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楼茶庄,红塔路口东侧,原为市京剧团旧址,一座古朴典雅的庭院。建筑不高,仅只三楼,四处遍植花卉,其中以蝴蝶兰为吸引眼球。现为初秋季节,秋风肃杀,万物凋敝,唯此花傲然绽放,姹紫嫣红,蔚为壮观。不及细细品鉴,抬眼见罗雪伫立在门口,上身淡淡黄色的蝴蝶衫,下身短裙丝袜,头戴一顶贝雷帽,青春靓丽无敌。她居高临下,目不斜视地望着我,嘴撅得老高,不满地道:“不守信用,迟到了十分钟。“
我解释道:“从山上而来,至少要四十分钟。城里,我不是超人,不会飞。“
“你傻啊!”罗雪骂道,“不会提前来么,还好意思狡辩。记住,作为绅士,让女人等候那是极没修养的事,清楚明白。”她连珠炮似的教训,我眯起眼,笑道,“我是坏人,并非绅士。因此,你等我天经地义。你不去上班,却约我来这里喝茶,被你老爸知道了,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罗雪冷笑道:“你问问他敢不敢。走吧!脚都站嘛了。”
“稍等片刻,”我道。
罗雪抱着双臂,不耐烦地道:“啰嗦的男人。”
我从后备箱提出礼物,递给了罗雪。她盯着礼物看看,问道:“给我的。”
我嘴角扬起自恋般的弧光,淡漠地道:“是啊!岂能让你白等。
“这还差不多,”罗雪解开绳索,提出包看了一眼,随手跨在肩头。她道:“古奇的包马马虎虎,凑合着用。如果是爱马仕,我立刻抱着你啃上几口。”
我开玩笑道:“要不你先啃。包嘛!下次补上,如何?
“想得美,”罗雪星眸如黑洞,能吞噬星空似的。她道:“你很坏,我才不上当呢!”
乱贴标签,罗大明真不是东西。我道:“贪心不足,想要爱马仕的包就让罗大明去买,他不是很有钱吗?
“买过,但我不喜欢。”罗雪一双眼睛盯着我死看,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看够了,懒懒地道:“他选得东西,就跟他一样老得掉牙!我不稀罕。走吧,我请你喝茶。”
我跟着她前行,目光却停留在她身上,但见一具曼妙玲珑的身躯,伴随步履的节奏摇曳身姿,柔若无骨,飘渺轻盈,无处不美。上了二楼,进入宽大的雅间。内部古香古色,正前方为一个四五米见方的小舞台,下方是一组藤制沙发,雕花茶桌居中。墙角的条柜上摆放着小巧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沁人心扉。相对而坐,罗雪轻拍巴掌,门咯吱开了,只见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着木制的托盘缓步而来,放下托盘转身离开。托盘内全是精致的糕点,奇形怪状,花样繁多。虽然不饿,但眼瞅着满目精细绝伦的点心,竟然有点心动。罗雪抓起一块紫色的点心,放在口中边嚼边道:“此处的糕点精细异常,不尝就是傻子。”
恭敬不如从命,我抓起一块放入口中,但觉点心入口即化,香气弥久不衰。
“不错”我又选了一块荷花造型的甜点,细细咀嚼,味道与上一块明显不同。此糕花香极重,似桂花,似茉莉,似芍药,都不明显,一时间难以辨清。
“再尝尝这桂花糕。”罗雪抓起金黄色的小圆饼递来,我慌忙接过吃了。香酥绵软,味道中和平淡,油而不腻。接着,我将盘中的细点依次尝遍,大赞糕点师傅的手艺。罗雪颌首而笑,手法纯熟地泡茶,深得罗大明的嫡传。我呷着茶,望着墙上文澂明的《李白诗意山水图》,感到不虚此行。茶庄主人闹中取静,雅士高人也。
“哥哥,我以茶代酒,敬你和未来大嫂一杯,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罗雪端起青瓷茶杯遥遥敬我,声音若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我持杯还礼,微微一品,清香扑鼻,回甘绵长,可见茶叶品质之高。
罗雪侧头相望,幽幽而道:“想知道我为何请你来喝茶吗?”
