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仙人是说笑,这屋子里面顶多能装下个七八个人,地下打着铺子,躺着五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但是都只是躺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旁边打着葡萄糖吊针,王世殷入道前还是个学医的,考了医师执照,这群人给送到这里来之后,他去给镇里的卫生所拜访了拜访,开了点葡萄糖,给他们打上,这样子好歹能保着人命,也算是新时代的吊命手段,可比老时候跑山上挖山参刨灵芝,炖成一锅闻见就能昏过去的汤,喂进人嘴里,也就是人昏着,要是不昏估计能直接补出鼻血来。
“这些人都是……”张匀一觉得后槽牙都开始疼了:“这些人都是四魂八魄。”
王世殷苦笑点头,道:“每个人都是,刚送过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但是渐渐地过了三天,人人都这么昏过去了,招魂也招过了,一个都招不到。”
张匀一皱皱眉头,走上去俯身扒了扒眼皮,旁边的王世殷拿灯照着,张匀一挨个看完了,看了是看完了,看得满脑门官司,咬咬牙,在旁边坐下了,再开了次慧眼遍观。扫视四周,张匀一心里却是冷了一下,只见得这屋子里有五团灰蒙蒙的光团,每个都一副残烛将近的模样,这五个人看模样最大的也才三十出头,但是这看起来就像是个垂死的老人一般。
“这……”张匀一疑惑道。
王世殷看着张匀一满面的疑惑,知道他也不知道此中的道理,心里叹道罢了罢了,这也是命,把张匀一引出了后屋,带到前屋去,把备好的东西都拿到了前面来,张匀一挨个看了看,品质都属中上佳品,在这个荒郊野地的小观,能把东西保存地这么好,张匀一也对王世殷有了些佩服。
把东西都收进了包里,张匀一看了看天色,虽然刚才经历了多事,但是说人念电转,才方过了两个小时不到,他九点多出了门,现在刚进了十一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过十二点,再过几个小时就差不多到了天地开炉的时候了。张匀一牢记着自己要搞定孙笑的这个任务,但是搞定不是说和打游戏似的,跑过去把孙笑揍趴下,那妖怪就自己跑出去了。想要降服妖魔,就得从根拔。掐着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刚才又是赶夜路,又是一顿惊吓,张匀一也累了,干脆就在大堂里坐下来休息了起来,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只见得外面夜色如墨,远远地看见村镇里的三五间屋子,现在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想得自己之前这时候不是在电脑跟前鏖战,就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现在居然是为了降妖除魔四处奔走,张匀一心里只道人世无常,天各有命。旁边的王世殷也搬了把椅子坐了过来,这里常年没多少人来,今天来了这么一位同道,虽然后面那五位莫名的病依然没个头绪,但他也乐意聊两句闲天,两人就这么聊开了。
在入道之前,王世殷本来是个医科大学的大二学生,一顿名词张匀一也听不太懂,只知道他学的是给人开刀的学问,瞧的是五脏六腑的毛病,医科大学实习是早早地就开始了,带他的是个老教授,德高望重技艺精湛,是全国都有名的专家,他学的也很认真,渐渐地老教授也对他观感颇好,待他很好。医院加班都不算加班,那一般叫做正常上班,王世殷虽然是个实习生,但是平时要忙起来,说不得也要直接睡在办公室里。王世殷家里住地不远,但是父母早早地就离了婚,王世殷谁也没有跟,就独自在这过日子,他父母各自带了一对新子女在国外呆着。平时还好,现在忙起来了连个送饭的都没有,王世殷成天就只能吃些泡面,叫点外卖,因为他时常在这,急诊的小毛病也由他首接,成天的眼圈都是黑的。老教授心疼他,就常常地给他带饭吃,后来更是直接带着他,去自己在医院家属区里面的屋子里睡会,老教授的老伴也是退了休的大学老师,看见王世殷沉稳有礼的样子也很是喜爱,渐渐的,王世殷就如同他们的亲外孙一样。
有一天,老教授把王世殷叫过去,交给他了一位病人,王世殷心里说怪了,这教授都解决不了的病,他还能解决的了吗?
