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临时,林府灯火通明,全府飘香,主仆尽欢。仆人们在今晚也会加餐,自然个个高兴。
主客一番寒暄后,各自落座。
看着那道道精良的菜式,伯秋侯颇为意外。
林万贯、林夫人、林凤溪都以极高地热情招呼伯秋侯喝好、吃好。
在一旁侍候的花小言看着、听着,肚子更觉得饿,还要撑到主子们吃好喝好,她们才能各自回去吃大餐。都怪大少爷,如果让她早些去见过大夫人,现在也不用站在这里候着,以往家宴从来不需要她这样的新丫头来侍候。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林夫人就在此时看向花小言,极为温和地问她:“你就是花丫头?”
“是,大夫人。”花小言小心地答。
林夫人含笑点了点头:“可能我是老了,看见你就不由得忆起曾经年少的我,咱俩有眼缘啊。”
花小言对大夫人突如其来的亲切,感到不适,她只是有礼貌地回应:“谢谢大夫人。”
“嗯,你是该谢谢我。从明日起,你就到我的院子里来做事吧,我正缺个能陪着说说话的丫头。”林夫人说着,又转向伯秋侯,“哎呀,伯秋侯请包涵,我是真老糊涂了,竟忘了花丫头正在照顾您的起居呢,要不让卢儿去藏书阁侍候伯秋侯?”
在小事情上,客随主便,人之常情,尽管是贵客。
但是对于林夫人的早有打算,伯秋侯其实也早有预备,他微笑着答:
“昨日花小言为了能尽绵薄之力,拼死进了冰窖,今日我想略施小恩于她,林夫人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伯秋侯请说。”林夫人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伯秋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
“就由花小言自己来选择,是要去林夫人的院子,还是继续留在藏书阁。这对她来说是两难之先,所以不管她选择留在哪里,我都不会计较,也请林夫人不要计较。”伯秋侯想,但凡花小言还有点记性,就该知道他是有多照顾她的感受,多帮她。
林夫人笑答:“都随她。”
众人都看向花小言,等她做出选择。
林凤溪自然是想花小言去大夫人的院子,离伯秋侯越远越好,但她又不能直说,免得伯秋侯心中埋怨她,她向哥哥使了眼色。
其实林凤溪是多此一举,林珑石又不笨,他当然也想花小言远离伯秋侯。他想好了,先让花小言去大夫人的院子,过些天,他再找个理由,去将花小言要过来便是。
他开口道:“花小言,你还是去大夫人那比较合适。”
此时一直旁观的林万贯开了口:“花丫头,大夫人是与你有眼缘,伯秋侯是念你尽忠护主,你自己好好选。”
花小言想,尽忠护主?她真正的主子,自然是林府了,林老爷也想她去大夫人的院子里?
真的是很奇怪,她能料到林珑石想她去大夫人的院子,也能料到林凤溪想她去大夫人的院子,就是料不到他们一家四口如此齐心。
正好,她也不想再侍候伯秋侯,便道:“我想去大夫人的院子。”
花小言低着头说,她不敢抬头,害怕看见伯秋侯的目光。
伯秋侯面无表情道:“好,就随你。”
家宴后,伯秋侯的寝阁灯火通明。
伯秋侯坐在茶几边,手里翻着闲书看。
从林府家宴回来,他一直沉着脸。
他真想钻到花小言的脑子里去看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傻”吗?还是头脑已经罢工,脚指头看不下去,代为劳作。
花小言候在一旁,时不时拨拨烛火,温温水。
伯秋侯的心思并没有在书上,花小言做事时,他就扫她几眼。
夜越来越深,花小言闷声不响,伯秋侯眼看着就这样度过一个夜晚,相互也不说话,不免有些心火。
他打量着她,开始在心里吹毛求疵:
“她没有任何天赋,又缺乏大众认知标准(哪个女子不喜欢荣华富贵?),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内心强大。
虽然有些聪明伶俐,但也造就了她太过于有主见的个性,说穿了就是幼稚。
再看看她的样貌和身材,他真的不认为她能算得上大美人。真是一无可取之处。”
挑剔完所有后,伯秋侯不知怎么地又换了方向,开始劝自己:
“也不能对一个丫头过于挑剔才是。她的眼睛倒是有几分美丽,使她的面孔有了几分气质。她的身材虽然不饱满,但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身姿很轻盈。”
伯秋侯开始希望与花小言攀谈,他咳嗽两声,以吸引她的目光。
花小言全然不明白伯秋侯的心思,在她看来,他不过是在清清嗓子。