我大摇其头,笑道:“你行事神鬼莫测,我猜不透。”
罗雪浅浅地笑,烧汤煮茶,指若玉笋,细长笔挺,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她冲茶,仰头而道:“原因很简单,你说服了我老爸,他不再逼我升官发财,我心大慰,自然要感谢一番。”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风轻云淡地道,瞅瞅周遭的环境,古香古色,但见雕梁画栋,回廊幽深,有种身在高墙深宫的错觉。再看园中,青竹摇曳,树影婆娑,一片幽静,顿觉此地清静雅致,让人神魂俱醉。
罗雪斟茶,拇指食指捏着瓷杯,掩面而啜,悠悠然轻放杯盏。动作舒缓优雅,无处不美。她甜甜而笑,沉吟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可是我做人的原则。快吃快吃,莫浪费了糕点师的一番勤劳。我难得出来,今日须得疯狂,方能尽兴。自由,真好。”
她的话叫人纳闷,她没有自由吗?不是吧!我好奇地问道:“罗雪,你的自由呢?”
“被那老家伙给剥夺了。”罗雪喟然长叹,无限哀伤,低语道,“他经常派人跟踪我,美其名曰保护,实则软禁。今日,为以你相会,我用尽手段甩了身后的傻帽。“
我莫名惊诧,罗大明竟派人跟踪罗雪,真够变态的。转念又想,罗大明曾经说过罗雪小时候被人绑架,内心的疑问迎刃而解。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保护宝贝女儿,他方才出此下策,慈爱之心,天可怜见。可惜,罗雪冰雪聪明,随随便便就甩了保镖。我学着她的口气,悄悄地道:“我们在此地相会,岂不是很危险。算了,我还是先走一步,省得麻烦缠身,那就得不偿失了。”
“胆小鬼,”罗雪笑靥如花,啐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摇头晃脑地道:“你是他的宝贝女儿,当然不怕。我与他虽是兄弟,但与你约会,便触犯了他的逆鳞。他知道了定会暴跳如雷,与我拼命。到时候,骨肉相残,人生之大不幸也。因此,我非走不可。”言罢,我起身欲走。
“站住,我不许你走。”罗雪目光冰冷,脸色异常难看。我耸耸肩,无奈而坐。罗雪道:“老家伙尽吹牛,你这副德行,像个坏人吗?”
“不像吗?”我看看自己,煞有其事地问道,“那你说坏人如何行事。”
罗雪道:“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为了财富美女,不惜骨肉相残。”
“喔!”我笑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你想让我为了你,与你老子骨肉相残。你好作壁上观,淡然欣赏两虎相争,算盘打得贼精。”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过。”罗雪掩面而笑,然后道:“我们喝茶聊天,请问这叫约会吗?按辈份来说,你该叫你声叔叔。大叔,你并非潘安之辈,世间或许有喜欢你的女子。然而,我不在其列。并且,你如此之老,我岂会看上你。”罗雪翻翻白眼,满脸不屑。
“拿来,”我伸手道。
罗雪张大嘴巴,问道:“什么?”
“镜子。”我恨恨地道,“你把我形容的如此不堪,我得照照镜子,亲自检查一下才放心。”
“呵呵呵,”罗雪娇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说道:“我没有镜子。”
我冷冷地道:“不是我吹牛,就算我真与你好上了,你老爸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信是不信。
“信,当然信。”罗雪扑棱着大眼睛,笑眯眯地道:“我爸说你藏而不露,心狠手辣,比他年轻的时候恶毒百倍,并让我哥向你多学习。他将你吹得神乎其神,我却大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实乃胆小鬼一个,瞻前顾后,畏首畏脚,毫无英雄气概可言。”
罗大明这是讥讽呢?还是赞扬呢?我懒得深究,微笑道:“小丫头,我让你很失望吧!”
哼,罗雪重重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记住,以后别叫我小丫头。我不小,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不信走着瞧。”
“真的,我拭目以待,”我玩味似的道。
“我出去一下,你等我。”罗雪起身扬长而去。
我叫道:“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去。”
“卫生间,”罗雪道,“你去不去?”
