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的葬礼异常沉闷，许多人前来掉念他，都说他是一个令优秀的人民教师。特别是蝙蝠的校长，更是把蝙蝠夸上了天。他无比沉重地道：“我们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同志，乃是巨大损失，为此我感到非常难过。”校长送上少得可怜的礼金，拉着蝙蝠爸的手久久不放，努力想挤出眼泪却是不能。蓝鸟在另一端劝慰蝙蝠的老婆，生怕她悲伤过度做出出格的事。早上，蝙蝠妈与蝙蝠的老婆一言不合，结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双方互不相让攻击指责对方，瞬间把灵堂变成了炼狱的战场。我实在看不下去，隔开两人说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蝙蝠死了再也活不过来，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不吐不快。但是，希望你们看在蝙蝠的份上，各退一步放手吧！这也是他临死前的意愿。这世上，你们都是他放心不下的人。”听了我的话，二人面面相觑，继而抱头痛哭。
鞭炮爆响，白纸四散，蝙蝠被埋葬在一座松柏苍天的山林深处。这里远离城市，远离欲望喧嚣，浓绿漫天，鸟儿啁啾，蝙蝠安息在此与花鸟树木做伴，灵魂得以安宁，爱恋嗔痴化为清风雨露。他彻底解脱了，我还得孤单的活下去。
我的心情很是糟糕，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麻木的就像一块石头。蝙蝠临死前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这样一直纠缠着我一生一世。生活按班就步，我像是被抽干了精血，要死不活地度过欣欣向荣的每一天。谢筱知道我内心的痛，她用女性特有的温柔慢慢抚平我的伤口。终于，我从悲伤的泥沼里爬起来继续前行。“男人其实比女人更脆弱，”谢筱总在我耳边念叨这句话。
太阳刚刚露头，我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望着还在酣睡谢筱。她面若弯月白里透红，嘴角上翘微显笑意，乌黑的秀发铺展于床头好比绸缎。“好美，”我暗自感叹在她面颊轻轻一吻。
“讨厌，”似醒似梦的谢筱嘟囔一句，翻身抱着枕头继续大睡。我笑着悄悄溜下床，穿好衣服来到客厅。外面雾气弥漫，城市若有若无，打开窗子点烟面对冷风，有种云中漫步的感觉。雾气快速爬入空气污浊的房间，仅有热量迅速蒸发，我哆嗦一下关上了窗户。抽完烟，进厨房为谢筱准备早餐。片刻之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炉端上餐桌，返身进入卧室唤醒还在仙游的谢筱。她揉着眼睛望着我，慵懒地道：“几点了。”
“九点钟啦！”。
“什么？”她一骨碌爬起四处寻找衣服，抱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都九点了，我被你给害死了。你知道吗？迟到一次就要亏掉一件衣服，损失就从你的零花钱里扣除。”
我道：“你睡得那么美，我舍不得唤醒你么。”
“美你个头，”她套上外衣，责道：“白痴。”
正准备套裤子，忽然看见墙上的石英钟，蓦然发现上当小嘴一撅，凶巴巴地瞪着我。我哈哈大笑，谢筱跳起将我推倒在床上，用手捏我的肉，用拳头擂着我的胸口。她边打边骂：“你这个该死的害虫，胆敢欺骗老娘，我勒死你。”
她用手掐住我的脖子，我依旧笑个不停，而后道：“不用这方法，你怎么舍得起来！傻瓜，我给你煮了最爱吃的牛肉面。”
谢筱眼珠轱辘一转，啐道：“胆敢骗我，不想活了，我要惩罚你。”
我道：“娘子，你要如何惩罚我呢？”
谢筱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就这样……惩罚你。”她的红唇堵住了我的嘴，我沉默在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谢筱的目光能吃了人，笑盈盈地道：“老公，我要你抱我去吃面。”
“这可是我的拿手项目。”我当即抱起她向外面走，挖苦道：“美女，你变重了，全是我下厨的功劳，为了健康，你得减减肥啦！不然，结婚的时候非被你压死不可。”
她道：“我偏不减肥，压死你这个坏蛋。”
我小心把谢筱放下，她吻我一下看看桌子上的面，抓起筷子品尝。“味道如何？”我问道。
