夏帝都夏州。她一边前行一边扭过头看看坐在马车里的李念歌,他到底是何来头?他要把主子带往何处?她立即调转马头,奔回槿幻的马车前,低下头询问道:“姐姐,他们怎带我们到夏州了?”

“夏州?”槿幻掀起帘子,朝马车外望去,夏日的夏州酷暑名不虚传,穿着纱衣依旧大汗淋漓,“阿勋,别问那么多,他是我的病人,行医无国界,难道就因为他是西夏人我就不医治他了吗?”

“姐姐说的甚有道理,阿勋知道了!”说罢阿勋策马扬鞭,又飞奔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槿幻望着她那欢快又无拘无束的洒脱背影,不禁叹息道:“曾几何时我也像阿勋这般无拘无束,过了这么多年,随着年岁的增长烦恼却越来越多。”

“主子!”与槿幻同坐在一辆马车里的紫宸看着主子又伤春悲秋起来,紧紧握着主子的手,心疼地说,“主子再坚持坚持,黑夜终会消耗殆尽,谁也挡不住晨曦的降临!”

两个带着金属面具的女子互相坚定地看着对方。

另一辆马车内,李念歌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可荀曲的心却翻腾的厉害。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位槿幻姑娘,她的身份可能并非女大夫那样简单,还有她那熟悉的身形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王,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带槿幻入宫?”憋了一路的荀曲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王,您不要嫌臣啰嗦,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入宫总是不妥,不如将她先安置在皇宫外的地方,让她在宫外给大王治疗。”

“不妥,咱们是求人家来医治的,连皇宫都不让人家进何谈诚意呢?”李念歌睁开眼睛,朝后面的马车望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荀曲身上,见他依旧是愁云惨淡,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自从见槿幻姑娘第一面开始,我就感觉她绝不是歹人,荀曲,你不必担心。”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西夏皇宫中,文武百官以及后妃们都聚集在宫门口迎接李念歌。阿勋惊呆了,到达目的地依旧在马背上傻傻地坐着。她这一路想了无数种可能,猜测拓跋轩有可能是西夏的富甲,朝廷的大官,风雅的文士,唯独没想到他是西夏大王。她回过神后迅速跳下马跟在槿幻身边,槿幻和紫宸反而没有太惊讶。

槿幻一行人被安置在华裳宫的偏殿,这顿时引起了前朝后宫的非议,大王怎能将来历不明的女子带回皇宫,而且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呢?贵妃和淑妃也坐不住了,一连好几日趁着李念歌上朝的空档就来找槿幻的麻烦。

一大早,槿幻正在给李念歌配药,淑妃和贵妃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们都穿着华丽的宫装,梳着相似的发髻,贵妃娘娘的头饰要比淑妃头上的厚重些。

“民女槿幻拜见二位娘娘!”一身素衣的槿幻放下手里的药材,起身向她们二人施礼。她们二人透过面具看到槿幻明亮的双眸,贵妃走过去想要一把扯下槿幻面上的金属面具看看她的容貌,说时迟那时快,阿勋迅速飞过来挡住贵妃那不安分的手,轻轻一挥将她掀翻在地。

“放肆!你敢对本宫无礼!”贵妃被侍女扶起来,指着一脸杀气的阿勋,颤抖地说,“来人!将这个冒犯本宫的大胆狂徒抓起来,还有把这两个女子的面具扯下来,本宫到要看看,是如何的红颜祸水,竟敢迷惑大王!”

阿勋怒不可遏,正欲出手教训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却被紫宸拦住。槿幻领着她们上前,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娘娘息怒,民女是大王请来的医女为大王治疗梦魇。民女和紫宸之所以戴着面具,是因为我们二人脸上有疤痕,怕惊了大王与娘娘,娘娘要看,民女摘下便罢!”