“那就免了。”我尴尬地笑,罗雪的清澈的目光重重刮过我,放肆而笑,甩着头发推门而去。我暗道这丫头就是个刺猬,还是少惹为妙。喝茶,盘算着婚礼的事,陷入了沉思。忽然咔的一声轻响,门口出现颗脑袋,吓我一大跳,定睛一看竟是罗雪,她煞有其事地告诫道:“不准抛下我独自逃走。”
“我没那么不堪吧。”在我的字典里,可没有临阵脱逃这个词。罗雪一闪不见,银铃般的笑声空谷传音,余音不绝。我一时难于理解,这个神经兮兮的丫头因何死缠着我不放,真是倒了血霉。
初次相见,觉得她腼腆文静,有种古典般淡雅的气质。接触几次,发现她脾气暴躁,行事诡秘古怪,堪比鸟儿。她们皆为豪门之女,娇生惯养,行事乱七八糟。回头想来,很后悔当初的轻薄之举,好端捏人家的小手干吗?现在报应来了。感慨万千,自斟自酌。一晃半个小时倏忽而逝,还是不见罗雪的踪影。我暗叫一声上当了,正欲去寻罗雪之时,手机颤动起来,瞅瞅竟是月奴的短信。回复短信,来到门口,恰好遇到一个服务生。他一手提着支架,一手抱着古筝,看见我一愣,旋即换上机械的笑容。他道:“先生,有位女士让我转告于你,请安心静候,定不让你失望而回。”
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怏怏不乐地回屋重新坐下,无名之火腾空而起,一不小心上了罗雪的贼船,凭空荒废了无数的时间。服务生在舞台中央放置古筝,对我微微颌首,好了转身离去。空座傻等实在无聊,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过了半刻钟,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大红旗袍的妙龄女子款款进屋,人为到,香气先至。我正纳闷,她向我鞠躬纳福。定定相望,此女正是失踪许久的罗雪,但见她略施薄粉,发髻盘卷,上插一支翡翠簪子,弯月般的睫毛下一双清澈的剪水双瞳,光彩熠熠。她察觉我的痴呆,嫣然而笑,顿时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哪里还有小女孩的影子。
我指着她道:“你,你如何这般打扮。”
“这样打扮不好看吗?罗雪噘嘴而道,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好看好看。”我道,“太美了,我一时半儿适应不了。”
罗雪玉手轻掩檀口,彬彬有礼地道:“请坐,待我为你弹奏一曲。”
我正襟危坐,她碎步轻移,袅袅娉娉飘上舞台。雪白大腿若隐若现,叫人浮想联翩。罗雪玉手平展,指尖触动琴弦,悦耳之声飘飞而来,夹杂着自然的音符,让人神魂颠倒,不知所以。少顷,琴音戛然而止,罗雪长气息长舒,平放于琴弦上的双手骤然而动,叮叮咚咚的琴音訇然而起,回旋婉转,恰似天籁之音。曲调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时而忧伤低沉,时而悱恻缠绵。琴音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高时直上云霄,低时如坠深涧,急时狂风暴雨,缓时潺潺如丝,但不管如何变化,音符好比一双温暖的手,能够平息心灵的不安。临近尾声,曲调之一变,寂寂似有凄凉肃杀之意,此曲正是鸟儿口中的《高山流水》。我情不自禁,起立为之鼓掌,做梦也没想不到她这般技乎其神,立即收敛了轻视之心。
曲终,罗雪笑问道:“如何,请君赐教。”
“技乎其神,若谪仙临世,我辈仰息。”我由衷赞道,灵魂还在战栗。眼望罗雪,眼前却是鸟儿的影子。她虽不如鸟儿美,胜在清雅脱俗,才情俱佳,不失为一代佳人。
罗雪起身谢礼,说道:“下一个曲目,《渔舟唱晚》。”
我腰杆笔挺,目光炯炯。耳闻玉珠跳落,清脆短促,此起彼伏;继而繁音渐增,先是鸣泉飞溅,水声滔滔不绝,兼夹着渔夫对歌,彼鸣我和;再之后,涛声渐渐停歇,但闻雨声萧萧,复归平静。烟雨飘洒,便是天地俱寂,黯然无声。
曲终人未醒,我丧魂落魄,不知身在何处。待到她翩跹而至,我恍然醒来。罗雪坐下,支颐望我,问道:“美吗?”