“哧哧，”她快速吃面，我望着她发愣。吃完她抓过纸巾擦擦嘴，准确地丢入远处的垃圾篓里，然后站在椅子上对我展开双臂。我起身过去背对着她，弯腰等待。她跳在我是身上咯咯而笑，抓着我的头发道：“乖马儿，走快些。”
我无奈摇头，把她抱回卧室，回厨房洗刷碗筷。正在抹餐桌，谢筱从后面抱住了我，兴奋地道：“老公，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看把你美的。”
“人家要你猜嘛。”她拉着我的手哀求。
“升职了。”
“庸俗。”
“中奖了。”
“实在庸俗。”
“能提示一下范围吗？”我道双手一滩说道，“我要崩溃了。”
“关于我们的事。”
我兴奋极了，颤声道：“难道……你有宝宝啦！”
“笨蛋，”她嗔道，“哪有这么快，况且我还不想要孩子的。”
我失落地道：“我真猜不出，直说了吧！”
谢筱道：“我的父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叫我带你回家见面。”
“真的，没耍我。”我乐了。
“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放下抹布，抱起她在客厅里转圈，说道：“大功告成，幸福死啦！”
她娇媚地道：“好人，快放我下来，头晕。”
放下谢筱，我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伏在我怀里道：“人家要给你一个惊喜嘛。”她面色绯红，低语道：“我把你的相片寄给了他们，说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没理由不委身予你。与你在一起，我真正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昨天，爸爸打来电话说只要我幸福，他们没意见，让我带你尽快回家。我哭了，一半是幸福，一半是感动。你，你不能负我。”
我激动地道：“我保证，永远让你快乐。”
谢筱仰起头深情地凝望着我，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又温存一番，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哎哟，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我们赶紧下了楼。雾消散了，太阳懒懒地爬在天边。谢筱的长发随风飘飞，而我的心仿若小鸟一般在城市的上空穿梭翱翔。
中心小学的会议室座无虚席，我到达时会议早已开始，杨萎口沫横飞地讲话。我在最后面找个座位，望着眼前的人墙昏昏欲睡。杨萎强调了这次阅卷的重大意义，以及阅卷工作的评分细则。他清清嗓子，说道：“因为要在全镇范围之内对全体老师进行考核评比，因而本次考试的成绩对于任何一个人都至关重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阅卷评分的标准统一制定，各年纪组的负责同志一定要记牢此条，千万不可擅自篡改标准。”
我掏出手机玩游戏，会场内寂静无声，人们面面相觑，气氛沉重压抑。杨萎冗长而又蹩脚的发言终于结束，端着茶水去了办公室。看着杨萎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哑然失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吃饭，我走错了房间看见一男一女交谈，好不亲密。我的突然闯入打扰了两人，我一看好不尴尬，发现原来是杨萎与中小的女老师。
两人更是尴尬，杨萎面红耳赤道：“任鬼，你在这里做什么？。“
”吃饭，”我道：“不好意思，打搅了。”
女老师面若桃花，却冷静地道：“和我们一起吗？”
我道：“算了，我有伴，你们慢用，告辞。”
杨萎起身道：“我送你。”
来到外面的大厅里，杨萎主动递烟给我，低语道：“小子，管住自己的嘴，坐好自己的事，明白吗”
“明白，”我心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不说，我还不会往此处遐想呢！我道：“老大，不打搅你的好事了，再见。”
“臭小子，”杨萎嘟囔一句，望着我扬长而去。也不知是前世造孽，还是今生有缘，我经常在某些地方与杨萎不期而遇，尽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事杨萎对此大伤脑筋。抛弃记忆，回到当下，中小教导主任宣布会议结束，阅卷工作正式开始。散会出门，腰花把我拉到僻静之处，压低嗓音道：“任鬼，登分的时候你稍微留心一下。”
