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远在陵墨境内的一座古镇上,那栋长年荒废,被花吟奴用做秘密据点的小楼。
楼内依旧如往常那般破旧不堪,四下黑漆漆的,尘土飞扬,弥漫着一股潮湿又呛鼻的霉味。
一道人影潜行在黑暗中,凭借着穿窗而入的依稀微光和过人的目力在屋内搜寻着什么。
他前脚刚踏入房间,还没来得及搜找,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即刻躲到柜后凝神细听。
一前一后两个人正在上楼,听步伐不重但走的很快,继而传来两个女子的交谈,随后破旧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黑衣人在房门敞开的前一刻跃上屋梁,哪知刚无声的落稳身形,竟发现梁上还有一人。
那人显然也吓了一跳,正欲呼叫,却被对方用力捂住了嘴,紧接着感觉他的手顺势在自己穴道一点,浑身顿时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对方瞳孔发颤。
两人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彼此,相互交汇的目光中透出不同程度的讶异。
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提前隐藏在房梁上偷窥的人,竟是劫帝教金坛主的遗孤金靖羽。
金靖羽同样万分难料,这后来的不速之客竟是……燕毓麟!
这前前后后不过一晃之间,纹蝶虽有疑惑但眼下却无暇过问,生怕这孩子大惊小怪暴露行踪,立即在嘴边竖起一指,示意他噤声,目光却一瞬不移的紧盯着下方。
金靖羽明显不服气,心道:凭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奈何此刻却开不了口,而且也清楚特殊时期不能与他发生争执,否则一旦暴露那就是杀身之祸,遂只能咽下这口气,憋着火不吭声,只是黑暗中那双带着怨恨和不甘的眼睛却灼灼透亮。
纹蝶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全神贯注聆听着梁下的交谈。光线虽弱,但他一眼就能认出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暮晚。而另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蒙着面纱,听声音显然也未曾打过交道,但能在此处现身必定也是魔教中人,与暮晚私下对接交换情报。
与自己料想的分毫不差,红衣女向暮晚讲述了日前谢家夜宴上发生的事,将盟主遇刺中毒,琴师被囚,镜璧剑失窃,谢家大乱等事情逐一告知。
暮晚听完这一切,虽在逆光的阴影中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她来来回回踱步的走动,和时不时发出的焦躁急喘中,也隐约可以猜到她此时的表情。
红衣女被她晃的有些心烦,劝说道:“灵瑄公子吩咐了,要我们静待差遣,切莫轻举妄动,再说你急也没有用,别总想着以武力解决问题。”
她这句话无异于直接表露了白灵瑄的真实身份,这让暗藏在横梁上的窥听之人有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窃喜。
暮晚道:“我怎么能不着急,她毕竟是咱们朝夕相处的姐妹,如今落到紫御骑那帮人手中,只怕免不了要受一身皮肉之苦。”
红衣女道:“那还算好的,至少紫御骑不敢轻易要了她的命,肯定要留着她套出主使人,但咱们灵瑄公子可就不好说了,这丫头的存在必然是个隐患,就算她平日里嘴再严,也难保不会在严刑拷打下漏风,所以灵瑄公子必然会暗中把她弄死。”
此女一口一个“灵瑄公子”唤的那叫一个亲近,纹蝶明显感觉这女人和白灵瑄私底下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但这根本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只是当听她说到白灵瑄必然会处死琴师这件事的时候,唇畔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意。
不出万一的话,那弹琴的姑娘,此刻早已死得透透的了。
当初去刑牢套她话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她活过明天,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又巧妙的掐准了致死时间,还有种种不可告人的利益,全都在他计划之中。
金靖羽目光始终紧盯着他,正巧捕捉到他那一瞬堪称阴毒邪恶的微笑,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底一阵陡凉和恐惧。
只听下方的红衣女又质疑道:“你研制的那毒药到底管不管用啊?不是说活不过几个时辰么?”