说罢槿幻和紫宸双双摘下面具,她们的脸颊上都有一片大面积的疤痕,而且十分狰狞。淑妃和贵妃也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的面容如此不堪啊,大王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呢?槿幻又迅速戴上了面具,贵妃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便算了,只是你这小宫女实在是放肆,不教训一顿实在难解本宫心痛之恨。就赏她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事已至此,槿幻只能说是她没有教导好下人,让她代替阿勋受二十大板。这顿板子过后,槿幻已经不能下床了,这是西夏皇宫给她的一个下马威,日后得更加谨慎才行。

李念歌得知此情况,怒不可遏,狠狠地训斥了无理取闹的淑妃和贵妃。他的梦魇刚刚有所起色,才几日啊!不远千里请来的大夫就被后宫妇人打到下不了床,真是闲得慌,给她们找点事情干,就罚淑妃和贵妃抄袭论语一百遍。还下了一道旨意,槿幻乃华裳宫的贵客,没有他的旨意谁也不许接近她们主仆三人。

太后娘娘宫里,贵妃和淑妃闲来无事和太后拉家常,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大王宫里那位面容不堪的医女。

“贵妃呀!你妒忌心实在太强了!”太后摸了摸她的爱犬阿青雪白的容貌,叹了一口气。“你也该知足了,自古以来,哪位帝王后宫只要两个妃子?大王能让你与丝丝和平共处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你这样一闹,大王少不得对那医女生出怜惜之情。”

听完太后的话,何丝丝不禁掩面而笑,她走到太后身后,一边为她按摩着肩膀,一边幸灾乐祸道:“太后可能不知道那医女的相貌,正所谓貌若无盐啊!大王再不济,也不会对这样的女子动心的。”

“妹妹说的对!”贵妃接过话茬,“臣妾真心替那个女子犯愁,将来怎么能够嫁出去呢?”

“姐姐,不如将她赐给国师吧!妹妹看此二人很般配。”何丝丝笑道,听到荀曲的名字,太后脸色变青了,她松开了手,阿青便从她身上滑下来一溜烟跑向了殿外。贵妃和淑妃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不知道那一句话说错了,所以谁也不敢在言语。

太后娘娘以要休息为理由,请她们离开了。

这一年荀曲干了许多令太后不满意的事,从改革军政,撤销三军统帅,兵权由大王亲自掌管,到将牧儿赶回怀州,还把牧儿的长子李垣留在了宫里为人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太后算是跟荀曲结下了梁子。提前太后利用段萱让荀曲为她办事,现在她只能用段萱牵制住荀曲让他不要把一切告诉大王。荀曲反客为主这一招用的实在是妙。以至于别人一提到荀曲,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华裳宫

李念歌亲自到偏殿探望受伤的槿幻,槿幻赶紧起身相迎,二人相视而坐。李念歌换上了大王的华服,满头卷发披散开来,胡须也留起来,显得更有西夏大王的霸气。

“槿幻,寡人代我那不知趣的夫人向你道歉,委屈你了!”李念歌惭愧地说。

槿幻没有想到传说中霸道狂放的西夏王,也有如此温文尔雅的一面,倒令她莫名生了几分仰慕之色,她双手叠加在胸前,恭敬地说:“大王哪里话,是槿幻没有教导好阿勋,冒犯了贵妃娘娘,娘娘教训槿幻是应当的。只是推迟了给大王治疗的日子,还望大王见谅。”

“不过推迟了一日,寡人觉得近日好多了,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明日槿幻就为大王治疗。”

谁知当晚,李念歌的梦魇又犯了,华裳宫上下都能听见李念歌的叫声。本在熟睡的槿幻听到大王的呼喊声,连外套都没有来得及穿,戴上面具就往大王寝宫跑去。

在邱墨的带领下,她进入了大王的寝殿,只看见有一个人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浑身颤抖,衣衫都被汗浸湿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原来纵横天下的西夏王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她点上了她带来的安神香,然后走向大王。谁知大王二话没说扑上前去抱住了她,她本来想反抗,可又挂念着大王不能再受刺激,就顺从了。她的心砰砰砰跳得好快,掩盖在面具下的脸颊也瞬间变红了。

李念歌抱着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你们放过我吧!你们放过我吧,我们素不相识,你吊死在华裳宫肯定与我无关。槿幻也只能在他耳畔不停地说:“大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放轻松。”一会儿李念歌果然平静了下来,邱墨揉了揉眼睛,一般情况下大王定是要折腾到明天才能好。

清醒过来的李念歌发现他的手紧紧环在槿幻腰间,便尴尬地抽了手又看见她只穿了寝衣,忍不住扭过头,害羞道:“寡人无礼,冒犯了姑娘!”