“杨柳岸,晓风残月。”我低头感叹道,“曲美人娇,相得益彰。”
罗雪微风般的轻笑,轻拢刘海道:“爱听便好,常来常往。”
“美人为我演奏,人生夫复何求。”我品茶而道。
罗雪道:“为你操琴小事一桩,但你得答应我一事。”
我道:“别说一事,千件万件都成。”
罗雪郑重其事地道:“此事你须得守口如瓶,切不可让我老爸知晓。若有半字走漏,我就缠着你不放,并破坏你们夫妻之情,看你如何收场。”
“这等高雅之事,何须瞒他?”我说出自己的疑问。
罗雪神情沮丧,感叹道:“老爸不想我抛头露面,更不愿让我出来演奏,说什么戏子下贱,亵渎家门。他若知我在此处为客人演奏,不拆了这里才怪。”
“这也太霸道了吧!”我打抱不平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犯人,他怎能这样干涉你的生活。有机会,我好好训他一顿。”
罗雪起身向我盈盈一拜,说道:“多谢哥哥搭救。”
“不必客气,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说出了自己的图谋,“事成之后,你可要多为我演奏几曲,作为酬劳。”
“一言为定,”罗雪笑颜如花,兴奋地捏紧了小拳头。
我道:“小事一桩,无需言谢。”
“你真好。
“我好?”我放肆而笑,罗雪面红耳赤。我道:“刚才,不知是谁说我坏,现在却忘了个干净。人呐!就是不长记性。”
“讨厌!”罗雪玉手摆弄杯碟。
“这里闹中取静,老板绝非俗人。”
“完全错了,”罗雪自言自语地道,“老板还真是一个俗人,爱玩爱吃爱发脾气,寂寞孤独,百无聊赖。”
我恍然大悟,指着她道:“丫头,你便是这茶庄的主人。”
罗雪目光明亮,微微颌首,笑道:“真是聪明,一点就透。我是茶庄最大的股东,法人则是我的好友王紫琼,可惜她今日不在,不然我介绍你认识。”
此女与鸟儿同气连枝,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害人精。我说笑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瞒着老爹在外面乱搞,真是无法无天。他若是知晓,肯定吹胡子瞪眼睛,义正言辞地批斗你。”
“他再干涉我的生活,我就开除他。”罗雪笑容一敛,凶悍地道:“他自己在外面鬼混,浑不顾及家人的感受,却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简直就是一个暴君。若逼急了我,我跟他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他照样是你老爸。小丫头,千万别犯傻。”我循循善诱,婉言相劝。
“我是小,却不傻,”罗雪笑而不语,“喝茶,提他作甚?”
我们海阔天空的聊天说笑。快到五点了,她去卸妆更换衣服。月奴打电话来,让我去煕竹园吃饭。我说老妈做好了饭菜,就在家里凑合一顿,晚上前去陪她。月奴失落地说声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我用手机浏览新闻,罗雪回来了,便送她回家。我知道罗大明住在碧海山庄,掉头上了环城路。罗雪地问道:“你知道我家。”
“知道,”我笑道,“不仅知道碧海山庄,且知道你家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富得流油,我恨不得咬上一口。”
“小心腻死你。”罗雪又问,“我爸告诉你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我对她笑笑。
罗雪问道:“那你知道我名下的房产吗?”
“现在不知,”我淡淡地道,“不过,很快便会知道。”
“我才不告诉你呢!”罗雪仰着头,用手梳理散乱的头发。
我道,“不用,派人一查,清楚明白。”
“查我干吗?”罗雪道,“你真够变态的,以窥探别人的隐私为乐。”
我无耻而笑,认真地道:“实不相瞒,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欲要查个清楚。你的三围,你的爱情故事,以及你的人生经历,都是其中的项目。”
“是么!”罗雪笑道,“那就拼老命去查,完了给我份详尽的报告。”
“没问题,撰写报告可是我的强项。”我无所谓地道。上了山路,我们离碧海山庄越来越近了。罗雪冷哼一声,小嘴变成了甜甜圈。
“怎么,生气了。”我问道。
罗雪道:“有那个必要吗?我与你又不熟。对了,你不必送我进去,把我丢在路口便了。”
我道:“放在路口,我有点放心不下,还是送你进去比较好,顺便与你爸叙旧。”
“你,你怎么这么无耻。”罗雪开门,却又开不开,更是气恼。
我淡淡的道:“做贼心虚,还不是怕你爸撞见。”被我直指痛处,她嘟着嘴,脸绷得紧紧的。我道,“咱们没有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罗雪眉毛一翘,说道:“让你停车就停车,废话那么多。”
我摇头苦笑,将车停在小区门前,罗雪对我说声拜拜,风一样跑了。我笑笑,原路返回市区。回家吃饭,与老妈说说婚礼的筹备情况,回到煕竹园接近十一点了。月奴独自喝酒,人憔悴不堪。我道:“怎么了?”