暮晚道:“照理说应该是这样,但我怎么能料到那个玄雀有这等本事,竟能用内力一直延续他的生命。但他内力再深,也扛不住日日为他运功疗毒,终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他也自身难保。哼,我真后悔当日没把他杀了。”
红衣女讥讽道:“这能怪得了谁?谁叫你当初心软,自己把解药交给了那小子。”
暮晚不耐烦的将她打断:“行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反正咱们一切按照东殿主安排的来就是。”
“随便你。”红衣女耸了耸肩,也懒得跟她掰扯,反正好戏已经上演,那就坐看好戏便是。
一番交谈过后,两人先后走出房间,自始至终未察觉到房梁上有两双耳朵正将这一切阴谋全盘听去。
待到两人走远,确认楼内再无他人,纹蝶方才解开金靖羽的穴道,纵身自横梁跃下。
金靖羽紧随着跳了下来,嫌脏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纹蝶背对着他冷冷道:“你怎么在这。”
金靖羽见他态度倨傲,语气更像是质问,更不服气的扬起头:“本少爷下山历练,路遇魔教贼人追查至此的事凭什么告诉你?”
纹蝶道:“嗯。”
金靖羽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打自招,更加羞恼的道:“关你什么事!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纹蝶淡然道:“路过。”
金靖羽不屑道:“我信你个鬼!路过还用得着鬼鬼祟祟的躲在房梁上面,我看分明就是偷鸡摸狗,不安好心!”
纹蝶一门心思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你安静一下。”
金靖羽瞧着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不爽:“喂!别仗着你年龄大就对本少爷发号施令,当日要不是本少爷手下留情,你早就没命了!”
纹蝶懒得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搭腔继续翻箱倒柜的找寻何物。
金靖羽环抱双臂而立,满脸不服气的瞧着他,嘲讽道:“你这深更半夜的跑来做梁上君子,到底要偷什么东西?”半晌,见他充耳不闻完全无视自己,叉起腰扬声道:“喂!本少爷问你话呢!”
纹蝶侧首斜了他一眼,轻喝道:“你别吵了行不行!”
那凌厉的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隐透着一股煞气,金靖羽被他吓得身躯一颤,猛然闭口。说到底,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畏惧他的,不敢再顶嘴触怒到他,更不敢再大声吵嚷,瘪着嘴闷声道:“凶什么凶……”
纹蝶没再多瞧他一眼,一直在摸着黑找寻自己要的东西,柜子里的瓶瓶罐罐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金靖羽实在好奇,忍不住凑上前去,看看这小贼究竟在偷什么玩意。
半晌,只见纹蝶将那些瓶子挨个拿起来看了个遍,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眼熟的白色瓷瓶,拔出塞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竟是一颗龙眼大的药丸。
“这是什么?”金靖羽好奇的伸长脖子瞅了两眼,见他捏起药丸闻了两下,又似乎不确定是不是他要找的东西,掐下一小块搁进嘴里尝了尝,目光一定,像是确认无误,又把那颗药丸装回瓶子堵上瓶口,转身即走,自始至终也不说一句话。
金靖羽被他这一通犀利的操作搞的莫名其妙,追着他出了巷子,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忍不住问道:“喂!你怎么胡乱吃东西啊!你不怕那玩意有毒啊!”
纹蝶蓦地一转身,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眼底的冰寒令人浑身发冷。
金靖羽一惊之下立马刹住脚跟:“喂!”
纹蝶道:“你别跟着我。”
金靖羽扬声道:“谁、谁跟着你了!路是你家修的么!”
纹蝶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却发现他还是远远的跟着自己,心念一动,忽然转身,阔步流星的向他走了过去。
金靖羽见他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下意识的脚底发软,向后连退数步:“你你你……你要干嘛!”
纹蝶厉声道:“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不许对外说。”
金靖羽明明吓得腿软,却还是不甘示弱的硬着头皮反驳一句:“凭、凭什么!”
纹蝶道:“为你好。”
金靖羽不屑道:“少在这假惺惺的!你会为我好?本少爷打死也不信!”
纹蝶懒得与他逞口舌,正色道:“别一个人在街上游荡。”说罢再也不多瞧他一眼,转身离开。
金靖羽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实在不顺眼,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握起拳头对着他的背影一通挥舞,壮志满怀的自语:“神气什么!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哪知话未说完,却忽然感到后脖颈一阵冷嗖嗖的阴风来袭,愕然回头,却发现背后惊现一张人脸,正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自己身后。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说不上多美,却也说不上丑陋,只是那妆容看起来不人不鬼,一双绛唇红得像饮过血,笑声听起来更是阴邪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