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亭目光大放异彩,展颜道:“懂了,这件事交给我。”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露出一丝慧黠的笑意,缓缓叹道:“你这小阎王果然够野,够狠,薛家老二惹上你,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纹蝶道:“靠你了。”丢下一句话,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赵越亭目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还不忘潇洒的挥了挥手作别,夕阳笼在身上熠熠生辉,明明是那般清瘦单薄的身影,却仿佛身披金鳞战甲,光芒万丈。
待到目送一人一马消逝于天际,赵越亭仰首轻叹,一声叹息饱含了万千情绪,对他即将以身涉险的不安,对他爱上降临国公主的担忧,以及对薛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而浮生的怅惋。
恰逢日落西山,断鸿声起,转眼间已是秋霞满天……
一阵阵穿透长夜的刺耳笑声将纹蝶的思绪拉回现实,在一片哗笑声中抬起眼帘,逼视薛葶,沉声道:“你还想怎样?”
“怎样?”薛葶止住肆意的狂笑,猛然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当真是实打实的一脚,踹得他嘴角当即暴裂,鼻血当即涌流而出,嘶声道:“看看!看到没有,这小子给我跪下了,这小子像条狗一样给我跪下了!看看!都看看!”
小梳实在看不下去,怒吼道:“薛葶!你这个疯子!”
薛葶此刻的确疯狂得像个魔鬼,激起了心底的肆虐之欲,目光透出一片凶残邪佞,早已不复昔日公子风雅,狞笑道:“想让本公子放人,不妨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说!”
纹蝶目眦尽裂瞪着他,忽然起身一把扼住他咽喉,将他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掌心愈渐凝力,几将拧断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痛苦,从极力挣扎变得无力反抗,只要多加半分指力,他的脖子便会生生断裂。
这一逆转来得太过突然,阿轩一干人措手不及,顿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应对,齐声呼道:“二公子——”
薛葶揪着一丝气息,咬牙道:“你是不管凉婵死活了么……”
纹蝶道:“放了她,不然我杀了你。”
薛葶喘不动气,痛苦得满面纠结,嘶声道:“好……好……你放手……快放手……”
纹蝶道:“先让你的人放了她们,只要她们平安走过来,我自会放了你。”
薛葶一张俊脸顷刻憋得赤红,渐渐由赤变白,由白变青,呼吸不畅,痛苦难熬,竭力提着一口气道:“好……不!不!我信不过你……我信不过你……”忽然改变主意,拒绝妥协,心道:绝不能中了他的圈套,今日如若放虎归山,日后他必定卷土重来,取我性命,是以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绝不能留下祸患。
纹蝶的确不容他活过今夜,不仅是他,甚至整个薛氏家族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眼下只是在等,在尽可能护凉婵周全的前提下,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薛葶笃定他不可能不顾忌凉婵性命,否则不会只身赴约,忽然抱着拼死一搏的信念,对手下声嘶力竭喊道:“阿轩,杀了凉婵公主!”
阿轩不敢轻举妄动,颤声道:“二公子,您……”
薛葶嘶声道:“这是命令!”
“且慢。”纹蝶终究心存忌惮,突然松了手任他摔在地上,并不想玉石俱焚,毕竟他的贱命不配与凉婵相提并论。
薛葶险些被他掐死,抚着心口急促喘息,堪堪死里逃生,眼下顾不得多缓,竟像狂性大发的野兽般扑了过去,压在他身上对他连撕带扯,拳打脚踢,口中不住低吼:“你敢还一次手,我就砍她一刀,你敢还一次手,我就砍她一刀……”
此人已然丧心病狂,纹蝶生怕凉婵受到伤害,只是下意识的格挡并未还击,不是没有反击余地,也明知随便一出手就能让他从此离开人世,只是不敢冒此风险以凉婵的安危做赌注,更何况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局。
半晌,薛葶打得手都青了,浑身疲惫,仍难消心头之恨,狂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废了他!”