月奴斜斜地望着我,说道:“没什么,心烦罢了。”
我坐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月奴提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我连忙夺了酒瓶,说道,“别喝了,会死人的。”月奴面红耳赤,歪歪斜斜地靠在了我的身上。
她道:“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抱着她道:“我不许你死。”
月奴迷离地看着我,说道:“我不死,我爱你。”
我心痛地道:“走吧!我抱你去休息。”
“好,”月奴双手搂着我的脖颈,我抱着她上了楼。
夜色深深,花开无声,时间像一堵墙,隔在生死之间。
仅有的日子里,一切变得那般的混乱。我不用去工作,闲下心筹备婚礼,抓紧时间与月奴厮混,想起谢雨,心就跟天空一样的虚无。我好似一个即将走上行刑台的囚犯,抓狂似地留下生命的足迹,生怕梦醒之后看不见月奴。谢雨还在神之国度流浪,不知她找的失落的心没有。月奴愁云惨淡,人也变得沉默了,经常酩酊大醉。劝亦无用,我由着她的性子来。在此期间,我抽空去省城看望鸟儿。她面色煞白,精神状态却出奇得好,我们随兴所至,到处游玩,把结婚的事抛之脑后。叶大伟和廖云异常繁忙,为我们四处张罗,筹备庆典。婚礼仪式由一家大型婚庆公司负责,但他们就是不放心,要求对方时时汇报筹备的进展。
随着婚期的临近,我的心越来越焦虑,对即将到来的婚姻既憧憬又害怕,纠结于得失,生活过得好不艰难。某天晚上,孟轲突然打电话给我,不分青红皂白便是痛骂,语言刻薄狠毒,尖酸刁蛮。她说我背信弃义,荒淫无耻,迟早会遭报应。面对她的口诛笔伐,我却不生气,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孟轲叫骂半天,我始终缄默不语,顿觉无聊,问我是不是死了?我淡淡地道:“一切全是我的错,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孟轲悻悻然地挂了电话,临走时的一句话深深刺伤了我。她说我并未多大本事,唯一的本身便是钻女人的裤裆,也只有月奴才会相信我这种小人。这话好似利剑,直接命中我的要害,我彻底崩溃。此后,我哪里都不去,一个人住在金粮小区,借酒消愁。
月奴打电话道歉,让我别跟孟轲一般见识,她那天喝醉了。我告诉月奴我不恨孟轲,事情明摆着,我就该被天下人唾弃。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爱。月奴哭了,我长叹一声挂了电话。那夜,我彻底失眠了,站在客厅里抽了一宿的烟。凌晨时分,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了,直到下午方才醒来,也不想吃饭,便打罗雪的手机,约她在玉琼楼茶庄见面。罗雪犹豫片刻,终于答应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并没有勇气面对今后的人生。我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枯坐。
我带去酒菜,早早去了玉琼楼,要了上次的雅间。摆好酒菜,自斟自酌,心情更是低落。不久,罗雪进来,看见我鸠形鹄面,大为吃惊。她道:“哥哥,你自裁吗?”
会不会聊天,我腹诽道,继而苦笑。罗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辣的流出了眼泪。她狠狠念叨:“什么破玩儿,呛死人了。”瞅瞅形容枯槁的我,问道:“结婚,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没好气地道:“我已成丧家之犬,无人收留,躲到此处避难。你这丫头不可怜我也罢了,还拿我开刷,有没有仁爱之心。”
“说的这般凄惨,想博取同情吗?”罗雪端起茶杯,大饮一口,继而喷到了地上,她涨红了脸,说道,“怎么也是酒。”
我抓抓脑袋,笑道:“醉了,到处都是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挥刀断水水更流。我看,只有这筝音,才能祛除你的心魔。”罗雪上台,为我演奏《汉宫秋月》。我边喝酒边倾听,精彩之处大声叫好。曲终,她下台陪我吃酒说笑。她问道:“为何事而恼?”
我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岂能不烦。”
罗雪竖起大拇指道:“说得好。来,我陪你干一杯。”
“碰杯,痛饮。”她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更显娇媚。我们聊天喝酒,越说越投机。话到甘处,放肆而笑,好不快活。这样一来,愁苦烟消云散。罗雪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我问道:“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罗雪嫣然而笑,徐徐地道,“爱这玩意儿,不是挺累的么。我不爱他,他爱我就成了。”
听闻这惊人之语,我大跌眼镜,暗道自己怎么还不如人家小姑娘呢?真是白痴。我说道:“言之有理,爱这东西,看上去很美。深入了,就不美了。来,咱们干杯。”
罗雪笑着与我把酒言欢,洒洒脱脱,入口见底。酒足饭饱之后,我送她回家。在车上,我谢谢她陪我,她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