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大叔大妈的认可，我和丁娜就走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至于我父母，一是当时作为家长没有给子女买婚房的习俗，不像后来没有房子结不了婚，丈母娘比抓秤杆的还狠，差一分都不行；二是结婚本身就靠我自己，有张床就能繁殖后代，因此父母没有什么可要挟的，同不同意已不重要，一分钱不出的父母有的是。我和庄小雨都是如此过来的。
所以没有东风，我和丁娜也要起航。条件不行，先沿着河沟子慢慢走吧！
当时市场的房价还很低廉，买一套位置好的商品房大概十多万，而我一个月才挣300多，真是望尘莫及。所以我和丁娜都得申请福利分房。
提出申请必须先登记结婚，在申请书上附着结婚证。但我们酒店目前没有空房，申请了也只是排队，而目前只有我和庄小雨算未婚的年轻人，因此倒也不急。
当我从西北回来，单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主任退休，从其他部门调来一位新主任，马姐也荣升副主任，搬到隔壁办公室了。
我回来上班就成了一个人。庄小雨对我的行为哀叹不已，捶胸顿足，仿佛煮熟的鸭子飞了。但他不知道，我有丁娜胜于一切。
后来偶遇老主任，他说：“小李，我一直看好你，跟姜总也推荐了你，但我是一个退休的人，说话没分量，你没提拔上，我很意外。”言外之意他是帮了忙的，虽然没实现，但我一点都不怪他，而且我确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于是一笑了之。
姜总也从贵宾楼搬进郑总原先的大套间，里面的家具沙发焕然一新。
我回来那天，向姜总报到。他坐在办公室的皮转椅上，宽大的办公桌摆着两部电话，一部直直拨，一部内线。他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简单问了问去西北的情况，但我没说和丁娜结婚的事。
话锋突然一转，姜总问我，你对这次办公室的调整有什么意见。我说没意见。他看了我一眼，觉得像真话，就说没事了。我依然还是给他当秘书。
姜总不允许服务员为领导搞卫生，而且他家是外地的，因此生活起居这个任务就落在我头上。每天早晨我要打好开水，整理内务，收拾房间，最后沏上一杯热茶。
刘淑君从总台调到了首长楼，专为领导服务。刘淑君来这几年，因为身份是临时工，酒店只要有重要接待任务，都让她去服务。
那天下午，我去找刘淑君，她正在服务室为来宾沏茶、切水果。这些来宾的职务比姜总要大得多。她说：“你先等会，我忙完了再来。”
服务室不大，我是从后门进来的，因此领导根本看不见我。我坐在刘淑君的床上，桌上堆满了水果，特别诱人，但是我一个也不敢动。
刘淑君忙完回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这有一些姜总的衣服，你能帮我洗一下吗？”我们酒店有洗衣房，但这是姜总的个人物品，拿到洗衣房不合适，于是我想到了刘淑君。
她翻着看了看，说：“内衣拿走，其他的可以留下。”
我挺纳闷，觉得这有什么区别，但没细问，毕竟能帮我洗衣服就已经不错了。那两件内衣我又裹了回去，问了一下马姐。马姐说，以后有统统都给我拿来。
姜总找不到脏衣服，问我哪去了，我如实相告。他说，内衣自己洗就行，千万别给刘淑君，人家小姑娘还没结婚呢。哦，我这才恍然大悟。
就因为洗衣服，我去找刘淑君的次数多了起来，依旧是满屋子的水果，吃不了，好多都烂掉了，一筐一筐地往外扔，看着很心疼。后来我问她，你也是给我吃点，馋死我了。她不屑地说，你想吃什么随便吃，还用我让你吗。
因此我回来的时候，就能给姜总捎上一点水果，洗干净，摆在茶几上，姜总依旧在看报纸，从来不问。其实这都是他批钱买的。
姜总上任以后，在财政的大力支持下，对酒店硬件设施进行了升级改造，又提拔了一批年轻干部。提出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口号，酒店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有一天，我和姜总在院里转悠，看到几个人在砍树，无非都是一些随意滋生、碗口粗的洋槐，估计拉回去烧火用。
拖拉机被姜总拦下，一问是单位某个职工让拉的，我知道他是一个老员工，以前在办公室当过主任科员。我听说他在外面养了三十头牛。
我们那时的职工都在想着发家致富，有打牌的，有打麻将的，有下海钓鱼的，就是没有干工作的。
但不幸的是终于有人撞到枪口上了。这是姜总来了以后，处理的第一个员工。班子会上，新书记包括新提拔的副总都建议给予经济处罚，就姜总一个人说要严惩。最后研究决定，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那位主任科员心服口服。
远在天边的丁娜开始出差跑业务，她主要负责山东天津上海的订单，我省一个没有。但我感觉丁娜已经越来越近，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
夏天将至，有一天丁娜来电话说，准备和销售处的王经理一同过来，顺便看看我。
因此我要给他们订两间房，总台订房的小黑板已经不见了，找庄小雨也没用，除了班子成员任何人都无权免单开房。于是我找到姜总，他当着我面给副总打电话，副总就在隔壁，接到电话，推门进来，姜总说小李有客人，你给安排一下。
