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还在睡懒觉,我和丁娜约定在燕郊火车站会合,我没有刻意去占座,天气渐冷,去北京的学生不多,我们找到两个座,但是我的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张小纯的话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我该如何是好。这层蒙面纸还不如盖着的好,我和丁娜一样都不想伤害谁。
去白石桥,我还是坚持我的路线,坐地铁会更快一些,人多挤点不怕,主要是节省时间。北京站的地铁有好多报刊书摊,我总买《精品购物指南》,一块钱一份,给上一大堆,上面的房价广告,二环以内的别墅一平米9999元,如此天价,令人咋舌。
北京站是大站,上下人多,我们去西直门,坐哪个方向都行,挤上地铁,我和丁娜艰难地往里挪。地铁上的把手太高,我够着还行,丁娜就费劲了,车一动她失去平衡往后倒,我一把揽住。
我真没打算占便宜,我更没想坐地铁就是为了搂她,情况不允许我多想,她也没犹豫,只好轻轻地抱住我,与其让别人揩油,还不如躲在我这里安全。
我两手抓住吊环,闻着她头上淡淡的香味。我感觉就像一头雄狮,荷尔蒙激素分泌陡然增多,我环视周边的陌生人,眼神里示意这是我的女人。
我真希望地铁永远不停地开下去,让我忘记人世间的所有烦恼,忘记慈梅俊俏的模样。人越傻越有人喜欢,就像华筝喜欢郭靖一样,但慈梅却很像黄蓉,我都弄反了,我要是郭靖,射雕英雄传就演不下去,我会直接娶华筝为妻,成为金刀驸马,一统中原。
到了复兴门我们才挤到另一侧门边,丁娜这回可以抓住座位旁边的钢管,不用再抱我了。等我们坐公共汽车赶到白石桥,已快中午。
我说,要不先吃饭。我现在有钱了,医院的费用总共花了不到五百元,我都已还清。丁娜说还是先看病吧。
我们走街串巷寻到一个中医诊所,大厅里坐满了人,男的比女的多,老的比少的多,都围坐在几张大桌子旁边扎针灸,又像一群食客等菜上桌。
如果不是身上扎着针灸,在斜阳下闪着银光,我还以为被点了穴,大厅里出奇的安静,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咳嗽。
所有的眼珠子齐刷刷地看着我们俩,好像牛郎织女,天外来客。
四周墙上挂满了妙手回春、医术高明的锦旗,像个荣誉室。这鬼地方从电线杆子上都找不到,丁娜也忒本事了。
我轻声问:“你没事吧。”
丁娜一脸平静:“你先坐一会,我去找大夫挂号。”
我一个人没事就随处走走,小心翼翼,生怕碰到谁,特别是脑袋上扎针的,我怕把他扎穿了。
我看到一面墙上的广告栏清楚地写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牛皮癣、红斑狼疮、白癜风,旁边配的图片则是一个无头男性的正面与后背,满身的红鳞,令我毛骨悚然。
这趟北京之旅有点恐怖,比电影《异形》还恐怖,见此情景,我差点惊声尖叫了。
难倒是......。
我真不敢想,丁娜看着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我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
我当兵见过一些世面,就没见过得牛皮癣的,就像茶花女被下葬后,生前的美丽已荡然无存。
我不能再胡思乱想,把人都想没了。这时走出来一个中医大夫穿着白大褂,戴个圆边眼睛,留着一缕山羊胡,拿着一个铝盒,打开里面是纱布包的针灸。
丁娜跟他坐在桌边,自己撸起胳膊袖子,中医用针在她白皙的胳膊上轻轻一搓,分别扎进两根细针,然后看了一眼墙头上的表,说二十分钟后喊他。
我顺着丁娜的袖口往里偷看,也没牛皮癣呀。
这种病有一个好处,就是人走在大街上绝对看不出来,除非去游泳馆和澡堂子,所以有些富豪每年都赞助选美,要求美女们必须穿泳装上阵,我想主要是怕选中的某某小姐患有牛皮癣,一旦招入侯门,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并不是歧视,丁娜若是真有,哪怕是一身的蛤蟆皮,我也认了。
我轻声问她:“疼吗?”
她说:“不疼,有点麻。”丁娜扎的算是最少的,有的大爷大妈扎了一脖子,跟刺猬似的,就眼珠子乱动,盯住我一个不扎针的,生怕我去挠他的胳肢窝。
我就这样陪着丁娜不说话,一句也不敢多问。她看我一脸惊慌、满眼狐疑的神色,忍不住低头笑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笑,笑我害怕的样子,笑我后悔跟来了?