我知道腰花的意思，心想：“他疯了。”
分手之后，我去了教学楼，步入阅卷的教室。小组长真正分摊任务，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雅的电话便接了。我道：“小雅，你愿意见我了吗？”
“嗯，”小雅道，“不见上一面，我们谁也无法放下，你说是不是？”
“是，”我道，“地点呢！”
“千寻酒家，下午六点。”
“好，不见不散。”
回到教室，小组长分配给我是任务是批改辩字组词。这题非常简单，不过题量较大，需要两个人方能完成。我的搭档是一个神情高傲的靓妞，她不屑与我说话，我也懒得搭理她。统一了答案，我便开始机械枯燥的工作，速度飞快，不到一个小时便搞定了十本，靓妞也批完了十多本，这样我们的任务上午便可完成。组长是个标准的少妇，见我和靓妞手脚麻利，笑道：“年青人就是眼疾手快，你们把批阅过的卷子认真检查，核对分数是否准确，千万不可出错。”
我们交换检查试卷，这时两个老教师因为评分的标准不统一而发生了争执，且谁也无法说服谁争吵起来，组长过去打圆场。我觉得心烦起身出了教室，依在栏杆上抽烟，对面的清真寺飘来悠扬的伊斯兰音乐，清新动人，别有一番滋味。
十一点半时，组长没收试卷宣布：“早上的工作到此结束，下午一点半继续阅卷。”俯瞰操场，清一色的同事正在聊天，可笑的是我种混蛋居然与他们为伍，真是造化弄人不可理喻。我发了短信给谢筱，然后领着老师们去“大众饭店”用餐，席间腰花尖嘴多次提醒我们登分是个关键，要抓住机会好好利用。我置若罔闻，喝酒抽烟。“大众饭店”的菜品实在不敢恭维，胜在价格便宜，非常适合我们这些穷苦潦倒的臭老九。我随便填饱肚子，停下筷子呆坐不动，看了谢筱的短信，望着窗外的树木发呆。腰花提醒男老师少喝一点，下午还要批卷，影响不好。散伙结账，我独自走在这座破烂不堪的小城，街道坑坑洼洼，路面垃圾成堆，不知何时才能逃离此地。
下午的主要工作是登分，组长抱来成堆的试卷，递来加盖公章的登分表。我们扯开试卷上的密封条，一念一写很快搞定了几本。我观察辛苦工作的同事，不久便发现了蹊跷之处，按要求本校的老师是不能登记本校的试卷。然而，某几个女老师却正在登记本校的分数。我知道她们干什么，却装作不知道。看着她们贼精精的样子，歹念一出悄悄走了过去。我看着她们在为自己所在学校的班级加分，但年初来的分数有些出入。我低语道：“你们干什么？”
啊！她们大惊失色，差点叫了出来。见我笑嘻嘻的嘴脸，脸上的颜色都变了。为首的是个美女教师，她啐道：“任鬼，你吓死我们了。”
我板起脸道：“你们胆子好大。”
美女把我拉到外面，凑耳道：“没办法这能这样，你千万不可声张。”
我看看四周无人，说道：“给点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她道。
我望望她曲线玲珑的身子，流涎着口水道：“亲我一下，我就当没看见。”
她脸红得好似熟透的苹果，环顾四周无人，垫脚在我面上一吻。香风扑鼻，我心一荡。她道：“你可要信守诺言，不可泄漏。”
“放心，我说话算数。”进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她挺翘的臀部一拍。她尖叫，蹬我一样进了教室。我早把腰花的提醒抛到了脑后，做完工作便出了门，站在楼道里抽烟，心想：“蝙蝠是无法再继续这样的生活，最终毅然决然而去。“想起他，我暗自叹息。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竟是尖嘴，心里好不厌恶，嘴上却道：“你们完工了。”
“完了，”尖嘴低声道，“任鬼，有个班的语文平均分居然是99分，数学的平均分更是高的离谱99。8分。”他唉声叹息，好死不活。
我道：“再高，又有何用？”
“那倒是，”尖嘴好似斗败的公鸡，哀声道：“洁身自好，就意味着被抛弃。我校的成绩必定倒数，我真的没办法了。”尖嘴说完黯然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有种凄凉的感觉。
结束一天的工作，腰花找到我，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我道：“何事？”
腰花道：“报账的事。”
“知道，”我摇着手掌离开，“我现在就去搞定此事。”
腰花道：“我约了尖嘴一家，下午一起吃饭。”
“你们去吧！”我头也不回地道：“有个靓妞约我去千寻酒家吃饭，恕不奉陪。”