教授苦笑了两声徐徐道来,原来这病人难不难在病症,难,就难在他们那宠溺无度的孩子。病人是大约四十来岁得了这么个孩子,老两口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心口怕磕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爹妈突然得了病,这孩子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口饭都吃不上,结果爹妈又舍不得孩子,干脆把他带到病房里面,每天吃病号餐闹着要给这孩子一份,医生护士那叫一个厌烦,但是人家是做房地产的,家里钱多的烧的,也交额外的钱,而且最无奈的是,这栋医院就是这两位捐钱建的,只能伺候着。
老教授想着王世殷年岁不大,说不定能和这孩子有点共同语言,王世殷差点哭了,说先生您明鉴,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您就不怕我和这孩子突然有了共同语言了?老教授笑说你可拉倒吧你要是能和这孩子有共同语言算是普度众生。
虽然爷俩这么多贫嘴废话,但是任务交代了下来,王世殷不做也得做。咬着后槽牙走过去,敲开房门,看见那一对闹腾夫妇,但是只看见床前坐着一位高挑的长发姑娘,长地是颇为端正,只是眉角锋利地叫人看得眼睛疼。王世殷心说要了命了,这还是位大小姐,嘴里发着苦上前搭话。但是没曾想,这姑娘却和他格外地客气,礼节周全,端庄娴雅,说话软绵绵地带着点糯糯的方言腔,笑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别说二世祖宗混世魔王了,王世殷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的姑娘。
他也到了这岁数,一时间心旗摇曳,不用老教授说,成天自己就往那病房里面跑,一时间居然还挺感谢这对离谱的父母。但是姑娘好归姑娘好,那对离谱的父母是成天没个谱,对着医生护士百般刁难,身子一天天地就坏了下去。但是王世殷倒是心宽,反正自己平时工作做好,还能和那位姑娘说说闲话,逐渐的,这么两人之中也就产生了些旖旎的事情,王世殷心里过不去,和老教授说了,老教授倒是说这都是人之常情。王世殷也就继续和这姑娘好了起来,对这对父母也更加照顾地用心了,这两位荒唐夫妇也逐渐熟悉起了这位王世殷王医生。
到后来,王世殷更是直接约那姑娘出去看看电影溜溜弯,关系越加亲近,只是那姑娘的笑却越来越少,和他一起的时候总是叹气,王世殷心说是父母重病,终究是儿女挂怀,只能更加用力治疗,每天晚上才能和她说点悄悄话,但是心里也十分欢喜。
突然有这么一天,王世殷夜班在急诊室里小憩,突然看见一个穿着破布衫的乞丐到了走廊里,他本能地就叫了乞丐一声,乞丐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手里的碗,说老爷您施舍,王世殷皱着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掏出了几枚碎银来丢进乞丐的碗里,但是他一看那碎银还沾着泥呢,那乞丐咧着嘴大笑,说好啊好啊,原来在这呢。王世殷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左右环顾,没有人影。
第二天他突然就得了重感冒,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身子还哆嗦个不停,无论是吃什么,院里的同事检查了个遍也没检查出来问题,只能给他打针输液,最后直接就住在了急诊室里,院里和他关系好的医生都来看了一转,没人能看出名堂来,那个姑娘也在旁边细心地照料,但是眼看着这人就已经撑不住了。一个同事就去找了一位之前认识的道人,请过来给王世殷看了一眼,这道人看了一眼,回头就把自己的师兄请了过来,这就是引王世殷入道的先生,姓陆,叫陆持汝,名字太怪,旁人都叫他陆先生。陆先生到了王世殷身边,围着屋子绕了一圈,说赶紧把他从这搬走,于是来了几个力气大的同事,把他抬回了家里去。说来奇怪,回到家中,王世殷的身体一天天就居然就这么好了起来,过了半个月,居然好全了。又过了几天,陆先生登门拜访,没等王世殷开口,陆先生笑道,说我入道至今,还没有见过和你一般不要命的地痴儿。王世殷不解,陆先生又笑了几声,说你今晚上和我一起去吧,救你命的场景,你可错过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