“无妨,我是医者,患者不分男女!”她拉过李念歌的手臂,断起了脉,“大王,民女等会儿换身衣服就来为您弹奏一曲,好让大王安枕。”

“有劳了!”李念歌依旧不好意思看她。

槿幻连夜为他弹奏了一首清心之曲,平复了李念歌的心神,李念歌沉沉地合上了眼睛,睡得很深沉。槿幻坐到他床榻边,看着他那熟睡的面庞,心里却动荡不安。她又替他诊了诊脉。脉象比起先前平和了不少,再望向他那白净深沉的面庞,她的心跳的更快,脸颊感觉一阵一阵地暖意。

她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摘下了面具透过镜子看见令她吃惊的一幕。她的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心脏加速跳动着。她灌了自己好几杯凉水,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她躺在床上,摸着自己仍有余温的脸颊,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感觉?李念歌又不是自己医治的第一位男病患,到底为何?这种奇妙温暖的感觉,就算当年对他也是没有的。

她忽然坐起来,掐了自己一下,自言自语道:“槿幻,你好不容易接近了李念歌和荀曲,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闲来无事的时候,李念歌吩咐邱墨带着槿幻到处转转,她们来到皇宫西南角的御花园时,看见一位红衣女子在花花草草中间,跳着优美的舞蹈,她梳着简洁的马尾辫,从远处看,此人好像一只在花丛中流连忘返,翩翩起舞的红蝴蝶。

“大人,那位姑娘看打扮不像是嫔妃,她是大王的姐妹吗?”槿幻问道。

“回姑娘,她是大王的幺妹,蒲颖公主。”邱墨回道。这时蒲颖察觉到有人来了,停下舞步朝他们望去,望见邱墨带着三个女子站在不远处。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色便服,长相一般,眼神一直在四处打量,脚下步履轻盈,似乎有轻功在身。另外两个女子都用面具遮面,实难看清面容,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英气。

“大人,这几位是?”蒲颖一边向她们走过来,一边好奇的问道,“莫不是......莫不是我王兄新纳的妃子?”

“公主误会了,这位是大王请来的医女槿幻姑娘,这二位则是槿幻姑娘的亲随。”邱墨一一介绍道,槿幻她们给公主施了一礼。蒲颖围着槿幻转了一圈,好像要将她看透似的,槿幻刻意避开了公主的犀利目光。

“公主,民女因幼时大火烧伤了面颊,故需要面具遮盖,以免惊了各位贵人们。”槿幻知道蒲颖想问什么,索性提前说了,主动总好过被动。

“原来如此!”蒲颖公主念道了一句便匆匆离去。夜幕降临之后,那个神秘的女黑衣人再一次进入了太后寝殿。她脱下斗笠,竟然是蒲颖.她不敢耽误赶紧赶到太后娘娘宫里,告诉太后,以她犀利的眼光,再加上那二人根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故而推测槿幻绝非医女这么简单,她进入西夏皇宫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后却不以为然,贵妃看过她的真面容,是一位面容不堪之人,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啊?况且大事将举,何必因一个无足轻重的医女引起大王注意呢!

蒲颖重新戴上斗笠,出了太后寝宫。在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诡异的身影。

“阿勋,你看清楚了,进入太后寝殿的那个人就是咱们白日在御花园遇到的红衣公主?”紫宸不可思议的问,然后目光转向正在思考的槿幻,“这公主既然是大王的幺妹,要见太后何必这么麻烦呢?”

“紫宸姐姐,阿勋眼力一向很好,她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公主!”阿勋一想起在御花园里蒲颖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三人,便嘟起了嘴。槿幻挥手将阿勋唤道一边,摸了摸她垂在胸前的散发,柔声细语地说:“阿勋,从今开始,你给我盯紧那蒲颖公主,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寡居的妇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阿勋这就去!”阿勋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一般飞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之中,紫宸望着外头茫茫黑夜,担忧地对槿幻说:“主子,阿勋总是马马虎虎,我看那蒲颖公主绝非善类,阿勋能应付得了吗?”

