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刘淑君都有男朋友了,女大不愁嫁,何况还是刘淑君,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自打刘淑君转正以后,就跟换个人似的,从神态上更加自信,说话更加谨慎,做事更加稳妥,分寸拿捏的都很到位,要不怎能深得市委副书记的青睐。
这次又找了当警察的男朋友,我终于放心了,而且我猜测丁娜也放心了,她居然说我在婚礼上深情地看着刘淑君,这不是没有的事嘛!女人就是多心,还说我小心眼。
庄小雨在我后背猛的拍了一下。拍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走吧,还愣着干啥。”
“靠,吓我一跳。”我飞起无影脚,庄小雨迅速跑下台阶。
这个王八犊子染了头发,好像年轻了十来岁。再这么嘚瑟下去,就赶上美国篮球明星张伯伦了。
人比人气死人,哪像我就一个丁娜养老送终。
夏天的晚上,潮气上升,弥漫着一股松果和蒿子的气味。院里没有野猫,只有树上的知了、蝲蝲蛄,石头缝里的蛐蛐、油葫鲁子、棺材头不厌其烦地叫个不停,天越热叫得越欢,西北来的客人就受不了,说这吵得还能睡觉吗,其实这不比猫叫春要舒适得多。
后勤部分设调度室、采购处、维修处、物资库、洗衣房、锅炉房等。张大路所在维修处离总台不远,是个独立部门,建在一个半山坡上,好像土地庙。
维修处年轻人居多,大概有个十几号人马,而且大部分都是临时工单身汉,因此每天都有一名正式员工带班。
办公室有时发文件,需要送到基层,因此我来过这里。我还知道隔壁有一个大间,是临时工的宿舍。
走进维修处,门大开,门头顶着一个白炽灯,光环外聚集着乱飞的小咬。院子里有两颗碗口粗的杨树,中间系着一根铁丝,门前空地上有三只靠背椅和一只藤椅,风吹日晒失了颜色,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放着看不清边界的象棋盘,墙角有辆250摩托车,我知道这是张大路的。
一进门,一股敌敌畏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好像进了屠宰场。
张大路穿着背心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两手枕在头后,两脚互搭架在床尾。电视机旁边有个落地电风扇一动不动地吹着他。
张大路听到动静,扭头看见我和庄小雨,从床上跳下来,一边关电视,一边说快坐快坐,又从床底揪出一箱啤酒。
屋里墙面暗黄,贴墙对角摆了四张床,每张床都有四根竹竿支撑着一个蚊帐,卷在上面好像荡秋千。其他三张床的行李都被床单包起来,露出底下的帆布床垫,看来是不让坐的。
屋当中是一张酱黑色长条桌,桌上有部老式电话,旁边摆满了工具、电料和管件,还有一套万用表。脚下水泥地,散落着烟头,桌腿旁边堆着空啤酒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再远处床下还有脸盆拖鞋。
男人住的地方,没有利索干净的,彼此彼此,应该把丁娜、刘淑君叫过来看看,省得一天总数落我。
我和庄小雨围着桌子坐下,藤椅嘎吱嘎吱的响,似乎要把我漏下去,缠绕藤腿的藤皮都抽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藤棍。
张大路说:“我们这里比不上你们办公室,都是客房淘汰的残次品,等哪天再找刘淑君换一批。”
刚坐下,电话铃响了,张大路却不接,铃声只响了两下。他说,隔壁有分机,有人接。
他姥姥的,转正就是不一样,我想刚来时他肯定住隔壁,现在混得人模狗样儿的,居然带起班了。
“最近咋样?找到合适的没有,马上该分房了,抓紧行动。”
张大路用打火机起开三瓶酒,每起一下都像放炮一样,把瓶盖炸到房顶又掉在地上。
庄小雨说:“你离我远点起,哥们明天去相亲,别给我破了相。”
张大路递给我俩一人一瓶说:“你还怕破相,都划拉多少个了,你要破了相,我就有机会了。今年招的学生都是B市的,家一个比一个远,我也没心思撩斥。”
他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往边上堆了堆,腾出一块地方。然后从裤腰上解下钥匙,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包花生米、一袋榨菜,还有牛肉板筋。
“有点存货。”
张大路撕开包装,“早知道你们过来,我就多备一些,这是我值班预备的,晚上饿了吃。”
