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人跟在主子身边有些年数,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装模作样的把凉婵押了出来。
司空庄主见此情形只道是他怕了,准备老老实实交人,满面春风得意道:“算你小子识相,交了人,老夫看在小梳的份上暂且饶你不死。”
小梳断念纹蝶绝不是轻易服软的人,眼下不知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正自迷惑,却见凉婵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边走来。
“谢小姐,纹蝶公子,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凉婵在车里都听得清楚,看得明白,事已至此,不必为了我引发矛盾,更不必为了我与整个武林为敌。”凉婵眼见大局已定,亦不想再做无谓的顽抗,索性任由天命,一了百了,双目空洞绝望地望向天边,心念成灰,悲声呼道:“凉婵的命在此,你们尽管来取吧!”
小梳本就气急败坏,此番见她如此添乱,愈加焦躁不安,疾呼道:“凉婵妹子!你胡说什么呢!”
纹蝶只是漠然一瞥,淡淡道:“你不会死的。”
司空庄主猛地展出长剑,怒指凉婵,高喝道:“今日老夫就替天行道,手刃你这妖女,以慰燕家庄惨死同胞在天之灵!”
剑已刺出,带着疾风猎猎直逼凉婵而去,小梳大惊之下急欲动身拦截,不想却被柳玉笙一把抓住,无力挣脱。情急之下,声嘶力竭,拳打脚踢,泪眼婆娑,却都无济于事。
凉婵已是万念俱灭,这一刻丝毫不再畏惧,不再恋生,凄然敛起双眸,迷蒙中,仿佛看到了已故母亲那张慈爱的脸,犹自向她伸出温暖的手掌,不经意间微微牵动唇角,一声“娘”唤得肝肠寸断,两行清泪黯然滑落。
风声呼啸,尘土飞扬,眼看着司空庄主手中的剑就要沾到她的衣裳,却突听得一声利刃撞击发出的脆响,一抹寒光乍现,长剑竟被纹蝶以寒凌剑挑落,一剑脱手,直插云霄。
“你找死!”司空庄主遭他截击,怒不可遏,凝集掌力对其发动猛烈一击。
纹蝶也不甘示弱,以掌力相搏,出手疾如迅雷骇电,双掌相接,气撼山河。
一场内力的较量下,众人皆已笃定纹蝶必死无疑,哪知结果却是始料未及,只见司空庄主虎躯一震,顺势向后倾倒,被女婿搀了一把,踉跄几步方自站稳脚跟,一口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却见纹蝶身子一旋,一把揽过凉婵腰肢,携着她一跃而起,漫天箭雨纷至沓来,寒凌剑看似无意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如湍急逆流的漩涡,又似望眼无尽的深渊,竟将无数离弦之箭吸入洞中,瞬即扭转方向暴射而回。
众弓箭手猝不及防,人仰马翻。
即刻,纹蝶轻灵的身影避开重重飞箭,掠过人墙,凌空而逝,身后尾随着迟来的箭雨,可是却连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意外,凉婵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前一刻已视死如归,甚至已感受到杀意袭面而来,下一刻却已身在腾空,在万箭齐发下绝境逢生,逃出生天。
而最让她惊魂动魄的,不是杀机四伏,不是剑光血影,只是那停留在腰际坚韧而有力的掌心,和紧拥入怀灼热而真实的体温,一瞬间,心中莫名悸动,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黑夜,黑衣,黑眸,一双瞳仁如黑夜般深邃,犹自闪烁着耀眼的星芒!
片刻未及,戛然无声,光华骤掩,待到众人视线落定,两人的身影却早已隐没入无边黑暗,逃得无影无踪。
“我就知道,他一定能做到!纹蝶,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小梳由衷的为两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泪痕纵横的脸上浮现出真挚的笑容。
“岳父,岳父,您怎么样?”柳玉笙不断关切着司空庄主的伤势,微凉的夜,却焦急得汗流浃背。
小梳这才意识到伯父身受重伤,跑上前去一看究竟:“伯父,你可还好?”
司空庄主轻咳了几声,伤势虽无大碍,心情却荡到谷底,满面悲愤交加,长吁短叹:“老夫终究是年事已高,竟败在一个黄毛小子手里,后生可畏啊,看来老夫真的是不中用了。”
柳玉笙安慰道:“岳父,千万别这么说。”
司空庄主摆了摆手让女婿放心,又带着疑惑转向小梳:“孩子,你与他结交为伴,可知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降临国部下?”