“无妨!”槿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漫不经心地说,“大不了就跑呗,咱阿勋的轻功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世间无人能及。”

南晋帝都乐斋

春日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全国各地的学子们都齐聚在乐斋门口,有的正在填写报名表,有的和认识的人聊点在帝都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及远大的目标。

其中有一个身穿酱色衣衫的男子,嘴巴下蓄起淡淡的胡须,年纪比这些学子们大个十岁。他提着一个红木食盒,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乐斋。裴院长见他来了,恭敬地迎上前去:“常大人,您来了!今日书院事务繁忙,可能怠慢您了。”

“无妨!我和往常一样坐坐就走。”常黎语气冷淡地跟院长打了招呼,顺着长廊来到了一间寝殿。那是当年他与马席苏轻轻共同的居所,如今马席走了,轻轻也香消玉殒,昔日的学霸三人组只剩他一个形单影只。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那间房。这一年来,他每个月都会来此处伤感一会儿。但每次来到这间屋子,他脑子里便会飘荡起苏轻轻马席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昔年他们求学时一起坐在这案前抄四书五经,一起偷偷喝酒,一起对月吟诗。

他坐在苏轻轻当年的床榻上,打开食盒,拿出一坛酒想要灌醉自己。醉了,便什么都忘了,不会伤心失落,更不会心痛啊!酒精渐渐麻痹他的神经,一不小心酒坛滚落到了地板上,他弯腰捡起,不经意间看见床下竟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他这才想起来,入学第一年,他三人写下了当时的心愿,放置在木盒内。约定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再来亲自打开拿给对方看。他痴痴地拿起那木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埃,他坐在案边,拿起了第一张小字条,字迹潇洒随性,一看就是马席写的。

“马席希望将来能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与明思与小苏,当一辈子好兄弟!”

常黎看过之后难掩悲痛的心情,拿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通酒,然后擦了擦被酒浸湿的衣衫。又拿起另一个字条,缓缓打开,上面写道。

“轻轻身份特殊不敢有什么远大的心愿,我只希望将来可以有机会到西夏帝都夏州游历一番,领略一下西夏的风景。”

常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将那张纸条像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双眸的泪水犹如瀑布般一泻而下。他恍然大悟,原来轻轻当年就知道自己难以达成夙愿,所以许下这般小小的心愿。奈何命运使然,轻轻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也没能达成,实乃终生憾事。

那日常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乐斋书院。

当晚他就做了一个决定,要去西夏帝都夏州走一趟,替轻轻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但他与吴素素的儿子常义刚刚满月,此时若是离开吴素素定会阻挠,他前思后想决定挑选一个夜黑风高之夜逃走。

吴素素见夫君不辞而别,她都要疯了,动用了母家所有关系到处打问常黎的下落,但终究遍寻无果。已经整整一年,她以为时间久了,夫君就会忘记那个死人,全心全意与她度日。没想到夫君最终还是抛下了她们母子。她已经接近疯癫,竟然入宫问陛下苏轻轻究竟葬在何处?知道了苏轻轻的埋骨之所,说不定就能找到常黎。

“常夫人,朕曾下旨前朝后宫不许再提起那个恶贯满盈的人。”长孙琏心中甚为不悦,涨红了脸颊呵斥道,“再说常黎不辞而别未必和她有关!”

“求陛下告诉臣妹那个人究竟埋于何处?我怕明思一时糊涂,做了傻事。义儿刚刚出生,不能失去父亲。请陛下体谅臣妹的心情。”吴素素声泪俱下地哭诉道,似乎要比当年哭倒了万里长城的孟姜女还要伤心。可陛下的连越来越黑,马三宝赶忙道:“郡主,稍安勿躁,常大人绝不在您猜想的那个地方,更加不会干傻事。请您想想,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有余,常大人如果真的想不开,也不会等到现在。”

听了马三宝的话,吴素素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想马大人此话有理,夫君或许只想去散散心而已,说不定是自己多思了。对,夫君就算不在意她,也会顾念孩子的,那是他的血脉。

吴素素走后,阿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竟也跪到长孙琏面前询问苏大人究竟埋香于何处,他好亲自去祭拜一番,以表达哀思。长孙琏用手托着头连连叹气,随后就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时间久到武人体魄的阿炎跪得身形摇晃。