腰花的骂声远远传来，“臭小子，见色忘友，不是个东西。”我去镇税务所开了一千六百元的发票，看看时间接近五点半，发消息告诉谢筱下午有应酬，就不回家吃饭了，你自己喂饱自己吧！装好手机，我骑上摩托去了千寻酒家。
别致的包间内，小雅一脸忧伤地望着窗外，手里的烟卷兀自燃烧。许久不见，她明显消瘦，面无血色，眼神迷茫。看来，蝙蝠之死给她打击同样巨大，其中的煎熬非他人所能理解。小雅牵强地笑，道：“任鬼，你来啦！”
我坐在她的对面喝茶解渴。小月吞吐烟雾，递烟给我。我点火问道：“你还好吧！”
小雅深深叹息，说道：“还不是老样子，一想起他心就碎了。任鬼，你是不是很恨我，怪我害死了蝙蝠。”
“我不恨谁，”我漠然地道：“这是蝙蝠的选择。”
小雅眼眶殷红，深深吸烟，难受地道：“他一直待我很好很好，我也喜欢与他待在一起，只是……。唉，有些事情，并非我们能够解决的。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假如拒绝他的追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终究是我不好，害死了她。”
小雅簌簌落泪，却未哭出声来。我劝道：“小雅，我与你相见并非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蝙蝠这般的想不开，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愿意述说我也不勉强。”
小雅从包里掏出纸巾，抹去面颊上的眼泪，说道：“有一天，他突然跑来找我，说他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之后便来娶我。我很感动，差点就答应了，可是你知道我们从事的是什么行当？是男人都会顾忌的。我咬牙拒绝了他，他抱着我痛哭流涕。”小雅抽烟，停顿一下继续道：“任鬼，我真的喜欢蝙蝠，不管你信与不信。不错，我虽然还和前男友住在一起，但我的心早已死了，早就与他分房而睡。唉！我不是个好女孩，我不想毁了蝙蝠，让他一辈子被人戳戳点点抬不起头来。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为的是让他远离我。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
小雅情绪激动，泪流满面依旧不出声。我望着她悲戚的模样，难受地道：“小雅，难过你就哭出声来！强忍着更伤人。”
小雅咬着嘴唇，丢弃烟头重新点燃烟，“出事的那天早上他来找我，说单位要派他去外面学习，很久无法相见，要我陪他最后一天。我答应了。我们去西城泡温泉，又去柴家大山看了晚霞。分别的时候他紧紧抱着我，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可惜有缘无份。我很伤心，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交给我一个小包，让我代为保管，然后就走了。我，我实在太蠢了，他这是交代自己的后事，我却想错了地方。”
小雅趴在餐桌上，肩头不停耸动。我深深吸烟，想起失踪的小月，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抽泣了好一会儿，小雅抬头已是梨花带雨，叫人不忍直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包，打开递给我了。我一看里面有一本存折，以及一枚很小的钻戒。小雅道：“我不配拥有这些东西，麻烦你交给他的女人。”
我摇摇头，把包放在小雅面前。我道：“这是他的意愿，你忍心拒绝吗？收下吧！留个念想。”
小雅听后紧紧抓住小包，眼神里全是怜惜。我和小雅都没食欲，饭菜基本未动，酒却喝了不少。出门散步，彼此无话可说，然后送她回家。临别之时，小雅道：“任鬼，这座城市已无我留恋的人了，我打算离开。”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道：“到时候，我来送你。”
小雅道：“你会给你电话。”
“好的。”
小雅道：“小月一直没接我的电话，她也许跟我一样，想把这城市彻底的埋葬。任鬼，你放手吧！去追求自己能够得到的幸福，别学我和蝙蝠。”
“谢谢！”
“再见！”
小雅走了。我离去的时候，凄惨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叹息一声，发动引擎离开了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