小梳被他一言问得怔住,纹蝶到底是什么人,自己真的不清楚,这才发觉,虽与之同舟共济,出生入死,相识也不过短短一个夜晚,却已然成了伙伴,这种微妙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他的身世,他的目的,他的武功,他神秘的一切,自己都一无所知,当下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罢了。”司空庄主摆摆衣袖,负手而立,疾首蹙额以叹:“今日姑且让他逃生,下次若见,老夫绝不姑息。”
柳玉笙道:“回去吧,锦意在家等着您呢。”
小梳闻言双目黯淡一扫而空,一改失落,目动喜色道:“锦意姐姐回来了?”
柳玉笙卖个关子,微笑道:“回来了,还有一个惊喜要带给你呢。”
小梳追问道:“什么惊喜啊?”
柳玉笙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快说呀。”小梳一路追着他问个不停,随着一行人向弈剑山庄进发。
与此同时。
纹蝶携凉婵一路施展轻功潜行在荒山野岭中,疾风过境,无形中将其行迹掩埋,脱离险境后,途径一片密林,方自停下脚步,倚靠着一棵大树而坐。
凉婵不曾有过这样的逃亡经历,眼下惊魂未定,气息未缓,犹自秀眉颦蹙,娇喘不歇,垂眸望向坐在树下的他,却见他将缠绕在腕间的布条解下,拂开衣摆,绑扎在小腿上,这才发现裤腿处有一片湿答答的血迹,极其不易察觉,惊慌道:”你受伤了?”
“没事。”一通利落的处理完伤口,纹蝶长身而起,又恢复如常,自始至终眉心未曾一拧。
凉婵不知他忍受了多大的伤痛,仍忧心不止,忍不住关切道:“伤口不轻,这样包扎可以么,莫要感染了才好。”
纹蝶未曾想到她竟关心自己,莞尔一笑让她放心:“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凉婵惊疑道:“你不疼么?”
纹蝶道:“习惯了。”诚如所言,这样的皮外伤在他身上不计其数,早就习以为常,却见她面色微微泛白,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心中不免有几分歉意:“倒是委屈姑娘你了。”
凉婵轻轻拂去衣上尘埃,与之目光交汇,又不禁清眸垂敛,眉心浅颦:“纹蝶公子哪里的话,你一路护我周全,还受了伤,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却如此待我,凉婵才是真的过意不去。”
纹蝶道:“别放在心上。”
凉婵道:“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和那些图谋不轨之人一样,都是为了得到心法,如今才知道错怪你了,你为了救我得罪了劫帝教,又与弈剑山庄结下梁子,是我连累你了。”
纹蝶不想这姑娘竟是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丝毫没有降临国公主的架子,性情温婉柔顺,与其残暴的父王大相径庭,不觉有几分好感:“别这么想,这都是我自愿的。”
凉婵知他婉言安慰,喃喃道:“哪有人会自愿惹祸上身的,还说不是因为我……”
纹蝶道:“一帮自诩侠义人士,对一个小姑娘赶尽杀绝,反正我是看不下去。”
凉婵静静抬眸凝望着他,感觉他时而残酷,时而正义,时而无情,时而温柔,性情莫明难测。忽然,脑中浮过一刹谢小梳的影子,犹疑道:“对了,我们把谢小姐丢下,可以吗?”
纹蝶道:“把她留在司空问敌身边才是最好的办法,我总不能一直带着她。”
凉婵微一颔首表示认同,继而顾盼四下,荒无人烟,几分不安又爬上眉梢:“那我们呢?没了马车,接下来该怎么办?”
纹蝶听她提及“我们”二字,心下莫名窃喜,莫非这姑娘是自愿跟着我了?
凉婵见他似笑非笑,不知其心思,轻唤道:“纹蝶公子,你在想什么?”
“哈,没什么。”纹蝶揉了揉鼻尖,粲然一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名字就好。”
“那……”凉婵略带一丝迟疑,小心翼翼道:“叫……纹蝶哥哥?”
纹蝶一笑道:“好。”瞧着眼前的人儿,瞳凝秋波,笑语嫣然,颊间一抹红晕犹未褪去,更添几分娇媚,怕是名流千古的绝色红颜也要为之黯然失色,有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妹妹陪随左右自是求之不得,心下一阵雀跃,同时想到一落脚之处:“走,哥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