“阿炎,朕只能告诉你截杀重臣的慕容轻轻早已绳之以法,尸骨无存!然而你的苏大人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长孙琏抖了抖衣袖字正腔圆地对他说,语气格外坚毅,“阿炎,朕已经给过你答案了,你今后不许再问,否则必定严惩不贷。”

阿炎被陛下这句话搞懵了,什么慕容轻轻,苏轻轻的,这分明是一个人呀?他一边想着一边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依旧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望着龙椅上的陛下。陛下无奈地给三宝使了个眼色,三宝走上去伏在阿炎耳畔说了句话。阿炎听完大惊失色,与马三宝相互对视。

入夜,长孙琏又来到了乾安宫,半年前他把龙延殿前的海棠树悉数移植到乾安宫里,今年的海棠花开的格外的绚丽夺目。他站在海棠树下感受着海棠花雨,他迈入大殿正前的木架上挂着苏轻轻的墨绿色内司服饰。一年多来,他吩咐宫人们一日三次的打扫着乾安宫,入伺候活人一般伺候内司大人。

“陛下对苏大人的感情情比金坚啊!”跟在长孙琏身后的马三宝对站在身边的阿炎说,“也不知苏大人现在可还安好?日子过得艰辛吗?”

“马大人,我不明白,当年陛下为何会同意让苏大人当替罪羊?”这是阿炎得知苏轻轻尚在人间问得第一个问题,“陛下对苏大人的感情,在这人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也是我无法理解陛下赐死苏大人的原因之一。”

马三宝告诉这个重情重义的阿炎,刺杀重臣一事是必须要有人来承担的。苏大人想让陛下饶过慕容鑫,必须要有一个同等身份的人代他死这样才能给南晋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所以那杯鸩酒苏大人必须要饮下,只不过陛下吩咐马三宝将鸩酒里添加了些缓解剂,事后在喂她服下顾大人留下来的麒麟丹,这才保得她一命。

“那苏大人现在何处?”阿炎两眼放着金光追问道,他只见马三宝摇了摇头,又想起了什么情绪渐渐低落起来,“苏大人是个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她背负着截杀朝廷命官的骂名,她会比死更痛苦!”

“苏大人是何人?”马三宝挑眉道,“我相信她一定会重新立于人前的!”

常黎刚刚进入西夏的边境就被一群马贼给盯上了,钱财被洗劫一空不说,他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哎,他是个世家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没吃过半点苦头,这次的经历也算让他体验一下最底层人的生活了。

身无分文之后,他心中打了退堂鼓,沿路乞讨折返到奴卢城向当地知府求救。谁知当地胡知府见这个自称郡马的人衣不蔽体浑身脏兮兮的,居然以为他是西夏的细作,无情地将他驱逐出境。常黎算被母国抛弃了,他站在奴卢城外,向北方望去,再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就能到西夏怀州了。幸好自己会西夏文,能够在西夏找一份差事谋生。

他来到怀州之后,已经饥肠辘辘脚步沉沉,显然没有力气走路了。他经过一个烧饼店,看着一个个金黄酥脆的烧饼他馋的咽了咽口水,他以前从来不吃烧饼这等低贱的食物,他觉得吃这些东西有伤风雅,自降身份。

而今呢!他连烧饼都吃不上,这是多么强烈的对比啊!

“去去去!臭要饭的,别影响我的生意!”经营烧饼摊位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骂骂咧咧地瞪着常黎。常黎瞪大了眼珠子,我的天,西夏人怎么说的是汉语,他们在本国也不说党项语吗?

“这位大哥,在下实在饿得不行,求你发发善心,给我一个烧饼吧!”常黎言辞卑微,他最后的一点尊严被饥饿打败。摊主有些不耐烦,不客气地对他吼道:“去去去,如果每天都有你这种人,那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你再不走,我就放狗了!”

常黎被吓得逃开了,躲在一个隐蔽的街角抱头痛哭起来。一位红衣女子走下一辆豪华的马车,来到他面前不屑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想要填饱肚子就要付出汗水,你躲在此处哭泣,鬼才会同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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