那天中午，我要了车去接站，火车站广场骄阳似火，地热升腾，丁娜已经出站，坐在皮箱上，又黑又瘦。王经理一大把年纪，还穿着厚厚的夹克衫。看着两人，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丁娜见了我，眉开眼笑，把我介绍给王经理。我们回到单位1点多了，我带着他们去就近的餐厅吃饭。开车接站的张师傅已经吃过饭，他说出车单就不用写了，他回去自己填一份。如今制度严了之后，派车需要办公室主任签字，我要车没跟他打招呼。
餐厅管理员还真给面子，开了一个雅间。盛上几盘小菜，馒头米饭跟着就堆上来了。
丁娜吃了几口说：“你这菜都凉了。”
我也看出来了，都是家常菜，颜色还不好，而且都凉透了。我出去找管理员。
“你这点儿来，厨师都下班了，我这是从自助餐上给你打的，凑合吃吧，要不我现在把厨师都喊回来？”管理员如是说。
那算了吧，他这么一说，我也没办法。
丁娜说：“上回王春艳来，你不是招待的挺好吗，这次我们经理来，你全都上凉菜？”
王经理却很大度，说没事的，别麻烦人家了。
那顿饭我吃得很尴尬，半个小时，脸一直栽在鞋面上。这有点像我在部队喂猪呢！
吃过饭，安排好王经理，我带丁娜去了办公室。
我这个屋和主任副主任办公室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床。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所以很方便。
我和丁娜坐在办公椅子上，互相抱了很长时间。
我说：“你晒黑了。”我仔细端详丁娜细嫩的脸，生怕海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别这样看我，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哪能不黑呢！有的厂子没几个订单，还都在郊区，我们出差又不允许打车，只能挤公共汽车，一去就是一天。”
我扒着丁娜的脸和脖子，色差都有了。“那王春艳呢？她咋那么白净？”
“她跑的是南方大省，像广东一个省的订单就超过我所有的，她报销的范围也大，着急了可以坐飞机，我们比不了。前一阵子回来，她说认识了一个南方客户，说要娶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春艳比男人厉害多了，我得把眼球摘下来看她。
“那说明有人看上她了，你可别让客户拐跑了，否则我可怎么活呀。”我开始嗅丁娜身上的味道。
“我和王经理陪客户吃饭，有个男的喝多了，在饭桌上抓我的手，除了他，剩下的都特别好。”我拿起丁娜的手看，又恢复了鸡爪子的模样，这还有人抓，我担心磨掉他的老皮。
我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我在内，你可要小心了，千万别喝酒，不然会着了他们的道。”就是因为慈梅喝多了，我才失节的。我失节事小，丁娜事大。
“我一口不喝，我也不会喝，原先的业务基本都守住了，就是新开的不太理想。”
我嗅到了一股风尘的味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特别是搞销售的，为了争得订单，极尽迎合奉承，甚至出卖色相。
但是丁娜肯定做不来的。下午她没回房间，一直待在办公室，期间打字员过来，看到丁娜，惊讶地说，不知道有客人，然后转身跑了。
新来的打字员是个冒失鬼，一天不出点错，一定是见鬼了。姜总所有的文稿都是我敲出来的，她居然说不认识姜总写的字。
我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丁娜来了。父亲说，好，晚上来家吃顿饭。
本身我也不敢在单位吃了，再吃不好，事就办砸了。
回家，父母很热情，王经理比我父亲略大，他们有共同语言。我妈买了新鲜的皮皮虾。这皮皮虾只有我们当地的才是绝品，就像红夹子一样，独一无二。
王经理却说：“这海里是不是没吃的了，才吃这个东西。”
他没见过皮皮虾，看着十分丑陋，长得像条大潮虫似的，所以问得很生猛，比皮皮虾扎人还狠，让我一时无语。
那一年，姥姥回老家了，她实在过不惯城里的生活，也无法忍受父亲的冷言冷语，因此没见到丁娜。
我妈让丁娜和她领导明天去单位坐车去旅游，因为我妈现在改行当导游了。
由于市场经济的转变，宾馆酒店已不再设医务室，我妈被调到客房，每隔三天带着一帮老年团去景点旅游，恰巧明天是她的班。
我们送回王经理，丁娜又随我回到家中。我俩躺在中间的小屋，我说：“晚上别回去了，就睡这儿吧！”
“那不合适，你妈该怎么想，我还是回去吧。”
我说“没事的，反正都该结婚了，你还怕什么。”
“不是怕，你爸妈同意吗？”
丁娜把我问住了。
然而就在我出去的时候。
我妈把我拽到一边，说：“你爸说了，丁娜姑娘不错，你要想娶她，你爸同意，我也没意见。”
她可真会挑时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犹如雪中送炭，但我却没感到碳的温暖。我和丁娜从上学开始，已经维持好多年了，而且两个春节都在丁娜家过的。从这一点上看，他们是很清楚的。我妈虽然一个都不宽恕，但是她拗不过我，因为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路都是自己走的，一旦走下去，就不可能从头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