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我再次踏上西去的列车,上车后一个人不认识,一句话也不想说,俨如驾鹤西去。
庄小雨的话还在我大脑里徘徊,他是个官迷,我们道虽不同,但可以互谋。我能有工作,就已经很知足,那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眷顾,至于升官发财,我真没想过。
能够和丁娜结合才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至于其他的完全可以听天由命。
但令人悲哀的是,目前,从领导到同事,从父母到同学,在我和丁娜的婚姻大事上,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和劝阻,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坚定的支持者。
我从东部沿海城市去西北荒芜之地,仿佛逆黄河之水倒呛而上,这个中滋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火车到站后,梁博、王春艳和丁娜在站台上等我。王春艳不再笑得前仰后合,什么都是一个习惯。丁娜比上次圆润多了,脸上抹了脂粉,嘴上涂了口红,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戴着我买的皮手套。
在她最美丽的黄金时代,我们却一年一见,太令人遗憾了,我的心一阵绞痛。
我们坐梁博新买的车回市区。梁博新婚燕尔,依旧是那么的干净整洁,只不过略显成熟一些。
这是进市区唯一的一条公路,依然和去年一样的标准收费,也就是说,只要你去接站,回来就得交钱。一路颠簸不说,这有点像雁过拔毛,拔自己的毛,真不知道这条路养活了多少人。
他们直接把我送到旱厕所的底下,王春艳和梁博临别时说:“今天你刚过来,就不请你吃饭了,等过几天稳当之后,咱们再联系。”
送走他们,我和丁娜进了家。
“大叔,大妈好。”
大妈笑眯眯地看着我:“又来了。”
大妈把我当成胡汉三了,我是又来了,但我不是还乡团,我是来明媒正娶丁娜的。
大叔只嗯了一声,还是不说话,依旧带着前进帽,见我的表情,好像没离开过一样。
我轻车熟路,直奔北屋,一屁股坐在床上。丁娜关上门,我一把揽身入怀,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丁娜的胸前,感到一股甜香。
丁娜一手抚着我的后背,一手摸着我的头发。这种感觉久违了。
“整整过去了一年,我不来,你怎么办?”我抬起头问她。
丁娜笑靥如花:“你不来,地球也得转哪,难倒我还活不下去了!”
丁娜的话就是岂有此理。我心想没有丁娜,我还能活下去吗?如果放弃了,我能挺过去吗?
“你想我吗?”我抓住她的手,搓了搓,确实比以前细腻了,丁娜还是很听话的。
“算是想吧。”她又敷衍我,就是不肯说。
“想不想,还有算是的?”
丁娜捧着我的脑袋,好像捧着一个没有躯体的西瓜,主动亲了一口,说:“这还不行吗?”
太行了,我像猴一样跳将起来,攀上去就啃。
丁娜百般躲藏,说:“我妈在外面呢,你轻点。”
我就想让大妈知道,你姑娘非我不嫁。丁娜像一颗小树,被我欺得压弯了腰。
这一瞬间,就把一年压缩成了一天。
我恨不得把丁娜吃进嘴里,吞进肚里。
激情过后,我说:“脸上扑点粉,嘴上抹点唇膏,这不挺好看吗?”丁娜略施粉脂,更显出成熟女人的味道。
“王春艳非要让我化妆,这才帮我描了一下,你看这嘴好像吃了死孩子。”丁娜把自己说成了妖精。
“快别这样说,真的很好看,女为悦己者容,就算是为了我呗。”
“我不习惯,以后慢慢学,过完年准备干销售,还真得化点妆,姐夫通过关系把我调到销售处了。”
“真的呀,那就是说,你能出差去看我了,太好了,省得我一年跑一趟。”我喜不自胜,再跑几年,我们都老了。
“到时候真有机会去看你,我怕你妈不让我进家门。”
“那不会的,你不来她儿子会疯掉的,我一旦疯了,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相思病。”我躺在床上,丁娜坐在床边,好像在陪护一个相思病患者。
“上班一年多了,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吗?”丁娜问我。
“当然有了,我们同事给我介绍一个单位的小姑娘,在总台上班,人特别懂事,我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但是我没答应。”我突然把刘淑君的事告诉她,刺激一下,省得老不把我当回事。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去找,看你说她的表情都掩饰不住的喜欢,动心了吧,实际上,只要你多接触一些女孩子,你会发现她们都比我强。”
“怎么可能呢,我又不傻,我觉得谁都没你好,你问这个干嘛,怕我变心?”