“水。”伯秋侯只吐一字。
花小言这才往茶碗里添了些热水,小心地递了过去,生怕一不小心洒了出来,被他抓到“业不勤”的把柄,然后拿起鸡毛当令箭,借机惩罚她,在最后一个夜晚拼命地行使他身为主子的权力。
伯秋侯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底一软,又隔了一会,才说:“现在轮到你说话了。”
如果他不安排她说话,花小言怕是愿意一晚上都做哑巴。
“伯秋侯是想吃鸡蛋吗?我去煮。”花小言小心地问。
她想躲着他。
“这么说,你的厨艺还不错?”伯秋侯没话找话。
花小言随口道:“人总要有点技艺。”
伯秋侯一听这话,便把书放下,饶有趣味地看着花小言:
“好。你去清蒸两只小蜜蜂。”
花小言皱了皱鼻子,伯秋侯这是要胡扯?
好吧,难得他舍弃了沉闷,她就奉陪一下,她问:
“伯秋侯看清蒸猪头肉怎么样?”
伯秋侯憋着笑,板着脸问:
“不知道‘花小言’这道菜适不适合清蒸?”
“如果‘伯秋侯’这道菜可以清蒸的话。”
花小言自以为是地接话,完全没经大脑。
没想到的是,伯秋侯居然不生气,还说:“好啊,随我来。”
花小言微微一怔:“去哪?”
“清蒸‘伯秋侯’。”
花小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伯秋侯上了马车,张往赶着马车在暗夜里急行。
走了约摸两柱香的时间,马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花小言不禁有些害怕,三更半夜的,是要把她丢到拒冰河里去吗?
她掀起窗帘,仔细地瞧着外面,天地间只有银黑两色,分不清是往哪走。
更使她大为吃惊的是,她竟然听到有夜行客赶路的声音,她大胆地揣测,这可能是伯秋侯安排的隐身杀手!
她突然觉得如今的伯秋侯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心善的年轻人了,他行事很诡秘,昨日闯冰窖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心胸狭窄,在云天池居然让大少爷背他上山,以示惩罚!
他还怪她偷懒,要罚她抄一百遍《苦行僧》!
他还小气,居然不给她参加雪原盛典!
他还是假君子,明明与二小姐私下相好,玩游戏时还故意问“谁暗恋我啊”!
现在因为她不肯留在藏书阁受他虐待,他居然想“清蒸”她?
到荒野中,即将除掉她?
哦,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他的秘密太多,他要灭口,虽然他的那些问话在她看来根本不是秘密!
想到这里,花小言越发紧张,她偷偷看向伯秋侯,可是车里太暗,她只能勉强知道他双眼紧闭。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伯秋侯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她“啊”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伯秋侯问。
黑暗中,她隐约感觉到他目露凶光!
花小言壮着胆子说:“伯秋侯,外面的人跑着多累啊!”
伯秋侯立刻意识到有问题。
他掀起一角帘子,用剑鞘顶了一下张往的后腰,张往回过头来,他很快通过伯秋侯的动作,明白了什么。
“吁……”张往停下马车。
花小言通过他们的言行,感受到他们对夜行客的意外和提防,难道是另外一伙另有目的的人在跟着他们?
花小言正想说话,伯秋侯抢先说道:“你就呆在车上!”
说完伯秋侯跳下马车,与张往追着夜行客行走的方向去了。
花小言忍不住探出脑袋,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夜色淹没。
她东张西望,心想,不如就此趁机溜吧!
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
说干就干,她立刻跳下马车,寻着远处的树林奔去,终于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就这里吧,没办法了,冬天树林都是秃子,唯有这棵树大一些,隐身在其后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天亮,她自然能找到回林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