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宫。
白莜一脚踏入,发现在场的不止白晰,还零散坐了几个人。这几人白莜面生的很,于是她只是浅浅地颔了个首。
“不知母亲此番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白莜问。
白晰依然还是那副淡定闲散的模样,她坐在镶嵌了一圈圈玉石的贵妃塌上,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杯具。她道:“就算我不叫你过来,你自己也会囤着一肚子的问题找到我这边来的。我没说错吧?”
白莜客气地笑了笑,她入了座。
“第一个问题,便是您是怎么知道花溪山此番、苓羽此番的变故可能会与药神谷有瓜葛?”一上来,白莜就抛出了个较为犀利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点不敬的意味,毕竟白晰是长辈,无论知道些什么,白莜都不太应该去问出处。
白晰没在意白莜刚刚的态度,她持杯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泰然自若地道:“我便知道,你肯定少不了这个问题的。”
“原因呢?”白莜追问。
“原因很简单,世间万物有结则必有解,纵使如禁零术那般有失平衡的法术,也是有解的。”白晰说得轻描淡写。
“我当然也知道禁零术不可能完全无解,但令我疑惑的是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个‘解’为何的?”
“我只是猜测,当时,我也不是很有把握。”白晰回忆了一下,接着道:“其实药神谷本来只是凡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医族,它的仙缘之所以后来能如此繁盛,和今鉴长老脱不了关系。”
“你也知道,花溪山一直都不是很太平,特别是今鉴长老门下的这些弟子之间。田仁和天麟虽药理天赋极佳,后期修炼的也不错,但花溪山的执掌权却不能交由他们。以姜源就不用说了,他主修的是剑道,心性也偏于暴戾,执掌权更是不能交给他。”
“毕竟花溪山是天界所有药材的供给地,极其重要,执掌人如果选择不当,可能会在天界引起一番轩然动荡。田仁和天麟他们二人在天界的势力牵扯甚广,无论是谁继承都是不合适的。所以,继承人必须选一位心性纯良,且背后势力均衡合理的人。这样的人,天界估计是不太有了,所以今鉴长老就想从凡间飞升上来的人里面去选,所以他就赐予了药神谷仙泽,看机缘造化了。我身为梦灵族的族长,这些东西自然知道,今鉴要瞒他的那些徒弟自然不难,但瞒住我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好想明白了。
赐予仙泽这件事自然不能让姜源那帮人知道,如果被察觉到,药神谷的最终命运多半就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族了。所以这份仙泽不能给的过盛,要恰到好处,要让别人觉得只不过是药神谷的运气好点罢了,不会让他们往旁的方面想。
这就造就了药神谷后来“天宠”的美名。
几百年于凡间而言足以发生很多事了,称一句时过境迁绰绰有余。但对天界来说,也就这样过。
在这些年间了,药神谷一共飞升六人,前五人的资质虽不错,但心性方面根本不适合当执掌人。他们身为从凡间飞升上来的人,性格里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分自卑和胆怯,这种心性是大忌。
白莜猜测,今鉴长老之所以选择了资质不是很起眼的苓羽,多半是因为她的骄傲,以及骨子里那份不明显的凛然之气。
这样就很好。
苓羽平时在众人前的那副性格,可以说是一种伪装。毕竟这样的人是最不容易让人提防的。
白莜轻轻笑了一笑。
其实这些东西,她一开始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她没有细想过。不得不说,苓羽做得很成功。
“自始至终,母亲始终是看得最透彻的人,女儿受教了。”白莜站起身,作了个揖。
“你要想清楚,接下来你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对待这件事。多说无益,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白晰抬了抬手,“既然该说的都告诉你了,那就言尽于此吧。”
“那我就不打扰母亲和各位前辈小聚了,告退。”说着,白莜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在梦灵仙山的山头站了一会儿,吹了会儿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现在还在历练期。可到现在为止,她真正办妥的事情,也只有杏杏这茬了。
她的历练分值在天界众仙里头应该已经低无可低了吧。
要找点事情干了。
有件事,有个人,她好像已经晾着好久了。这么一直晾着也不太好。
她给方晴茹施的傀儡术可以保证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在白莜的眼皮子底下,同时也死死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但白莜发现,她突然察觉不到任何有关方晴如的动静了。这样的反应,这让她有点奇怪。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方晴如出事了。
她能出什么事?
