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丁娜的欲火虽然调小了,但并没有熄灭,闲暇之余,午夜醒来,我还在思索如何东山再起,我不认为彻底失败了。直到有一天中午,我和胖子去食堂打饭,忽然注意到梁博和丁娜坐在大厅一隅。
其实男女同学在一起吃饭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满食堂都是的,可我偏偏对他俩却十分介意,这不是在吃饭,是在向我示威。看着他俩谈笑风生好像一对小两口,我顿感怒火中烧,因为丁娜曾经说过在校不谈恋爱,这是她拒绝我时的承诺,但现在的情形让我很寒心。
这一阵我光顾着学电脑了,整天废寝忘食,每次都让胖子替我打饭,然后回宿舍吃,从未留意过外面的世界。这回突然下到凡界,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能再做皇帝梦了,再这样下去就真得出家当和尚。丁娜也似乎察觉到哪里射来凌厉的目光,她扫视了一下进来打饭的人群,然后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胖子拍我一下,说,走打饭去,还愣着干嘛。胖子对眼前的情景洞若观火,看到我妒恨交织,把剑一样的目光射到了梁博头上。他拉着我说,爱情就是一场闹革命,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去打土豪劣绅。
门口旁边冷冷清清的小灶窗口,室友大哥正在给小妹点小炒,一个吃饭居然还分出阶级来,我在丁娜眼里算什么,大众菜?
梁博肯定是土豪劣绅,我属于无产阶级,只能排队打一份七毛钱的烧茄子,掌勺的小姑娘每次对我挺照顾,给我盛的总比别人多,她也看出来我是无产阶级,因此我必须闹革命。
胖子问我在食堂吃还是回宿舍,我真想拉着胖子直奔丁娜,然后讲讲五赖皮养马的故事,一定让他们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但这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胖子说还是回宿舍吧,他真怕我刀耕火种地闹革命。
在家作为长子,我很少搞特殊化,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这是我孤独自卑的主要原因,我特别会看大人的脸色,但我不会见机行事,我选择逃避。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喜欢女孩,家里的合影都是父亲抱妹妹,母亲抱我。
小时候我们去看露天电影,回来过大沟,母亲怕我摔着才抱起我,回到平路上又让我继续走,我从来没有争过怀。姥姥带我和妹妹去买玩具,先给我买了一个能上劲儿的小青蛙,可以跳着转圈跑,然后又给妹妹买了一个小汽车。这下我不干了,汽车明显要比青蛙好,但是青蛙我也舍不得给妹妹,于是熊掌和鱼翅我都兼得,妹妹大哭,姥姥管不住我。
父亲回来,妹妹还在哭,父亲勃然大怒,拧了我的耳朵,那我也不服,就是不给。
我虽然刻意逃避,但随着一天天成长,我到处碰壁,备受欺凌,我终于明白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如果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不仅摸不到小青蛙,甚至玩小汽车都是白日做梦,若再胡闹,社会这只无形的大手会把我脑袋拧下来。所以我不能逃避,不能认输,否则我就得在部队养三年猪,否则我和丁娜就成为过眼云烟。
老天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均等的,只有善于发现和把握机会的人才能成功,我一直在努力寻找。
我们学校坐落在燕郊,每天一早一晚都有往返北京的通勤火车。我思忖着周六和胖子去中关村转一圈,买两盒软盘。
早饭过后,我们直奔燕郊火车站,胖子背着双肩包,我从部队回来,没有现代化的装备,只有一个绿军挎,我也没带。我们沿着门口的商业街,走进村户人家,再穿过几个鱼塘,就到了火车站,这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站台上站满了附近学校去北京的学生。我跟胖子说,咱们往前走走,找个人少的地方,胖子从来不抢座,他也挤不上槽子。
其实我看见丁娜独自一人站在不远的站台上,小白脸和女伴都没在,很是奇怪。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夹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色旅游鞋,单肩挑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手包。胖子总说丁娜有什么好看的,就像一个高中生,不施粉脂,素面朝天。
我若无其事地溜达过去,她发现了我。
我说:“一个人去北京呀。”
“嗯。”
“拿这么一个大包,赶集去吗?”
丁娜漏出一丝苦笑:“我去开点药。”
“哦,病了?”我看丁娜眉毛浓重,嘴唇淡无血色。
“没有。”她这么一说,我还不敢问了,开这一大兜子药给谁吃呀?别看我精神有问题,但我从来不吃药,有病也不吃。
“梁博和春艳怎么没来?”
“我没让他们来,我去的地方比较远,而且费时间,很可能晚上才回来,我就没叫春艳。”
胖子一直盯着火车要来的方向,对我们搭话置若罔闻。
我说:“一会儿我给你抢个座位。”我还想着她和梁博吃饭的样子。如今韬光养足了,苦胆也尝够了,是该出手了,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即便是过眼云烟,我也不能放过。
“不用,真的不用。”丁娜连忙摆手摇头。
这要是太后绝对会说,太好了,国栋,你真棒。受到这样的鼓舞,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女人应该习惯学会支配男人,占个座位也不要求你嫁给我,怕什么。
胖子说“慈梅好像也来了,我看像她们。”
我隐隐约约感到不祥,但没再说什么。火车进站了,我说胖子,你带着丁娜上车,我去占座。胖子挺大度的,虽然被打,但他不记恨丁娜。
火车都要停稳了,胖子看我还在这里不紧不慢地聊天,实在想不出我怎么去占座。丁娜还说,不用管我。说得我有些生气。
火车停了,我们班上一个比较魁梧的同学抓住了火车门口的把手,就等着开门。他也是给女同学占座。我在外面喊他的名字,上车后给我开个窗户。他回头一看是我,说没问题。
这个同学上车之后,就把第三个窗户提了上去,露出一半空间。我一脚踩在绿车皮的棱子上,翻身一跃就从窗户爬了进去。把胖子看傻了,没见过这么上火车的。
我选了对面朝阳的四个座位。这是给丁娜占座,要是我和胖子,都站着去北京,从来不坐,无所谓。
中国人上火车就是一个抢字,通勤车票一元一张,没有座号,谁抢到就是谁的,不大工夫车厢里就挤满了人。也有为女生占座的,比如像我。胖子见我爬上去,就没着急上车。
我占着座位悠然自得,有人问我,都说有人。忽然我咦了一声:“张小纯,你怎么也上北京?”
张小纯看我占着四个空位,她身后突然蹦出个慈禧太后。“李国栋,我就知道你会给我们占座的,我看到你了。”
慈梅欣喜若狂,拉着张小纯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我急了:“先别坐先别坐。”
张小纯问:“不是给我们留的?”
我说:“你们坐反了,这头是正坐。”她俩挪过来后,她们一个宿舍的同学又把对面的两个也坐了,那个不爱说话的大高个,面无表情,一点不客气,连个谢字都没有。
哎,气死我了,一到关键时刻,太后就来坏我的好事。
胖子进了车厢,看到我站在过道上摆手,显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丁娜也不再往前走,靠在火车的连接处。我对慈梅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和胖子说句话。”
慈梅站起来看到胖子说:“把他叫过来一块挤挤吧。”我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