我一不想吃,二不想喝,敌敌畏熏得我脑瓜仁疼,庄小雨见我面有难色。
“大路,什么时候打的敌敌畏,还这么大味儿,把我们未来的主任熏得够呛。”
张大路要把电风扇转过来,我更受不了,我父亲就是面部神经麻痹,我也怕吹个口歪眼斜。
“蚊子太多了,今天该我班儿,不打不行,下午刚打那阵儿,更熏得厉害,屋里没法待,我现在还开着门呢,不过真管用,一个蚊子都没了。”
“那也挺不了多长时间,敌敌畏就是速杀,至多两天吧。”
没有杯子,庄小雨拿起酒瓶,扫了我一眼,于是我们三个人把啤酒瓶的脖子搅在一起,碰出叮当的脆响。
就着敌敌畏,我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不是冰镇的,有一股马尿味,我顺手挤出一根榨菜吃了起来。
“你先前那个姑娘真的黄了?人长得多漂亮,我听说你妈嫌人家是外地的,还没有工作。”
“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现在的女孩有工作的太少了,我妈不同意,我也没法儿,这不又给我介绍了一个电视台的,我本来不想说,逼到这份儿上了,说了也无所谓,就看明天相亲了。”
“要不是分房,谁这么着急,你起码还能相亲,我八字没一撇呢。”
电话铃又响了,一会进来一个临时工。“张工,总台刘淑君来电话,3号楼有间客房没电了,她让你去看看。”
“刘淑君找我,肯定是领导房间,你们哥俩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张大路拎起工具包、披上工作服就走,那个临时工随他一起出去了,只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摩托车马达声。
“你别小看一个维修处,要比你们办公室强多了。后勤处的调度室就是一个摆设,找他们没用,客房餐厅报修都直接报维修处,服务员为了买好儿,都愿意和维修处的师傅搞好关系,特别是那些帅哥,每天接到报修的活特多,你说给谁修都是修,只要不是领导的,谁先谁后,那就随他们意了,惹不高兴,拖它个三两天都不在话下。”
“这明显是吃拿卡要,还有没有人管。”
“谁管,你管,你办公室一个清水衙门,是吃饭能签单还是住房能免单,狗屁都办不了。”
我想起前一阵姜总让办公室查迟到,主任一大早带我去了宾馆门口,果然就有不长眼的,我记下迟到员工的名字。回来路上,主任就骂,这**活没法干。我问那还上报吗?主任说,不报行吗,领导让你干啥来了,不就是抓典型树反面教材吗,真他妈的两头得罪人。不过有一回逮住了庄小雨,主任说,他刚下夜班回来,这不算。我也乐得顺水推舟,姜总单问我的时候,我也不会卖了他。后来庄小雨告诉我,他去给任经理家换煤气罐了。
“待会服务员有下班的,没准儿会上这儿溜达,你要想再喝点儿就等会儿。”
“服务员来干嘛。”
“你以为小姑娘都像你一样,喜欢天天憋在家里,她们才受不了呢。你知道女的为什么长青春痘吗,那是内分泌失调憋的,有了男朋友就好了。”
“你这都是歪理邪说。”丁娜的皮肤就特别好,一个青春痘都没有。后来起斑了,可能跟怀孕有关。
“这是哥们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
“你的意思,她们就是干柴,你是烈火呗,姑娘们还得感谢你治好了她的青春痘。”我看庄小雨更像一头豺狼,两眼放的是绿光。
“不信你就试试。”
什么维修处,原来这是庄小雨和张大路的一个据点。我上班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这两个王八犊子都是未婚,干什么都合法,而且还不用扯着嗓子叫春,猫咪们就会自动上门。
今天叫我来,难道是要拖我下水,真小瞧我了。我有丁娜这根定海神针,我怕谁,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就不走了。
张大路回来,带了一大包熟食,还有一袋子冰块,他说修完后,去了趟餐厅,从冰箱里划拉来的。
我一看,猪耳朵,火腿肠,鸡爪子,鸡翅膀的,挺丰盛的,没想到张大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真是不一般啊。
办公室也就给别人复印个家庭作业,那还是打字员的权利,有了新主任,这个权利都收上去了,我一个写材料的,没人找我办过事。
那天晚上,我们待了很长时间,我看张大路也没那么碍眼了。不过等了半宿,一个服务员也没来,不知是因为我在,还是都跑隔壁去了。看来不像庄小雨说的那么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