白莜皱了皱眉。
说实话,白莜现在对她这个“姐姐”还真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说是怀有一丝恨意的,以至于这个想法略过的时候她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担心。
白莜甚至会想,如果方晴茹真的死了,那也好。
当然,鬼是不会死的,只会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也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但这件事的背后,不会简单。
方晴茹如果出事,白莜这里一定是能感受到的,但她却没有。说明有人悄无声息地破了她的傀儡术,还没让她察觉到。
这种程度,也只有白晰能做到。
白莜闭了闭眼,在脑中把所有事情顺了顺,再睁开。
眼前的山山水水依然如旧,该在的还是在,丝毫未变。
看来这冥界,她非走一趟不可了。
有些事情,越是容易一眼看穿,就越是危险。
白莜就属于愿者上钩的那一类,她倒是很想会会那位幕后操纵者。
走了。
……
“这位姑娘,请先交一下入口费。”
一只手拦住了她。
白莜冷淡的眸子沿着这只手一路看过去,最终定格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面色狰狞,几块刀疤更是醒目。
“要交什么?”白莜明知故问。
“入口费啊!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你以为这个地方是白进的?”那人面露不耐烦之色。
白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行头。
这次她为了不引人耳目,特地换了一身低调的打扮,也把自身的灵气藏了个一干二净。咋一看去,跟个普通小鬼确实没什么区别。
也难怪,眼前这个刀疤会这么对她指手画脚。
白莜掏出了一小袋子的银钱,扔给他:“这么多,够吗?”
那人看着这袋钱,忽然就笑了:“小姑娘,你要清楚,这可是在冥界,银子什么的不管用的!我们要的是这个——”说着,他拿出了一叠纸,在白莜眼前晃了晃。
是冥币。
很显然,白莜并没有出门随身带冥币的习惯。
“在下第一次来,这儿的规矩尚且不太懂。这位公子可否通融一下呢?”
刀疤看着白莜,半晌,又笑了起来:“哟哟哟,小姑娘还挺识相的,知道求人了。行,我也不差你这几个钱,这次就不收你的了。但你要记得,我不是每次都是这么好讲话的。进去吧。”
小姑娘??
这个词对白莜来说还真是新鲜。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若平日她被人这么调戏,调戏她的人定然落不成什么好下场。但今日不一样,她要低调。
她要做的,是去查方晴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最重要的就是不可张扬。
抛去身份,冥界和凡间其实差别不大,同样的街道,同样的人群。只是人们的容貌都和死前保持一致,便造成了同样都是鬼,而有的人白白净净,有的人却面目煞人的场面。
“这位姑娘,来看看?”一个摆摊妇人对她招呼道。
白莜没拒绝,蹲下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物件。都是些小玩意儿,扇子、铃铛、珠串……应有尽有。
周围的热闹喧嚣,居然让她产生了丝丝的亲切。
凡间市集,好像也是这样。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老妇人问道。
白莜点了点头。
她感慨道:“真是可惜,这么年轻就……唉。”
就……?
白莜刚开始有点疑惑,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老妇人眼中,她属于那种刚死没多久的,作为一个老人,难免会感慨万千。
白莜岔开话题:“老人家,您在这里多久了?”
“不久,不久,也就三十年吧。再过阵子估计就能转世喽。”老妇人看着两边的街道,叹了一口不易察觉的气。
“哦……”白莜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小物件上,随意地道,“您这个发带怎么卖?”
她看中的是一根蓝色的发带,发带末梢还串着两个小铃铛,看上去甚是俏皮。
“看姑娘生得如此貌美,这东西就不收你钱了罢。那些冥钱对我这个马上就要入轮回的人来说本就不值什么了,不如就成人之美,将这个东西送给姑娘你吧。”老妇人和蔼的说道,将发带放在了白莜手上。
她确实挺喜欢这个发带,但没钱也是真的。
但若真这么收下了,反倒会令她产生欠意。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在她刚想说“算了吧”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还带着笑意“老人家,我代这位姑娘付了。”
白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
“哎呀,我都说了送给这位姑娘了,就不收钱了。”
“那怎么好意思?您这样反倒让我们过意不去,还是收下吧。”
“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行吧,我就顺你们的意。”
老妇人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
白莜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位替他付钱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看来某些人还真是闲啊,跟人都跟到地底下了,你说是吧,司年上仙?”