她抬起头再看我,更是噗嗤笑出声来,周围扎针的人惊恐地看着我们俩。丁娜使劲憋住,低头趴在手背上,仍笑得肩膀不停地抖动。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中医开好药单,排队熬制需要两个多小时。我俩出去吃饭,路上她笑着说:“这回踏实了吧,不让你来非要来,没吓着你吧。”
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坦然了,我虽然是哭大的,但不是吓大的。如果爱情需要的仅是一副躯壳,那又跟猪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是刻意伟大,一个牛皮癣还吓不倒我。
我说:“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哪有不得病的,关键是心态,治好了恢复健康,还可以从头再来。”我先从大处着眼。
“那要是治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呢?”
“那也无所谓,我一直陪着你。”我差点想说不离不弃,我是认真的,这是从小处着手。
“你不嫌弃?如果你看到会恶心吗?”
这我真没想过,没法儿回答,我心里嘀咕,要不让我看看再说。
走到拐角,绕过贴满广告的电线杆子。丁娜说:“这家面馆味挺好的,我每次都在这儿吃。”
我们推门进去,虽然快1点了,面馆里人还不少,我点了两碗汤面,并把账结了。
丁娜选在靠门口的桌子坐下,面一端上来,我就着急,真的饿了,饿得心发慌。我放了三勺辣椒,示意丁娜要不要,她说吃中药忌口,不敢吃。
“你父母知道吗?”我边吃边问。
“不知道,都是我姐出的钱,让我看病。”
“哦,你姐叫什么?”
“她叫丁洁,比我大五岁,已经上班了。”
“我这里有钱,下回我来,不用她的。”
“那到不必。”我一猜她就会这么说,一个女孩哪能平白无故接受人家的恩惠,这我理解。
我觉得她姐叫丁香该多好呀。
“你爸叫什么,不会叫丁春秋吧?”那个《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怪很厉害,用化功大法吸别人内力,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刻。历史上姓丁的,我还真不知道有谁。
“你咋这么能开玩笑,我爸要是丁春秋,专门收拾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吸干你的内力,让你说不出话来。”
“那我一定会说,伯父您老人家的功夫天下第一,尤其是化功大法无人能及,我们小辈只能望您项背。”其实丁春秋最厉害的功夫是溜须拍马。既然是丁娜她爹,那就是我老丈人,天下武功,唯捧不破。
丁娜继续吃面:“我爸是个厨师,对我要求很严,我小时候特别淘气,他总拿炉钩子打我。”
我一听,吓我一跳,这丁春秋不练化功大法,颠起勺来,脾气够火爆的,用炉钩子打自己的姑娘,忒狠呀。这要是娶了丁娜,真得防备着点老丈爹。
“我爸从来没打过我,别看我是个男孩,有一次和妹妹争玩具,我爸真生气了,拧了我的耳朵,那是我记忆最深刻的。”
“你爸真好,我小的时候特像男孩,爬树上墙,什么都干,你看我脸上还有一个疤,那是我妈正在织毛衣,我跑过去,被毛衣针给扎的。”我一看确实有一个像针眼的小坑。
“你怎么不学慈梅,抹点化妆品把它盖上。”
“我不太喜欢化妆,而且我也不会,你喜欢梅姐吗?”
“我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根本谈不上喜欢。”
“但是她喜欢你。”
“别开玩笑了,我有那么大魅力吗。”丁娜居然和张小纯一样,也这么认为。
“我能看出来。”
“不会吧,你想多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你可能这么想,她可不一样,就凭她看你的眼神,那可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
“你观察够细的,快吃面吧,都坨了。”
我吃完面,把汤喝得干干净净,碗底子剩下一小搓胡椒粉的渣滓。汤面本来就热,又放了不少辣椒,加上我吃得快,出了一头汗。我一边擦嘴擤鼻涕,一边擦身上溅到的油渍。
丁娜吃饭慢,一个大碗还剩下一半,我看她吃着费劲。丁娜也发愁:“你要小碗好了,这大碗吃不了。”
“吃不了剩下给我,没事的,别撑着。”我蠢蠢欲动。
我看她放下筷子不吃了,就一把端过来,你不吃我吃,她还要拦住,我已经大口地吸溜起来,我正发愁没吃饱呢。
“你上北京看病都谁知道?”
“学校里就王春艳知道,你是第二个。”
从今天开始,我已经完胜梁博,可以打扫战场了。至于慈梅喜不喜欢我,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吃饱的我咂咂嘴,打个响嗝,连汤带面将近一碗半,真有点撑着了,我费劲地站起来说,咱们走。
拿上中药,看时间赶回北京站已经来不及了,反正有我呢,咱们去东站坐车,晚点也不怕。在地铁上,我明显感觉她抱我更紧了。
郭靖抱黄蓉的时候,黄蓉还攥着两个拳头挡在胸前,而丁娜已经毫无保留,我都感觉到她身上的红鳞正扎透我的衣服,渗透到我的肚皮上,开出冷艳的银屑花,这难倒就是哭砂吗?
管她呢,没准丁娜上辈子就是一条白蛇,每年都需要蜕上几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