八名手下得令蜂拥而上,棍棒交加群起围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触目惊心。一声声棒打发出的巨响震彻双耳,痛击人心,纵使纹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也终究不过骨肉之躯,并非铜墙铁壁,如此硬扛后果可想而知。
这一幕,小梳看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纹蝶这样的混世魔王,竟被八个人踩在地上轮番暴打,若非亲眼所见,自己绝不可能相信,可纵然如此,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如此下去,只怕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成残废。
凉婵岂能忍受这残酷的场面,早已泪水纵横淹没面容,心痛欲绝无法呼吸,阖起眼帘不忍目睹,声嘶力竭呼唤他的名字。
小梳见她这般,当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禁喟叹道:“或许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当真是会为了你连尊严都抛弃,性命都不顾的……”
与此同时,五里开外。
月色透过树荫洒落斑驳光影,一行十余人快马加鞭疾驰在郊野,所踏之处荡起疾风席卷,尘埃漫天。
一面容清俊的弱冠少年打马当先,只是此刻阴沉的脸色紧绷不懈,英挺的眉宇深锁不解,目光却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握缰的拳都因用力过度而暴起青筋。
一中年男子紧随其后,紧张得面色惨白,汗流浃背,汗珠沿着鬓角直流,似乎也混杂着懊恼的泪水,只希望胯下奔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恨不得脚下之路仅一步之遥。
两人身后尾随着十余名劲装佩剑的武士,每个人都保持严谨肃穆,每个人也都甘愿为主子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子夜,一众人马穿过密林,越过溪谷,绝尘而去……
短短片刻,纹蝶已被薛家手下八人打得遍体鳞伤,被两人钳制住硬拽了起来,浑身衣裳破烂、血迹斑驳,惨不忍睹,却因顾及凉婵安危始终没有反抗,也未发出一声闷哼,更不可能求饶。
这一点,连薛家手下都不得不佩服,感叹这少年一身铁骨铮铮,忍耐力卓然超群,实非常人可比。
薛葶昂首阔步踱至纹蝶面前,看着他狼狈不堪几乎仅剩半口气的惨状,表现得极为自满,狂笑中,一把揪起他凌乱的头发,看着这张布满伤痕的脸,满面的血污、淤青,哪里还有昔日俊俏模样,这一刻心下极为爽快,极为解恨,赏心悦目的品味着自己的“杰作”,忽然一口浓痰啐在他的脸上,狞笑道:“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怕是连亲娘都认不出你了吧。”
纹蝶气得浑身发颤,一双不屈而愤恨的眼眸仿佛能暴射利箭,眼下想将他剥皮抽筋的心都有,感慨果真小人不可得罪。
薛葶激怒道:“你还敢瞪我!”忽然卯足全力一拳锤在他胸腹间,任他铜筋铁骨都扛不住,更何况如今已然重伤累累,一股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纵使痛得急剧喘息,浑身肌肉颤栗,纹蝶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角流下的汗血迷蒙了低垂的双眼,却难掩瞳色中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傲骨与决然。
凉婵此时的心情无以言喻,声嘶力竭都不足以宣泄内心的悲愤,一遍遍哭喊着他的名字,一刀刀扎穿自己的心,心痛得几将晕厥过去:“纹蝶哥哥……纹蝶哥哥……你快走……凉婵求求你了……你不要管我了……”
小梳亦是痛心疾首,倍受感动,这一刻,对他之前所有的误解和不满全都一扫而空,眼泪亦是不住流淌,由衷的敬佩他是个重情重义、能屈能伸的真男人。
薛葶目光炯炯逼视纹蝶,忽然一把提起他的衣襟,面带威胁恶狠狠道:“我不会让你死得如此轻松,我要让你受尽屈辱,让你知道欺骗我薛葶的下场!”
纹蝶毫不畏惧怒瞪着他,突然一口鲜血吐在他脸上,让他也尝尝这般滋味,看着他慌乱之下恼羞成怒的模样,竟似忘记伤痛肆意而笑。
薛葶怎受得了如此轻贱,一脚将他踹得伏跪在地,嘶声道:“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纹蝶被众人压迫着跪在地上,双膝磨得血肉模糊,浑身更是伤痕累累,但一双眼睛犹自桀骜不屈,充盈杀意,心道:此话你莫不是对自己说的。
凉婵这一刻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后悔到骨子里,全因自己一意孤行,连累他遭受这番羞辱和残虐,感到痛不欲生的同时更是无法原谅自己,当下顾不得自身危险,竭力挣扎起来,撕心裂肺哭喊道:“纹蝶哥哥,你还手吧,你不要管我了!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这样!你听到没有!”
小梳更是后悔无法原谅自己,扯着嗓子破口痛骂:“薛葶!你这狗贼!欺人太甚!有种你就杀了本少爷,要不然本少爷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凉婵低泣道:“纹蝶哥哥,凉婵不值得你这样,也许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无所顾忌……”深知再怎么喊也无济于事,除非……忽然鼓足勇气向抵在颈间的刀锋贴近,雪白的脖颈触到刀锋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决计以身赴死让纹蝶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