“变了心才好呢,你有合适的,就找吧,我没意见。”
“你越说越败道,给我上课呢,没见过你这样的,那你还出什么差,去吃我喜糖就得了呗!”我没好气地说。
“你要结婚了,我就不去了,怕你媳妇吃醋,回家跟你打架。”丁娜捂着嘴笑。
我真不明白丁娜为啥这么想得开,居然让我找对象,和别人结婚,她心可真大。
我说:“你是不是另有新欢了,这么着急催着我娶媳妇。”我真有点怀疑,丁娜的脸上像流星一样划过一丝愁容。
“我当时不离婚就好了,嫁谁都是嫁,没想到你这么执迷不悟,一年过去了,又来了,你真的要娶我吗?”
“嗯。”我连忙点头,总算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丁娜是最了解我的,最不嫌弃我的。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虽然这离最终的胜利还很遥远。
“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
丁娜反抓住我的手:“我这一年总是头疼,去医院查了,也没个结果。”
“一个头疼也不是什么大病,再说了哪个女人不头疼肚子疼的,这都很正常。”丁娜言过其实了,我还当多大个事,我还没听说因为头疼不能结婚的,这比她背后长白斑的问题还要小,居然敢上升到后悔结婚的程度。
“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比以前更频繁,总是无缘无故地头疼。”
“是不是跟那个事有关系?”我差点想说多喝点红糖水。
“没关系。”
“哦,没准结了婚就好了。”我听别人说过,结婚能治好许多妇科病。
我又说:“这次来,我想跟你父母说说咱们结婚的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你都变心了。”
丁娜突然咯咯地笑。她的笑声很感染人,让我不禁心旗摇荡。
晚上都9点多了,我拉着丁娜去见大妈,她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大妈见我进来,起身要下地。我说:“大妈您千万别动。我跟您说个事。”
一年不见,大妈越发显得苍老,一头白发,两个眼窝深陷在皱纹里,消瘦的脸庞因风心病,特别凸显两个红脸蛋。我从没见大妈生气过,但是今天的眼光却充满了期待,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想娶丁娜。”大妈一脸茫然,没反映过来,我又说了一遍。
大妈把身体往上支了支说:“哦,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这次来就是这个目的。”
大妈有些喘:“丁娜在家里是二丫头,我和她姐都惯着她,脾气不好,你能受得了吗?”
“大妈,您放心,我能。”我站在南屋狭窄的空地上,拉着丁娜的手向大妈保证。如果在古代,我和丁娜就得跪在地上祈求高堂的同意。
“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我和你大叔都老了,帮不上什么忙,全靠你们自己了,你要让着她。”
“嗯,大妈,一定的。”我激动得就差点叫妈了。
大妈消瘦的脸上,一对空洞的眼睛镶嵌在一波波皱纹里,既茫然又坚定,令我不敢直视。她把两手放在腿上,歇了一会又说:“你去年来家里过年,我确实对你有看法,我心疼自家姑娘,丁娜虽然办了离婚手续,那也得嫁人啊,左邻右舍都问我,你是不是将来的姑爷,我没法说。当时不知道你来是什么意思,丁娜也没跟我说起过你,后来看出你们在谈对象,我也没反对。今天你提出来要娶丁娜,我挺高兴的,明天跟你叔说一声,我想他也没问题。”
“妈,你别说了。”丁娜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